李温直预料得果然没错,直到快傍晚时分,才有一个粗使嬷嬷擎开申姜的营帐,传唤申姜过去。 嬷嬷手中拿着一件素服,放到申姜面前,没什么好气地说,“女郎也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吧,昭昭姑娘刚醒,您这般花枝招展地过去实在不合适,就把这件素服换上再过去吧。” 那素服放在桌上,煞白的颜色,刺得人眼之疼。 申姜脸色被映得也有些苍白,“是他叫我穿的?” 嬷嬷道,“该不该穿,女郎自己心里清楚。服个软,素服戴罪,殿下见了能少生些气,您也能好过些。” 申姜软颤,听嬷嬷这般说,伸手想拿那素服。 然触及到那布料的一瞬间,忽又想起阿耶、阿娘何等的傲骨,宁愿被斩首血溅三尺,也不和惠帝父子合作。 阿翁本有经世之才,却甘愿隐居山中,佯狂卖傻……若他们见她今日为了一时活命,而这般奴颜婢骨地穿素服跟男人乞怜,必会指着鼻子怒骂她。 申姜深呼一口气,手收了回去,道,“你拿回去吧,我不穿。” 嬷嬷冷笑道,“女郎仗着有几分殿下的宠爱,就有恃无恐了?殊不知这次殿下已经动了大怒了,您若还不服软,恐要被拉下去军法处置。” 申姜亦冷笑道,“杀便杀,又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耶娘既不惧,她便也不怕。 嬷嬷仍要开口,李温直却怒骂道,“她都说不穿了,你还啰唣甚么?你们殿下还逼人穿衣服不成?” 嬷嬷一滞,齿冷道,“行,女郎傲气,不穿便不穿,只是一会儿莫要后悔。你就这么跟我来吧。” 李温直哼了声也要跟去,却被嬷嬷拦住,“殿下说了,只带刘姑娘一人过去。” 申姜勉强微笑了下看向李温直,示意她好好等着。 李温直在申姜耳边叮嘱道,“虽说咱不穿那羞辱人的衣服,但咱该服软还得服软,毕竟现在在别人屋檐下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咱们从这里出去,就谁的脸都不给了。” 申姜心中有数,捏捏李温直的手心。 外面夜风凉簌簌地吹,头顶一轮明亮刺眼的圆月正挂在黑漆漆的夜空中,洒下凄清的轻雾。 没走几步,便到了贺兰粼的营帐前。 黄色的光从营帐的缝隙透出来,明晃晃,让人觉得发瘆。 嬷嬷道,“女郎自己进去吧。” 口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申姜抿了抿唇,也没犹豫,径直擎帷而入。 帐内烛火通明,她花了片刻的工夫才适应过来。 袅袅寒香钻入鼻窦,只见贺兰粼坐在正中央,清冷的面庞上喜怒不明,若有若无地覆着一层冷淡的青气。 他那清隽的手中,正在有一搭无一搭地把玩着一块黑色的物件,正是韩松给申姜的那一块玄铁路线牌。 旁边,站着董无邪,还有坐着轮椅的路不病。 路不病见申姜没穿自己给的素服,竟就这般一身绛色地过来了,着实有些急,怕贺兰粼一怒之下真杀了她……便率先开口道,“愣在那儿做什么?犯了那么大的事,还不跪下认错?” 申姜消瘦的肩膀颤了颤,割心又动肠。她想起了李温直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服个软,是为了以后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 她浑身发冷,堪堪掀起裙摆,想要弯下膝盖。 却听贺兰粼忽然淡淡说,“膝盖既伤了,便别跪了。站着便好。” 说着话,目光却仍落在那块玄铁牌子上,没曾瞧她。 董无邪听此,脸露愤然。 他道,“殿下,昭昭方才刚醒过来,浑身被石子硌得遍体鳞伤,咳了好几大滴的血。属下恳求殿下,依军法处置刘氏,罚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路不病微微瞠目,申姜那纤弱的身板,别说三十军棍,十棍都一命呜呼了。他当年因为不听军令擅自行动被罚了十五军棍,还在榻上躺了半个多月呢。 路不病轻声建议道,“三十军棍,刑之过重了。不如罚站规矩吧?站一天一夜,也是惩罚了。” 董无邪不理会,森然拱手,对贺兰粼道,“殿下,便是这女子暗中为叶氏细作,互通曲款,才使得建林城久攻不下,已犯了我军中大忌。唯有永除后患,才能保殿下顺利践祚登基。” 贺兰粼依旧摩挲着手中那块玄铁牌,几丝冷冽的流光顺着他的下颌线流动,并没有说话。 申姜微嗔,和韩松见面她是有的,想走她也是有的,可帮助叶氏传递消息,她却从来没有。 她一字一顿地道,“太子殿下,我没给叶氏传递过消息。” 当日她在建林城野外救下奄奄一息的他时,也曾唤过他一声太子殿下。只是当时载笑载谑,柔情点点,如今说来,却满是身份冷漠的隔阂,成了一个硬邦邦称谓。 贺兰粼有些恍惚,旧时她曾予过他的爱意,似乎还隐约在手心里。他扬起手,沉溺其中,似乎还想再抚一抚她明丽的面颊,可很快就被她脸上的冰冷打回现实。 他沉沉将玄铁牌扣在桌上,“没有?没有的话,为什么你手里有这东西?阿姜,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申姜无言以对,玄铁牌是韩松给她的,她还没焐热,就被董无邪兄妹俩给抢去了。 董无邪厉声道,“快说,叶氏约你见面的老巢在哪?” 申姜悲然说,“我说了没有就没有,你们不信,却要不明不白地杀我。” 当初贺兰粼在叶氏水牢中,她明知他是叶君撷的敌人,却还是选择帮了他让他挟持。郊外他身受箭伤一息不存之时,她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却还是留了下来,用些浆果喂他,救他性命。 可他现在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疑忌于她,要将她乱棍打死。 她着实明白了作茧自缚的滋味,更深深绝望,柔荑似的双手了无生地耷在身侧,垂着眼皮,已无甚生趣。 董无邪拱手向贺兰粼道,“还请殿下速速下令,以三十军棍惩处此女……” 贺兰粼冷声说,“滚出去。” 董无邪一愣,仿佛没听清。 殿下一向礼遇下属,还是第一个用个滚字。 气氛骤然降至了零点。 路不病见此,滑着轮椅推了推董无邪,示意他先出去。 董无邪流露复杂的神色,只好诺了声,悻然退下。 帐篷内,只剩申姜和贺兰粼独处。 贺兰粼凝视着申姜,“过来。” 申姜嘴角绷起,尽是疏离之色,伫立在原地不情不愿。 贺兰粼耐心耗尽,声线清冷,“我叫你过来,没听见?” 申姜骤然被这声喝吓到了,脚下踉跄了几步,眼圈顿时湿了。 她红着眼睛说,“我不。你要杀便杀,却休想再碰我半分。” 贺兰粼顿时阴冷下来,“休想再碰你?” 他起身,一把拽住后逃的申姜,将她按倒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他们之间的力气悬殊很大,他的影子将她笼罩,扣住她的双腕在头顶,没使多大的力气,却足以令她动弹不得。 她开始乱踢他,雨点似地乱动,“放开我,放开我。” 申姜满泡眼泪,清丽不可言说,如一朵带露水的山茶花,饶是哭也哭得那样动人。 贺兰粼乌沉沉地望着她,见她这般委屈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臣服在自己的手下的样子,怒气忽退,缓缓、缓缓地露出一个沉溺的笑容来。 他垂下头,吻上了她轻颤的睫羽,进而拭去了她的眼泪。她口中断断续续地骂着“你直接杀了我吧……”之类的言语,令他不怿,心中刺痛,忍不住想就此把她揉死算了。 可杀了她?他如何舍得。 就算她真的背叛了他,就算她把董昭昭杀了,他也绝舍不得杀她。 不单如此,她跪一下,蹙一蹙眉,都令他心尖疼。 他想,如果她真的是一朵山茶花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把她放进瓶子收藏起来,永永远远没外人碰。 贺兰粼顺着她的话茬儿,恨然说,“我偏留着你,慢慢折磨你。你不是和叶君撷一直勾结着吗?我就让你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 “你混蛋!”申姜气嗔已极,张口咬向他的手背。 她的牙齿坚固,这一下又使上了十足十的力气,直接将他的手背咬得鲜血淋漓。 可贺兰粼却眉头也不蹙一下,漂亮的手骨掐上她的下颌,只轻轻用劲儿,她便受不了了,张开嘴来。 虽然嘴动不了,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含着泪瞪向他,跟瞪仇人一样。 贺兰粼便捂住她的眼。 两人这几日都是聚少离多,贺兰粼身在战场上,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申姜的倩影。他轻抚着她,她身上的每一寸他都记得,很快就发现了她肌肤下那些嶙然的小疤痕,以及好几块红肿。 他冷色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这些疤痕的来历。 但他却没立即表现出来,只幽幽说,“你不是不喜欢董昭昭么?明日我就接你去建林城。我在皇宫给你单独辟了院子,放心,只有咱们两人,谁也不会给你气受。” 建林城…… 终于,他要入主太极殿当皇帝了吗? 她更是不愿意,倔强道,“我不去。” 他抚着她的脑袋,令人冰凉发麻,“这可由不得你。” 申姜一向晓得贺兰粼,他若当了皇帝,必得是个铁腕君王。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从建林城中脱身出来,要是再被带回森严的皇宫去,那可真就是不见天日,余生无望了。
第32章 故人 申姜暗吞苦水, 只觉得命运不公,她明明没做什么太坏的事,老天爷却要这样惩罚她。 贺兰粼复又将她抱在膝上, 漫不经心地去解开她腰间的衣带。 申姜这身长裙系扣甚多,每每她自己临睡前解衣都要解半天,却被他那几根漂亮的手指扒拉两下就开了。 申姜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 擦了擦泪,急忙捂住他的手,恳求道,“别, 我今天不舒服。求求你, 放过我一天?” 他一滞,随即面露被阻止的不悦, 毫不留情地拨开她的手,冷沉沉地道, “防备什么?我要一定想做什么,你阻止得了吗?” 申姜吞了吞嗓子,无能为力。 没过片刻, 下裙也被他拆开了。 申姜捂着肩膀, 周身凉丝丝的。 这样被人毫不避讳地盯着看, 着实极为尴尬。 她今日确实不舒服, 被董昭昭的弹弓打中的地方都肿了, 其他细小的伤痕也是一压就疼。 然贺兰粼却不甚着急,抬起她的下巴, 端详半晌, 观赏似地说, “还好, 没伤了脸。” 申姜侧脸相避,“若伤到脸,你觉得遗憾了?” 他柔溺的手指转而碾了碾,在她下巴上不轻不重地一捏,“自然得遗憾,你这般好颜色,天仙也是不换的。若因为些乱七-八糟的事毁了脸,着实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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