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郝仔与蔺岚的婚事是应该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全部办妥善后才请期的,可是想着届时七月半是鬼节,不宜嫁娶,故而索性把婚期提到了六月中下旬。 婚嫁当天,晏父与蔺父居上座,两位新人给父上敬茶,拜完天地后,蔺岚跟着白芷去了婚房,郝仔则是在清风堂的后院接待贵客。 礼部侍郎的小妾薛姨娘尤其喜欢郝仔,哪怕是挺着大肚子也过来了,郝仔一一敬完茶,便在晏父的催促下去了新房,洞房花烛夜自然是不能让新娘子久等。 蔺岚紧张的抓着双手:“晏姐姐,你说,婚后郝仔会对我如对你一般好吗?” 晏汀倒是没有听出来蔺岚的弦外之音,她笑着前去安抚:“自然是对你比对我好,我只是姐姐,而你是他的夫人啊。” 蔺岚盯着她微微一笑。 忽然门一开,晏汀起身,郝仔目光直直盯着她。 白芷上前去拉他:“快过来给新娘子揭盖头啊。” 郝仔低头抹了把泪珠。 媒婆见状笑了:“新郎官怎么还哭了呢?快来洗把脸。” 晏汀笑道:“白芷,我们出去,不要来打搅。” 郝仔又擦了擦泪水走到蔺岚跟前用手拿下了盖头。 蔺岚掀眸一副小女人的模样盯着他笑,郝仔也挤了个笑容,只是比哭还难看。 白芷合上门,与晏汀下阁楼,白芷扶着她说:“小姐不觉得方才蔺岚话里有话吗?” 晏汀愣住:“什么意思?” 白芷压低声音:“她好像是不喜郝仔待我们好。” 细想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可晏汀也觉得无可厚非,谁没有个占有欲呢,况且郝仔是蔺岚的丈夫,理应将她摆在第一位。 白芷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说:“我是怕小耗子成亲后厅蔺岚的耳旁风与我们疏远了。” 晏汀一笑:“你别把人想得那样坏。” 白芷欲言又止的看了自家小姐好久,最后也没能把郝仔对她的情意道个明白。 二人才出阁楼,就听见后院有动静,随后就有人喊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白芷惊:“死人?” 晏汀急忙赶到后院,只见一处堆满了人,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正是薛姨娘,她浑身抽搐,眼睛睁得老大了,白眼球上满布血丝,像是裂了缝的弹珠,礼部侍郎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喊“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不过片刻,薛姨娘的手落了下去,半点动静也没了。 白芷不知如何是好:“小姐?” 晏汀往薛姨娘的肚子上看了一眼,当机立断的挤进去与礼部侍郎说:“先把孩子救出来。” 不待悲痛欲绝的礼部侍郎反应,那边陈自修先一步点头让晏汀帮忙。 晏汀指挥道:“孩子差不多足月了,你们快去烧热水,再拿湿毛巾和剪刀过来。” 说完她从陈自修身上拿来匕首,对着薛姨娘的肚子划开,这仗势把礼部侍郎都吓得腿软在地,后院不少女眷紧随发出尖叫。 晏汀第一次握刀,但却异常冷静,她面部染了些鲜血,可眉眼坚定如初。邵准与裘逸轩带着军队闯进来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巡防营的人,正是听见了叫声,才匆匆赶过来的,眼下瞧见晏汀剖腹取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出言请示邵准:“殿下?” 邵准抬手,轻声命令:“退下。” 不久院里就传来了婴儿啼哭。 晏汀将孩子递给陈自修后,自己双脚发软,往后倒在了邵准怀里,邵准不顾他人目光,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又下命令道:“在没有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谁都不许动!否则,一律论处!” 郝仔那边听到消息与蔺岚跑过来看到的画面血腥一片。 邵准抱着晏汀从裘逸轩身边走过提醒了他一句:“查吃食。” 裘逸轩侧头:“知道。” 安置好晏汀后,邵准出来问情况,其他人惊魂未定,院内鸦雀无声,礼部侍郎他是文官,没有见到过如此场面,当时兴许头脑发昏,眼下总算是恢复意志了。 邵准看了一眼酒席上的碗筷:“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裘逸轩答:“太医在验。” 那边三名太医焦头烂额的拿着薛姨娘用过的碗筷用银针验毒。 邵准去到仵作旁边,薛姨娘的尸体被白布裹着,只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露在外面。他问:“有发现什么?” 仵作回:“确实是中毒。” 邵准冷笑一声:“用得着你说!” 仵作被他吓得当即跪地发抖。 “面部发紫,七窍流血,不是中毒,又是什么?朝廷怎么养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废物!” 晏父步履蹒跚的走过来:“殿下,我有发现,薛姨娘不是在这儿中的毒,而是……而是早就中了。” 邵准看了他羸弱的腿一眼,示意让侍卫给他搬椅子坐:“说清楚点?” 仵作搭腔:“是是是。是一种从西域来的毒药,此毒服下后半个时辰发作,所以薛姨娘是在来清风堂之前就中了毒药。” “陈自修呢?这天杀的!自己来吃酒也就算了!大半夜的还让人把我找过来!他是想翻天了啊!” 邵准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这天底下出来李宝儿这么个大嗓门也不会有人敢这么凶陈自修了。 陈自修听到声音后连忙跑出来迎接:“宝儿,你可算来了。” 原来已经怒火烧心的李宝儿在看到清风堂后院景象后声音变小:“这是怎么了?” 陈自修扶着自己媳妇去房间,李宝儿还在哺乳期,身材丰腴,脚步笨重,陈自修几乎是提着她往前走:“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楚。” 李宝儿缓缓抽回视线,很快就发现了啼哭的小孩:“这小孩你哪儿来的?你叫我过来干嘛?” 陈自修把小孩给她:“他娘刚死,我找不到奶妈,你不是有母乳吗?你快喂他点。” 李宝儿:“……” 陈自修哎呀一声埋她怀里求:“我的好宝儿啊……” - 晏汀睁开眼睛便发现邵准就坐在一旁把玩着她用来剖开薛姨娘肚子的匕首,拿匕首壳的纹路雕刻得尤其精致,一颗绿宝石镶缀其间,匕首不大不小,用来防身最合适了,刀锋锃亮,闪烁着他锐利的双眸,刀面上隐约还飘着血腥味。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晏汀感觉脑袋嗡嗡疼,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只是还能闻到血腥气,让人有作恶的欲望,但是空气中又有一股淡淡的檀香缭绕,这种恶心的感觉才勉强消减些,察觉手腕硬物膈应,她才发现自己多出了一串手钏,手钏的每颗檀木珠子上,都雕刻着经文,她粗略扫过一眼,便知道出自金刚经。 她掀眸往邵准方向瞧。 白芷给她倒来茶水:“来,小姐,先用点茶水,薛姨娘的孩子保住了,眼下是陈大人的娘子在照管,薛姨娘致死的原因也已经找到了,其他人都已经回去了。” 白芷三言两语就把晏汀想要问的话给说了清楚。 晏汀吃完茶,眼睛盯着邵准,他的轮廓在暗光中,稍显柔和,美儿不妖,白芷也看过去,解释道:“瑾王殿下一直守着您。” 晏汀颔首:“多谢。” 邵准这才起身往她方向走,然后用匕首挑起她的下巴,唇角微微扯动,逼得人心慌意乱。 晏汀扭头:“干什么?” 此刻的白芷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难怪小姐天天哭,若瑾王这么对她,她可能早就羞死了。 邵准笑道:“瞧一眼罢了。” 晏汀往白芷怀里缩:“你快回去吧,我已经醒了。” 他看了白芷一眼,白芷很识趣的丢下晏汀带门出去,晏汀没了白芷的掩护后,两只耳朵烧得通红,偏她往榻里面缩,这男人就踢掉靴子爬了上来。 这还是在清风堂里啊! 晏父应该就在隔壁! 晏汀窝在墙角,手脚并用的抵着他,鼻尖檀香蛮绕:“你不要乱来,今日我弄不得。” “夫人心思怎如此龌龊?”男人故意打趣她,“我只不过是担心夫人今夜睡不着觉,所以自荐枕席罢了。你又在想什么?” 晏汀:“……” 傻子才会信他说的这句话呢! 晏汀自然也不信。 邵准大笑,一把抱起她放在腿上,然后教训似的捏她下巴,这一夜他确实没动她,就仅仅是搂着她睡了一宿,只是她第二日起床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莫名多了几块红痕,便知道是昨夜他趁自己睡着弄的。 裘逸轩贸然进来就看见她在遮盖领口上暧昧的痕迹,与他第一次在晏身上瞧见的大同小异。 他无视道:“请朱夫人随我去衙门一趟。” 晏汀:“……” 昨夜薛姨娘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因此事非同小可,洛阳城的京衙门也来了大差事,他将昨夜的事情大致调查清楚后,很快就锁定了薛姨娘的死因——她是在礼部侍郎府里就中了毒药的。 于是衙门顺藤摸瓜找到了薛姨娘在去清风堂前用的一碗安胎药。 药里有毒! 而此药就是晏汀开的。 衙门便请她过去问话。 为什么说是“请”字?因为她身份尊贵,既是朱时叔的夫人,又是公主的府上客。 公堂之上,晏汀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为自己做辩护,后来在裘逸轩的护送下,毫发无损的返回了清风堂。 再后来嫌疑人就锁定在了礼部侍郎家的其他几位姨太太身上。 晏汀听说,衙门用了刑,都快屈打成招了。 所以在这洛阳城啊,无权无势连个体面都没有,假使她没有借嘉兴公主的势,没有裘逸轩保驾护航,少说也得受几板子吧,可如今非但没有,衙门的大人还好声好气的问她话,差别瞬间就出来了。 可朱母知道有此一事后,虽然庆幸朱家没有被连累,却已经不想再让晏父开医馆了,也不许晏汀再出去替人问诊。 朱母说:“你眼下是朱家的人,若出了什么茬子,我们朱家都得跟着受罪。这些天就在家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以后也不能够再出去了,妇道人家,天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于是晏汀又被关了起来。 数日后,白芷匆匆赶来,告知她案子水落石出了:“这下药的不是礼部家的姨太太,而是,而是清风堂对门的济世医馆,是他们在耗子拿去给礼部的安胎药里做了手脚。” 晏汀不解:“为何?” 济世堂与薛姨娘无冤无仇,何苦下药,差点一尸两命?白芷解释道:“他不是来害薛姨娘的,而是为了嫁祸我们清风堂,之前我们清风堂抢了他的生意,所以他存了报复之心,特意挑在耗子婚期当天,目的就是给我们找不痛快,这事还是瑾王殿下查出来的呢,小姐您是不知道瑾王殿下有多厉害,他先是放了小道消息出去,说是西域毒药进京有记录,又买通人说当夜看到了可疑人等,济世堂的人立马就慌了,要逃出洛阳城时被官兵拿下。案子已经断了,那些人秋后问斩,虽然不是我们清风堂下的毒,但毕竟此事因我们而起,官府判我们罚了钱,不过可算是了清楚了,不然以后别人都要说我们清风堂是杀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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