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侧首望他,微阖的丹唇轻启,“凤嘉,早去早回。” 待送秦燕殊出了院门,云珠叫梨云去问出行的马车是否备好。进了书房,再命杏雨将内室挂的绣帐等物换成夏天用的样式。 将人都支开,她拿出匣中秦燕殊写的祭文,摊开宣纸,按他昨日教的笔法,比照祭文临摹起字迹。 她这样做已有一段时间,多亏当丫头那会常伺候他笔墨,记得他怎么落笔,写出来的字什么样。 要临得十成十不可能,可她只需捡重要的几个字练,百遍不行就千遍,现下又有祭文对比,还能在原有基础上改进。 胸有成竹,下笔有神,她“唰唰唰”写了三张,从中挑出一张临得最像的,在事先敲过印章的纸上誊了一遍。 把祭文和临好的纸装进信封,立刻把剩下的纸在火盆中付之一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无人知晓。 一会,梨云回来称奉墨那边都安排好了,只等下午饭后就可出发了。云珠听了,便暗中将信封藏于袖中,只等到时候带出府。 奉墨推荐的茶楼是个好地方,茶好,书也说得好。一段抑扬顿挫的故事说完,说书人将惊堂木“啪”地一拍,底下座着的、站着的都是一片鼓掌叫好。 中场休息,大堂喧闹的声音传到二楼单间,云珠坐在桌边,叫奉墨照例把给说书的赏钱送下去。 他这边下去,刚好有小厮进来送茶水、瓜果,梨云去端,不知怎地没交接好翻倒一地,云珠的裙角弄污了一片,梨云裙上沾的更多。 奉墨回来把小厮狠骂一顿,还要去找掌柜的说理,云珠拦了下来,小厮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等丫头把马车上备用的衣服送上楼,仆妇领着云珠和梨云去了茶楼里专设给女子更衣的房间,到了更衣处,云珠不用梨云伺候,让她自去其他房间换衣。 进了房间,云珠刚把门关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就从后面的屏风闪出来。 “嘘。” 还未等她开口,长安就扑过来捂住她的嘴,轻声道,“当心隔墙有耳。” 云珠攀住他的胳膊,在他怀里眨眼点头,以示自己明白。 长安移开手,拉着云珠转到屏风后面,他有百般柔情要诉,可时间紧迫,只能捡最重要的事情说。 “我不能待太久,”他握住云珠的肩头,面色郑重,“你还认得你娘吗?” 云珠叫他这话一问,当即怔住,她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回过神连连摇头。 “三岁时,我娘就改嫁了,根本不记得她的样子。” 她诧异地抓起长安的前襟,声音里带着焦急,“你找到她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长安蹙眉凝目,审视着云珠的面容,与记忆中的人进行比较,“几天前,我送马的时候见到那府上一个内眷,同你长得相似。” “你和她说上话了吗?” “这次没有,不过我听她同旁人说话偶尔会带出阿爷那样的方音。过两日,我找机会接近她去确认下。” “若是她,她不愿相认呢?”云珠在屋中徘徊几步,忽而眼前一亮,“我有个银镯,是阿娘留下的。如果不是,或她不想认我,见了这镯子便不会有反应。” 长安也面露喜色,“有信物就好办了。” “镯子下次带出来,今天我这还有别的事,”云珠把袖中的信封塞给长安,她还没忘自己进屋是来更衣的,未免露出破绽,叫长安转过身,赶紧去换裙子。 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钻进耳朵,忆起那日的情景,长安心神不属,像跟木头似愣愣戳在当场,古铜色的脸上浮出一抹红。 “这里面有秦燕殊亲手写的祭书,还有我仿他字迹已盖了印的信。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庄子吗,你把这些交给那儿的管事,他定不会起疑。等他去烧祭时,想办法把阿爷的骨灰偷换出来。” 云珠的话令心头旖旎马上消了,长安正色道:“好,我这就去办。” 这厢刚交代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姑娘,你好了吗?”是梨云的声音。 “云妮,等我。”长安迅速回身,留恋地抱她一下。复脚下发力,一跃而起,足尖在墙上点蹬几下,飞身上了房梁,藏好身形。 “来了,”云珠拎着换下的裙走到门口,撤了门栓,“我刚换好。” 梨云站在门口,朝房内张望了下,屏风下方是镂空的,空荡荡的房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云珠和梨云回了包间,下半场的说书刚好开始,桌上的茶水、果盘皆上了新的。云珠叫奉墨、梨云都坐下听,她自己捡了白瓷盘中的香瓜子一颗一颗磕。 耳中听得是曲折离奇的故事,心思已经飞走了。 这条路艰难险阻,她才走出第一步。
第30章 日暮途穷
听完书,云珠没急着回去,让奉墨领着她,沿街逛了几处铺子,买些小吃零嘴等物。 天色将晚,一行人姗姗回了园子。 因要收拾屋子,杏雨没能随身伺候,她听梨云说了今儿的所见所闻,羡慕不已。 她年纪不大,还是爱玩的时候,就央云珠下次捎上自己,云珠允了,让她自己去同奉墨讲,要准备明日出行的车轿。 卸妆宽衣后,云珠叫梨云把带回来的吃食分成几份,往各处送去,若碰到银蕊让她来一次。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银蕊得信兴冲冲来了。 拉开身旁的圆凳,云珠将桌上的一个梅花形食盒朝她推过去,莞尔一笑,“这是单给你的,比旁人多些,便没给你送。你来了,我们好说会话。” 银蕊落座,也不客气,掀开盒盖看了眼,喜道:“全是我爱吃的。”她拣了两块荷花酥出来,递给云珠一块。 两人边吃边聊,谈着云珠下午出去碰到的趣事。 一块糕点下肚,银蕊津津有味地捧起茶水喝了一口,舒适地吁叹。倏地,想起她无意间在枫茗院中偷听到的话,扯了下云珠的衣袖,让她附耳过来私语道:“三爷这次是去扬州了?” “真的?”云珠强压住心底的惊眩,直直瞅着银蕊,迫切地追问,“你没听错?” “是奉墨和问琴说话时,我偷听到的。不会有错。” 见银蕊毫不迟疑地点头,银蕊顿时手脚一阵发软。 她好像一下子陷入密闭的空间,耳朵能清晰听到心脏“咚咚咚”剧烈的跳动和血迹的急速流动 。 “我记得你以前住过扬州,这事和你有关吗?”银蕊后知后觉地扶着云珠的胳膊,关心地问。 “他出去是为了别的事,当然没关系。”云珠强颜欢笑,两手控制不住冒出虚汗,乘着银蕊不注意,悄悄抹到身下的坐垫上。 银蕊本来将信将疑,可看云珠笑意盈盈,还热心地唠起络子的几种新花式,便不再放在心上。 将银蕊唬弄走,云珠急躁不安,在屋子里团团转。听到外间声音,知道丫头们回来了,她便只能压制住内心的焦灼,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不能在这坐等秦燕殊回来。 辗转反侧考虑了大半夜,她躺在拔步床上,两手扯着帕子来回扭。现在按原来的计划一步一步做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破釜沉舟才有一线生机。 第二日早起,她便借着找书的由头去了秦燕殊的书房,哄了问琴出去,她在书案上翻翻找找,一无所获。 不死心又将书架翻了一遍,直到拉开旁边柜橱的抽屉,竟然发现三张盖了官印的路引。 她本是来找秦燕殊的私印,却没想到直接看到了路引,其中一张还未署名,仅写了要去何处。只要她在上面写上名字,就可以蒙混出城。 这太不寻常了,就好像是为自己量身打造一样。 捏着这张纸,云珠犹豫了一会,联想起秦燕殊去扬州的举动,恍然大悟。 她在屋中不可抑制地低笑出声,心头一阵凄惶悲凉,喃喃道:“秦燕殊、秦燕殊。” 事到如今,她怎能不明白,路引就是他留下的,是一个故意摆在明处的诱饵。 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陷阱,她也只能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将路引收起,下午由奉墨几人陪着,她又去茶楼听书。 云珠不动声色等着昨日那个小厮出现,果不其然到了中间休息,奉墨下楼后,那小厮捧着托盘进来了。 屋内就杏雨一个丫头,她昨天听梨云讲过裙子被茶水泼污的事,这次她没有选择上前去接托盘,直接让小厮把东西放到桌上。 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次,云珠也没期望今天能见到长安。她便叫小厮走进些,让他介绍下这次送来的糕点。又说屋内太闷,命杏雨去把窗子打开,乘她转身之际,飞快把银镯塞到小厮手中。 那小厮楞了下,即刻顺手塞进袖中,等杏雨开窗回来,他也刚好讲完,时间掐的正好。 云珠拈起一块桂花栗子糕,用帕子托着送进口中,细嚼了两口又搁下,点着这道糕点道:“这个往后不用送了,尝着腻人。” 小厮应了,抱着托盘退出包间。 信物托付出去,相信长安也能明白她借着糕点暗示的话,告诫他不必再来此处,赶快离开。解决此事,惊怕沉重之感并没减轻多少,此刻还有最棘手的事没做成。 她随性缓缓拨动茶水,心不在焉觑着在上下沉浮的茶叶,盘算如何逃出去。 书说到下半场,云珠借口内急要去如厕,杏雨自是要随行跟着的。 下到一楼,来到后院专供贵客使用的茅厕,瞥到门后有个笤帚,她让杏雨走在前,抄起来抡下去,力道又急又重,杏雨没有防备,一下被砸倒在地。 见人昏了过去,云珠赶忙将人翻过来,探指试了下鼻息才松了口气。匆匆拔下她的外裳替换上,打散自己的头发重新扎了个辫子,往衣服上抹了点灰,再狠狠扇自己一巴掌,自觉没有毛病便往后院的角门去。 后院看门的小厮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丫头哭着小跑过来,近到门前便拦住她问是哪来的,干什么去。 云珠扮成丫鬟,垂头捂着脸抽泣,称弄脏了主子的衣服,要去后门取东西。 小厮看不清她容貌,只看到脸侧一个明显的掌印,身上灰扑扑,哭得更是伤心,连话也说不清,生了恻隐之心,没有刁难,摆摆手放她出门了。 走出后门,等稍微走远一些,云珠才狂奔起来。她知道这招拖延不了时间,眼下能跑多远是多远了。 也是她运气好,后门靠近街角的下马石旁,拴着头没人看管的小毛驴,云珠丢下一块从杏雨身上翻出来的碎银,解开缰绳骑驴就往城门去。
第31章在劫难逃
暮色四合,落日西垂。 锦园正门上挂起大明角灯,随着青石路上传来一阵马蹄疾驰声,门边两溜正襟站立的仆从立时下阶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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