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个杀人魔你能原谅他吗?”话一出口,我意识到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去看妙华嫣的表情。 “原谅,这不该是我来说的,应当是被他杀的人。”妙华嫣轻轻说道,“如果我制止不了他,我会杀了他,和他一起死。” 我莫名地感到悲哀,如果妙华嫣知道了薄黎做的事情,可能会杀了薄黎,然后自杀吧。 这难道是奚岁生想看到的吗,让复生的爱人充满恨意地杀了自己,两人相聚不久,又同赴黄泉。 隔了灭族之恨,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那么,奚岁生,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隔了段距离,我停下脚步,道:“薄黎就在前面,你去见他吧。如果你见到他模样,嗯,不大一样,你不要奇怪,是他想杀我们,我才把他绑起来的。你可以给他解绑。” 妙华嫣朝我行了个奇怪的礼:“多谢姑娘,愿意饶他一命。” 我不知道说什么,摸了摸腰间的剑鞘。 她转身离开,去找薄黎,颀长秀美的身形,消失在茂密的花枝中。 我也该去找奚岁生,问她离开桃林的路线,本来是去找崔璞的,反倒因为这许多他事用了不少时间,不知崔璞在帝京还好吗? 我一路想,一路走,碰见了拿着小铁锹的奚岁生。 “你这哪来的铁锹?” “从山庄里拿的,挖点东西。” 我本想再追问下去,看到远处的天空浓烟滚滚,大惊失色:“奚岁生,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奚岁生回头,看了一眼,对我笑道:“那个啊,我把桃花山庄烧了。” “什么!?”原来奚岁生支开我,是想烧了桃花山庄。 奚岁生长眉高挑,笑得肆意:“按你说的,这桃花山庄充满了罪恶和血腥,留着做什么,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我吐槽道:“确定不是因为你想报复,所以烧了桃花山庄?” “啊,小微微猜对了呢,不过没有奖励哦。”奚岁生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去找薄黎他们吧,这把铁锹很有用的。” 有用?一人敲一下,送他们去黄泉? 我们回去的时候,奚岁生指着几棵桃花树对我讲起薄黎布阵的路线,我有心听,免得以后再遇到这种情景时求救无门。 可对阵法一窍不通的我来说,有些机关太过高深,我着实听不明白,囫囵记个大概,料想用的时候也不能了。 我本以为会看到慨然赴死或者两个携手同行的两个人,没想到薄黎抱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姑娘坐在桃花树下。 我走近细看,那满头白发的哪里是个姑娘,分明是个老太婆。 灰白的发,满是皱纹的脸,从白缎子里伸出的手,像枯树皮。 从那水晶额饰与雪白衣裳,仍可猜出这正是不久前和我还说过话的妙华嫣。 风华绝代,能让见过天下美人的薄黎动心的幽族圣女。 怎么会这样? 薄黎怔怔地抱着妙华嫣,他的时光仿佛被人静止了,一动不动。 “真快啊,我以为这缕意识能多撑一段时间呢。薄公子,见到你最爱的人复活,开不开心?”奚岁生露出一个笑容,纯洁无瑕,宛若稚子。 薄黎慢慢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像一潭死水:“是你做的。” 奚岁生俯下身子,笑着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让她复活吗,我帮你实现了愿望,怎么是这副表情呢,薄黎,做人不能太贪心啊!” 薄黎想站起来,然而他才站起来,便是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妙华嫣被他护住,摔到他身上。 薄黎慌乱而又紧张地查看妙华嫣的身躯,当他看到妙华嫣的脸时,忽然停住了,爱人苍老的面庞像打破了某种不肯面对的虚幻梦境,薄黎仿佛从噩梦中清醒,大笑三声,“奚岁生,你什么都不懂,不能同生,但求共死。” 奚岁生后退一步,冷冷地瞧着他:“好一个痴情人,只是这用他人白骨垒成的感情真叫人作呕。无端脏了痴情两字。” “等有一天,天下人的性命能换你所爱之人的性命,奚岁生,你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薄黎抱着妙华嫣站起,我下意识地挡在奚岁生前面,短剑半出鞘,预备薄黎的突袭。 谁知薄黎扬眉一笑,顿时冲天焰火在我面前炸开,我被热浪轰得连退数十步,与奚岁生躲到了一棵粗大的桃花树干后。 火势又猛又急,烟气也熏人。我捂住口鼻,和奚岁生又往后跑了一段路,愁道:“这里都是树,火烧起来岂不是整片桃花林都毁了。我们怕不是也会死在这场火中。” 奚岁生道:“不会。顺着阵法走,我们自然能够逃出这里。”她拿着小铁锹敲敲树干,“在那之前,你得跟我先去挖点东西。” 我们在桃林里七拐八绕,奚岁生带我来到一颗三人合抱的桃花树下,开始挖土。 不多会儿,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奚岁生把周围的土挖松,挖出一个黑灰色的粗陶坛子。 “这是什么?”我看着眼熟,却不知是作什么的,若是薄黎埋的,稍嫌粗陋了些。 奚岁生拍拍坛子,感慨道:“这本是薄黎埋的,他是想着有一日能和妙华嫣成婚,把这酒当做合卺酒。哈哈,谁想到,最后便宜了我。” 没想到最后关头奚岁生竟然是为了这酒不愿意立刻出桃林,这人对酒的执念深到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了,突然想到,那桃花山庄里存了不少好酒,奚岁生喜欢酒,为什么不拿山庄里的酒,一定要来这树下辛辛苦苦的自己挖? 直到出了桃林,奚岁生伸手,把酒坛子给了我,“拿着。” 我疑惑地抱着,看她从袖子里掏出另一样东西来。 长而窄的木盒子,是之前装重明羽的那个。 “这个也给你。”奚岁生把它交到我手上,“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帝京,这两样东西拜托你交给我的朋友,她会请你吃饭的,你有事也可以找她帮忙,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帮你的。” 奚岁生拍拍我的肩膀:“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你——”她顿了会儿,扬起个淡淡的笑,“算啦,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缘再见。” 她摆摆手,转身离去。 分别来的如此猝不及防,奚岁生是我下山以来真正认识的一个人,共患难过,也算得上是朋友,我以为我们能一起去帝京,或者我没想到,我们分开的是如此之快,没有一点前兆。 我并不觉得悲伤,只心里有些怅然,她说我们能见两次面,那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想离开时,鼻尖闻到焦糊的味道,大火烧的那样快,想必过了不久,整片桃林都会被烧光,无论多美丽的桃花,多高深的阵法,亦或深刻的执念、铭心的爱情,最终都会被火燃尽,成为一抔黄土。 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男人为他心爱的妻子,种下桃花林,埋下桃花酒,为了成全他的爱,将鲜血和白骨垒做情的基石。 无辜的女子被他诱惑,成为注定被他抛弃的牺牲品。 如果换做话本子,那这故事一定卖不出去,因为讲的太差。 男女主角相见的太俗套,一见钟情太无聊,相处不够有趣,离开不够惊心动魄,重逢不够感人,死别更是让人难以带入,连一句荒唐的评价都不配,通篇只得“无趣”两字罢了。 然而对于算是亲身经历的我来说,他们相爱是真的,他们分开是真的,他们的美是真的,黄粱一梦假,枕上泪痕新。 我觉得这段爱情叫人唏嘘,却难以认同,只因这薄黎的手段太过,视人命如草芥,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是师父所不喜欢的。 未曾得知,妙华嫣是否因为知道薄黎做的事情,所以才死在薄黎面前的呢? 人都死了,再去追寻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了。我离开桃林后,碰上来找我和奚岁生的万家人。 据他们说,万松公子听说我们进入桃花林的事情后,非常担心,怕我们出事,每隔几天都会派仆人来查看一趟,他们干脆在这附近借宿,住了段时间,期间派人回去报信。今天是看到这里冒出浓烟,觉得蹊跷,没想到找到了我。 我告诉他们,奚岁生已经先离开了,我也要去帝京,顺便把奚岁生交给我的东西送给她的朋友。说到这里,我发现出了一个大问题,奚岁生既没告诉我她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也没告诉她的朋友住哪儿,这下可怎么找啊? 我耽搁了两天,主要还是因为桃花林中死去的姑娘们的尸体。 此事到底是让我报了官府,那些尸骨都被挖了出来,一一让仵作验尸。 有万松作证,我和此事无关。而那些姑娘们的身份,和往年来的一些失踪人口对应,可惜她们身上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只能暂时收殓了尸骨,让她们先入土为安。
第26章 第二卷 青梅酒朝暮(一) 万松家里有一队去往帝京的商队,借着奚岁生的面子,我跟着商队踏上了去帝京的路程。 我生性孤僻,大多时候是自己抱着一把剑坐在一旁,眺望远方,沉默不语。 因着万松的吩咐,商队里的人对我还算客气,不曾为难与我。 有时也会听见他们偷偷议论我,说我性子古怪,除了眉眼清秀些,哪里都不像个姑娘。 他们没在我面前说,我更不会因为这种事找他们麻烦,只有意避开他们罢了。 去帝京的路上尚算太平,没遇见过劫匪和偷儿。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妖,叫人做了噩梦,我睡得浅,暗中收拾掉了,此后一路无事。 我心里装着奚岁生的事,想着替她送交朋友的酒和羽毛,又不知从何处去打听,一时陷入了烦恼中。 明天就要到帝京了,我思忖着,不如先去找崔璞,问问他知不知道奚岁生的事。 只不过崔璞他,应当会搭理……我的吧,崔璞素来是个有礼貌的人,即使那次酒醉我冒犯了他,他见到我,仍会客气的叫上一句师叔,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窗外明月皎皎,撒下清辉一片,忽而一声清唳划破安静的夜空,声音短而急促,巨大的黑影从空中掠过,仿佛是某种极大的飞鸟,遮天蔽日,无尽黑暗笼罩了大地。我跳出窗户,跃到屋顶上,极目远眺,那黑影却已消失无踪,只有几根约三寸长的黑色的羽毛缓缓落下。 羽毛甫一落地,散作黑尘,浸入黑暗中。 黑羽,重明金羽,它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我追不上那黑影,正欲回屋,一道青色影子如疾风般掠过,同时闻得一声厉喝:“站住!” 那青影去得快,擦过我身旁,鼻尖留有一缕青草香,我才惊觉叫的不是我,而是先前飞过的巨大黑影。 帝京是周朝都城,天子所居,按说不该有这等异怪,不过想到崔璞滞留帝京不回,正是因为有解决不了的妖,我又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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