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最差不过一死,尽管动手罢。” 语罢,画在地上的法阵显出模样来,五道光从蜡烛底下延伸至法阵中心,经过各种长而复杂的线条,来到我的脚下。 那五根蜡烛不用火点,自己便燃烧起来。大殿中,无风而烛火自摇,地上的法阵越来越亮,一股热气从脚下升起,另有一股凉意从两手进入,冷热相冲,我面色一时红一时白,仿佛整个人人在冰天雪地和三伏烈日下来回交替,不得清净安宁。 我听到身体里发出一个声音,这声音在呼唤我,她说她不想离开…… 外面的风越发的大了,吹得窗棂“啪啪”作响,像是什么猛兽在外面拍打着,随时会冲进来。 大殿中除了五支蜡烛发出幽幽暗暗的光,其余皆被昏沉的颜色笼罩,我眼睛迷蒙,水光莹莹,身上有一种痛劲,像一把刀,把我整个人从头顶生生劈开,连心也被剖作两半。 “滴答”一声,是汗水落地,我紧紧咬着下唇,血滑落下巴,染红衣襟。 身体和意识仿佛已经不是自己,极致的痛使我不再清醒,恍惚间,我看到一个和我玩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红衣红眸,长发委地。 她伸长手臂,与我指尖相触,我心有所觉,瞬间便明白这就是仙灵体,一直在我身体里的她,我也伸长了手,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直到分别时候,我才明白我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体,她不愿离开我,我不能离开她。 天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静心!” 我身子一震,和我长的一样的她目露哀求,她在不舍,她在害怕,我犹疑着该不该伸手,此时数道金光从各处飞来,交替缠绕住她,她的身躯被这些金色的锁链制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我看见她的眼睛滴血似的红,她仰起头,口中发出凄厉的叫,这叫声在我耳朵里越来越响,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我捂住耳朵,然而这动作什么用也没有,这叫声直达脑子,我连晕倒都做不到。 忽然,我眼前一黑,她消失了,黑暗中,我看不到白孔雀和其他的长老,只有一句幽幽渺渺的声音传来,“我的半身,我们终将合为一体。” 我并不清楚被剥除的仙灵体他们是怎么处置的,只记得我醒来后,前程往事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茫茫的雾,我知道那是我,可是没有什么真实感。 白孔雀问我:“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长老们和我,谁见了你都得叫一声师叔。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带你去啊!” 彼时我换下了以前穿的红衣,穿的是宗内青白两色为主的服侍,这关门弟子的服侍,还要更华丽些,袖口领缘都有精细的刺绣。我一下一下扣着这精致的刺绣,很快,刺线被我勾出一丝,初生的太阳离得是那么近,耀眼的橘红将山崖木楼染成一片炫丽热烈的颜色,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我的心思已不知飘去了哪里,“是吗,可我离得,影宗弟子连三百人都不到。” “这拆台的传统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亏是咱们师徒两个私下说,只是别叫外人听到。再说,我那不是打个比喻嘛。”白孔雀唠唠叨叨,说了一堆,从袖子里掏了掏,是一个油纸包,“我让他们在山下买的栗子糕,吃点?” 我不去接,也不说话,盯着那油纸包好一会儿,白孔雀尴尬地收回手,“这里面没放药。” 上次他从糕点里下药,害得我失去力气的事,历历在目,他这回再给我东西,即使知道没放药,我依旧不想这么接过。 嘶哑断续的乐声从山的另一处传来,我疑惑地抬眼看去,却没见到什么人。 白孔雀捋了捋胡须,笑道:“是新来的弟子在练琴,澶微,你想不想去看看?” “不想。” “来吧来吧。”白孔雀拖着我就要走,失去仙灵体后,我身体里总是空荡荡的,提不起精神,白孔雀硬拉着我,我也只好随他去了。 白孔雀武功高强,在自己的地盘也不走正路,宗主的居所建在这悬崖险地,他带着飞跃奔腾,犹有余地。 我回首望时,只见得峭壁高楼,流云霭霭,清晨的风拂过每一寸土地,斜壁处开了一树不知名的红花。
第108章 此世终(下) 记忆像走马灯从眼前不断疾驶而过,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们离得太近,方寸间,我和她手掌相握,眼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彼此的影子,而是一双失去亮色的乌黑瞳眸。 她嘴角绽出一丝诡异的笑,“我们最终会融为一体。” 我深知,当仙灵体重新回到身上,我将不再是我,失去理智,六亲不认。我会对所有认识的人下手,我不会再惧怕死亡,我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一切,包括我自己。那样的我,到底是人,还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恶魔? 仙灵体的颜色越来越淡,当她完全消失时,我们便会彻底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可是这样的我,不该存在。 她脸上的笑越来越深,身形也淡的几乎看不见了,我的情感好像也在逝去……此时暮色四合,山野寂静无声,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天为坟,地为棺,这也是个好去处。 我拿起那把伏魔剑,当胸一刺,入心口三分,一口生息立时开始逸散。 就像很多年前说的那样,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我。仙灵体是我的一部分,杀了我,仙灵体亦是不复存在。 我听到她在喊“为什么,你为什么——” 此刻的我,即将死去,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缓缓地坐在地上,然后抽出胸口的剑,任由鲜血不断流淌。 其实这样的伤是很痛的,而且在之前同样的位置伤过一次,只不过,这一次我知道自己没有上次的运气,崔璞不会来救我,而我也再见不到他了。 “师父认为我有向善之心,愿意给我一个多活十年的机会,让我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说明心意……我很感激他。可是就像他给我看的那些话本一样,善恶有报,因果轮回,我杀了那么多人,一条命不够还,也合该是不得好死的。如今我是自戕,不是爱的人杀了我,已算得慈悲了。” 我对仙灵体说完这些,手中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伏魔剑“当”地一声落地,身躯仰倒,见得眼前流云两抹,霞光三道,墨蓝靛青铺染,我能感觉到她的不甘,然而这些不甘也随着我生命的逐渐逝去而消弭。 “果然是你啊,看这样子,是要死了呢。”我刚刚闭上眼睛,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微微睁开眼,那人白衣长发,容颜绝色,正是被称为“生者不生,死者不死”的药师奚岁生。 “奚岁生。”濒死之人,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我勉强地叫了她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眼睛上仿佛蒙了一层阴翳,她的模样此刻看来也觉得模糊。 “唉。”奚岁生叹了一口气,上前扶起我,让我能靠在她的肩膀上,心口处传来一股暖流,冷的发僵的四肢生出暖意,她轻轻一拂我脸上散乱的发丝,说道:“我曾说我们有两年之缘,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便是你死的时候。” 我缓了缓,睁开眼睛看她,因那股暖意,扯起一个笑来,“说明你的卜算很准呀,奚药师。” 奚岁生哼笑,“卜算这个准有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当一个人拥有接近无限的生命,所有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那么见多少面有什么关系呢?” 我笑笑,“是因为我要死了,你才肯说有关你的事,譬如你的长生不死,你认识的那些非人。” “活的时间长了,自然会认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你有未了的心愿吗,或是代你向他人诉说的话?”奚岁生道:“很少有人死的时候没有遗憾,我救不了你,但是看在你送我的那几坛酒,我愿意帮你。” 奚岁生认真地看向我,重复了一遍,“你可有心愿未了?” “我——”崔璞两个字哽在喉中,吐不出咽不下,我曾那么喜欢的人,也是我亏欠之人。我们的缘分,大约从一开始,就是孽缘。 轻轻摇头,“没有了,我没什么心愿。” 到底是,无话可说,无颜可说。 “当初我从你身上闻到经年累月的腥气,普通人难以察觉,我和一些修为高超的妖精却是能分辨的,那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人,才会有的。有此暴行,天不容生,人不容存。我曾疑惑你居然能活着,这次来影宗,从你师父那里知道你本是仙灵体,却被妖术师蛊惑入魔,便不奇怪了。”奚岁生话音一转,“你不记挂你那个小师侄了?” 我咳嗽两声,从嗓子里咳出一口鲜红,即使有奚岁生予我的那股力量,我也撑不了太久了。 “我,我对不起他,还是让他忘了我吧。倘若他问起我——”问起又怎么样呢,他不会亦不能爱我,“就说我已经死了。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一开始遇见恨相思,就被他杀了……” 是不是他的家人不会被我杀死,他不用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不必一跪一叩拜上影宗…… 奚岁生脸上似有不忍,我却真的看不清了,我觉得自己好累,好想一睡不醒,其实我真的很想再见崔璞一面,告诉他那天的豆沙糕已经做好了,他愿不愿意尝一口呢? 我倚在奚岁生的肩上,看到他青衫白衣,大步而来。 或许是幻境吧,我已分不清了,勾起嘴角,终于失去了意识。 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了。 “澶微——”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因为写的太差没有人看所以作者把番外砍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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