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如今要死了。 我对白孔雀道:“把剑给我。” 白孔雀眼露疑惑,却乖乖把剑递给我,说道:“他已经快死了,我看你面色不好,还是不要动手了。” 我不言,拖着魔剑走过去,以我的力气,我甚至举不起这把剑再杀他一次。 所以我卯足劲儿,用剑狠狠打向他的膝盖,我知道人的膝盖有多脆弱,不过几下,他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和我相差无几,那漂亮的脸上终于沾了尘灰。 我从喉咙里滚出笑声,“恨相思,原来你也有今天。我会比你活的长,比你活的好,我要你记住,你是被你养的狗杀死的!” 长剑刺下,恨相思吐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他至死不肯示弱,和着血喘气,“我死了又怎么样,你最后也会步下我的后尘,求不得,放不下——” 我等着他还要说什么,等了好一会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他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芒,死了也不肯闭上。 我有些不真实感,身体脱力,跌倒在地。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叫道:“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他死了……”我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白孔雀是个好老头,即使恨相思杀了那么多人,他依旧埋了恨相思,给他建了一座坟,只是碑上无名无姓。 坟的周围,开满了长春花,他这样的人,临了,是在他最喜欢的花海。 对于白孔雀的作为,我不置一词,因为他要带我去另一个地方了,影宗,一个充满术师和正义的地方。 影宗依山而建,宗主的住处在山崖峭壁的绝处。 这里终年云雾缭绕,琼楼玉宇,如在仙境之中。 我随白孔雀上山后,他先带我去了一间屋子,又拿了那把魔剑,说让我独自待一会儿,他过会儿就回来。 我说道:“反正已经到了你的老巢,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老头子笑眯眯道:“什么老巢,说的太难听啦,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会是我的弟子,可以叫我一声师父。” 我一声不吭,沉默地转过脸去。 老头子推门离开,留下我在屋中独自一人。 过了不知多久,门忽然打开,我以为是白孔雀那个老头子,急忙转过头去看,是个不认识的家伙,穿的板板正正,神态严肃。 我垂下眼睫,自顾自地发呆。 这人开口便问,“你就是妖术师的手下——血侏儒?” 我不想理他,所以一言不发。 他不依不饶,“血侏儒难道是个哑巴吗,为什么不承认,莫不是自己也知道作恶多端,所以羞于启齿。” 见我不说话也不看他,他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冷冷道:“真不知道你是从妖术师那里学来什么蛊惑人心的方法,竟然惹得宗主说要留你一命,甚至说要收你为弟子。仙灵体?我看你是混了魅惑血统的妖精,凭着脸来杀人夺命!” 难听的话我听过太多了,不差眼前这一个,只不过以前骂我的人,都叫我杀了。 面前这一个,我可不可以杀掉呢? 心中杀意蠢蠢欲动,我跟了恨相思那么多年,他教我的东西中,没有忍耐两个字。想要什么,就去抢,如果是有主的东西,杀了主人,就是你的。讨厌什么,就消灭什么。惹人不不开心的东西,没有必要存在。 这个人,说的话,我很讨厌,看着也好碍眼,不如就杀掉吧。 杀掉吧杀掉吧杀掉吧……那个想法一直在催促我动手,我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看到面前之人的瞳孔中映出的倒影里,眼睛是红色的。 “关言长老,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来见澶微吗?”白孔雀怒气冲冲地拉开关言长老,“到底我是宗主,还是你是宗主?” 关言长老道:“宗主,你收任何一个人做关门弟子我们都没有意见,可是你怎么能收血侏儒,你不知道她杀了多少人吗?其他宗的万一找上门来,说我们影宗窝藏妖孽,牵连整个影宗……她,就是该杀!” 白孔雀道:“你说的这些事我考虑过……只是我想过了,我说过要收她为徒,就绝不会食言。其他宗门想要个交代,好啊,让他们来找我,先过我这一关!” 我真真切切地愣住了,别人的恶意和善意是非常容易感受到的,我能感觉到,白孔雀说的是真话。这个老头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关言长老道:“宗主,这件事不是你一意孤行就能解决的。”他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她杀心重,难以消除。入魔的仙灵体,哪里是什么仙灵体,妖术师的计策恐怕已经成功啦。” 他拽着老头子,指着我的眼睛对他道:“你看,她的眼睛。” 红色的眼睛,白孔雀见了会怎么呢?会像关言长老说的,杀了我? 白孔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倘若不试一试,岂不知她有回返正道的可能?”他行了几步,半蹲在我面前,“澶微,你愿不愿意听我的,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我望着白孔雀,他脸上有岁月的痕迹,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不像一个老人的眼睛,这双充满真诚的眼睛,使人愿意相信他。 我说:“好。”
第107章 此世终(上) 被罪孽侵染的仙灵体如何拯救,这个问题不吝于被墨污染的清水如何变回清水的难度。 一个有难度的问题需要很多人来讨论,至少在我看来,他们讨论的无非有两个点,杀了我,或者,留下我。 我力气恢复,影宗里便没有能挡住我的地方,但是我听了白孔雀的劝告,老老实实地待在那一个小屋子里。 白孔雀派人送了许多书给我,可惜我不怎么识字,更喜欢翻看带画的书。 有一本书画的生动,人物栩栩如生,讲的是江湖中出现了一个侏儒,嗜杀成性,无恶不作。这侏儒乃是个心理扭曲的男性,他因为身材矮小,遭人歧视,所以杀了所有嘲笑过他的人,后来更是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如此这般,说过他做的千种恶事,人人义愤填膺,凡有志之士,皆被他残害。 幸而多行不义必自毙,血侏儒自取得魔剑后,日渐疯癫,最后被一位无名侠士斩于山崖,尸骨无存。 这话本上说的人,说的像是我,又有许多出入,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有心人送来的东西,只是看了这画本,确实不太畅快,生出一点怒气。 我打开门,足尖一点,跃上屋脊。 我动作放的轻,哪怕周围是悬壁万丈,若一个不小心跌下去,真像书里说的那样,尸骨无存,我也没有一丝惧怕。 走过起居之处,有一座堂堂大殿,建在空地上,周围植松种榆,绿涛起伏,青烟袅袅。 那大殿碧瓦飞甍,朱门花窗,大白天却门户紧闭。我有意进去看一看,刚到门边,便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不同意,如果用此人灵分离之术,宗主的灵力也会损失大半。宗主你是一个当我们五个的英雄,莫非要为了那小儿当一个和入门弟子差不多的荏弱之人?” “哼,咱们都不使武艺,光凭术法,你看哪个入门弟子能胜得过我?关言长老,你太自大了。” “我也不同意,万一封印之力减弱,灵体重回主人身上,莫说我们,只怕这世间没有能杀得了她的人了。” “我听宗主的。” “你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但诸位似乎都忘了一件事。灵体分离,乃是从所未有之术,若是成了,灵体主人也会有一段虚弱的日子。倘若其中出了差错,那个孩子和宗主都会死。刚才宗主提议用阿斯摩格剑压制已经污染的仙灵体,我认为不妥,剑曾为那孩子所用,用阿斯摩格剑压制,恐怕是助纣为虐。” “鱼岩长老考虑的很周全,我这个宗主倒是想的太少了。” 那有理有据说出这一段话的人又道:“……宗主,其实我也不赞同留下那个孩子,这几天,你是在拿全宗弟子的安危在赌。” “没错,依我看,就该把她关在地底的牢笼里,用九九雷霆压制住她才对!” “她不是囚犯。” “没有一个客人,会像她那样十恶不赦。” “……” “……” “……” “我不管我不管,我是宗主,你们都要听我的!如果宗里真的出现弟子殒命,那是我这个宗主失职,要怪就怪我!” “宗主,你这是何苦?” “既然宗主心意坚决,我等也没什么好说的,任凭宗主吩咐。” “好,你们都纵着这老头子吧!”有人霍然起身,大步走到门前,“那天叫我,在此之前,我会监督她,既然你们不肯把她送到监牢里,我就来做这个恶人,看着她!” 门被推开,我下意地退后两步,那人一看见我,脸上便露出厌恶的神色,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里面的人听到后,纷纷出来,见到我,表情各异,唯有白孔雀小老头好一些,笑了一下,“澶微,你来啦。” 我“嗯”一声,转身离开。 背后又响起抱怨的声音,“宗主,你看看——” 我加快了步伐,不觉运起了内力,将那些声音甩在背后。 剥除灵体的那一天,并不是什么好天气,冬日万草枯,百木落,山高更显寒冷,阴蒙蒙的天色沉了半晌,终于落下星星点点的雪,落地即融,而屋顶上,渐渐积起一层薄薄的细雪。 他们选的地方,正是那日的大殿。 殿上供的是紫衣白须的老人,仙风道骨。 见我抬着头看那雕像,白孔雀道:“那是术师的开山祖师一鳞玄,据说他将术法练到极致,得天地造化,有教化之功,因此被天界擢升为仙人。” “说那么多干什么,这剥出灵体之术不能误了时辰,快坐好吧。” “剥除灵体乃阴鸷之术,于术师一道来说是有伤天和的做法,中间必会有异象出现。到时候诸位不用感到奇怪,只把阵法施行下去即可。”说话的是个年约三十的女人,眉目柔婉,戴一顶白玉莲花冠,身着一身浅月白衣裳,自有一股慈悲之态。 “咱们晓得,既然这事允了,就绝不会拖后腿。” 我依言盘膝而坐,正对那座一鳞玄的雕像,他们五人围绕着我,身前各自摆了一支白蜡烛。 阵法开始前,白孔雀安慰我,“澶微,你不要怕,疼就喊出来。我们也是第一次施行这种阵法,虽说推演过多次,仍是不敢保证万全。” 我垂眸,其实已经接受了澶微这个名字,我没什么文化,并不知道这名字里的寓意是什么,如果能撑过这次阵法,我会问一问白孔雀,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 外面刮起了风,凛凛恶风不止,似人在呜咽哭嚎,山上的风总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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