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上去,居高临下地一望,粮仓的位置一目了然,一片不算茂盛的树林里,能看见一角苍灰砖块的影子。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些人为一万石粮食如此处心积虑,还给这位,凤栖飞瞥了一眼余光里瘦长的人,留了万箭齐发的惊喜,这背后的主使到底是什么人? 回城的时候速度明显快了些,两匹飞奔的马身后卷起了大片黄沙,等完全看不见远去的身影时,裹挟着细沙的烟雾才慢慢消散。 两人进了城之后,便缓缓打马前进。 城中街道此时正是下午最冷清的时候,两旁的行人很少,大多小摊贩只懒洋洋地坐在自带的藤椅或马扎上,等有客主动上门才赶忙站起热情接待。 胡州城的夜禁时间在酉时末,离现在还有不到四个时辰。 进城没走多远便有人迎了上来,是知州府的衙役,他来到马前,先跟两人打了招呼。 再对陆无迹道:“陆师爷,知州大人正在到处找您呢,麻烦您现在就去一趟府衙。” 陆无迹点头应下,转头对凤栖飞轻笑道:“今日有劳青蝉执首鼎力相助,在下万分感激。现下鞍马劳困,力倦神疲,还望执首早时安歇,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凤栖飞抿紧唇,缓缓弯起嘴角,笑得勉强。 这人真是善变啊,如今又换回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别说还真是一副英俊潇洒,品貌非凡的风流样子。 看着这大街上人虽少,但几乎所有少女妇人频频投过来的秋波,谁知道这人是一个太监呢! 她懒得跟他虚与委蛇,收起表情道:“行,慢走不送。”然后轻扬马绳,“餮餮,我们走。”先他一步打马离去。 陆无迹原地伫立片刻,缓缓调转马头踏入另一条道。 凤栖飞没有回茶馆,而是直接去了金丝柳巷。 巷子很宽,一侧是笔直的白墙,另一侧都是大小不一的各种铺面,统一的灰墙墨瓦,一路延伸看不到头。 路旁沿每间店铺栽种了不比门脸高的金丝柳,一针针似芽线的金黄叶片攒成了如丝雨般的垂柳枝条。 她来到这巷中最高的一座二层小楼旁,此时门大开着,一楼大堂中亮堂堂的,原是白天也点了烛火。 乌文木四足点地,曲折的木身在半腰处打直,顶部套着一个特大的洒金宣纸灯笼,暖橙色的光照在佛肚竹制成的架上,上面有序放置着工巧精良的文房四宝。 二层是很明显的江南风格的房子,木制的窗格紧密排列着,所有能雕刻的地方都没能幸免,大致扫了一眼,能看到有梅兰竹菊等品格尚雅的花草植物。 大堂的门框上堂而嵌着一块做旧的牌匾,为——青山黛。 细细金丝柳,重重青山黛。 这店名也算入乡随俗了,她将马交给跨阶而来的小二,款步进入店内。 柜前立着的掌柜看她一身不俗的穿着打扮,停下手中打得脆响的算盘,抓起盘面使劲一晃,将算珠都摇归位之后,带上笑脸走到她身侧。 他稍驼的背微微隆起,脸颊微凹,慈眉善目,道:“这位姑娘,本店这些文书用品都是从苏州运来的,您看得上哪样,尽管挑选。” 他的嗓音虽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看得出身子骨很是硬朗。 凤栖飞扫过一方雕着墨松的龙尾砚,笑道:“贵店卖的都是上等精品,在下想求一方德宣的水纹砚,曾四处找寻并不得愿,不知今日是否有这机缘。” 掌柜的眉头一抖,连眼角的褶子都拉平了两根。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道:“有,有!您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本店刚进的一批货中便有此物,还没来得及上架,麻烦您与小老儿到后院一看。” 两人从堂前穿到后院。 后院不大,一条石板路横穿其中,两旁栽种着潇湘竹,其余的地方都铺着鹅卵石,一棵褐黑的梅树下静静立着一个竹屋。 掌柜姓张,是她出发时,长公主告诉她的暗桩,吟引司本就起于边境,在这些州市里都留有耳目。 掌柜将她带到竹屋前站定,她先开口,“张老,唐突打扰,麻烦您了。” 张倦连连摇头,赶忙道:“不敢不敢,我在胡州多年,一把老骨头了还能生活悠闲,全仰仗殿下不弃。” 他朝东拱了拱手,“这竹屋本是待客用的,但是不碰巧近期在修缮,里面一片杂乱,只能请您在堂屋中就坐。” 他将凤栖飞引进屋中,耳房中走出一个穿着嫩绿侍女服的丫鬟,她将手中茶盘恭敬摆好,分别沏上茶水后又无声退下。 凤栖飞看了看屋中装潢,光堂屋就有快两层楼的挑高,横梁都是崭新的,屋中装饰不多,但都是上乘的品质。 她端起茶,轻轻闻了闻,茶叶倒是普通。 张倦恭敬道:“不知您来此是需要小老二做什么呢?无论何时,青山黛都会尽力为您办到。” 她将茶杯放下,看向张倦,“我想请问您,在胡州有没有出现过周玄镜的踪迹。” 张倦轻愣,反问道:“您是说前任司礼监掌印的那位周公公?” 看她点点头,他昂起下巴,好似思考了一瞬,接着眼神肯定,道:“那倒没有。” 凤栖飞垂眼,周玄镜还在世一事她也是才知道的,但她觉得,这人与胡州一定息息相关。 她抬头微笑道:“那便要麻烦张老了,我想要一份周玄镜生平录事,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找齐,就请先找他与越西巡抚李顽迁有关的那部分。” 张倦点头应下,又有些为难与惭愧道:“我司很多人都退隐了,这消息只有往京城那边问,可能需要时间久些,不会耽误您的事吧?” 她站起身,“没事,您尽快就行。”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口走去,凤栖飞看着院中景象笑道:“这院中石草排布秀泽,竹梅交相辉映,要再有一口井就好了。” 张倦走在后面,脸色微变。 又马上呵呵一笑道:“您的眼光极好,曾经是有一口井的,后来有杂役不甚绊倒,脸朝下磕在了井口,掉了两颗牙,脸颊也擦破了,人虽无大事,但井口见了血光,可是不吉啊,于是就找了个日子将井填了。” 凤栖飞点点头,“原来如此。” 张倦接着道:“这东西若是找着了,怎么给您呢?” 她回道:“麻烦您到时候找人送去缘起阁,就说给青蝉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细细金丝柳,重重青山黛。——仇远《南歌子·细细金丝柳》
第16章 今日的衙门里有些许热闹。 陆无迹跟随知州府黄主簿的指引从侧门进到后院中。 路两旁的菊花开得正好,金黄灿烂,点缀在绿叶间,衬得小院祥和而安宁。 黄主簿是个高壮的中年男子,一身文人长衫在他身上看起来略显突兀,但是他眉眼和善,总是乐呵呵的,在旁人看来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前方的那处花厅便是了。”他笑着对陆无迹道,“陆师爷,恕我冒昧,您的眉间微郁,脸色苍白,一定是多日劳累没有好好休息。” 他站在一处分叉路口,乐呵呵笑着,“年轻人虽然体力充足,能抗耐熬,但是也要注意身体,这身体就像这院中亭台,还有这香径小路,好好爱护,方能长久啊。” 他一脸慈眉善目,言真意切地说了一番话。 陆无迹看着远处厅中的身影,收回眼,微笑着点点头,“多谢黄主簿的关心,在下记下了。” “哎呀,不敢不敢,只是看见你这样有才能的年轻人,我禁不住生出爱护之意,陆师爷宽宏大量不嫌我多嘴聒噪,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黄主簿摆摆手,脸上笑意加深,“哎,不耽误您时间了,您快请吧,别让游大人久等了。”他微躬着身子往前引手。 陆无迹嘴边挂着浅淡笑意,朝他轻点一下头,便向前而去。 游牧知坐在石桌前,眼中虽情绪平淡,但眉间的愁绪和不时换动的双腿显示出他此刻的焦躁心情。 陆无迹走上前去,拱手道:“游大人。” 游牧知霎时看过来,忙道:“陆师爷来了,快请坐。”他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马上有丫鬟上前来斟茶,斟完茶后便自行退到远处。 陆无迹随意扫了扫周围,这处花厅不大,就是一个小亭子,亭边花团锦簇,再往外延伸,便只是一些普通绿植。 四周较为空旷,一眼望去,除了远处的侍者,再无他人。 他坐下之后道:“游大人,您找我是为何事?” 游牧知抬手抚了抚须,道:“陆师爷,听闻你和青执首今日一同去了粮仓,我们先谈谈粮仓的事吧,你们此行查探有什么收获吗?” 陆无迹笑笑,道:“回游大人,粮仓空无一物,能找到的线索极其有限,我和青蝉执首仔细勘查,只发现粮仓中的海松木被人做了手脚。” 游牧知眉头一皱,“哦?本官上次纠集人手去现场查探时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海松木本不易燃,是被做了什么手脚呢?” 陆无迹道:“木材被换了,外层刷了易燃的油蜡,我们不小心烧了半根木柱,这才发现。” 游牧知眼中闪过惊讶,皱紧眉头,“竟是这样,不知是何时被何人所换,真是费尽心思,其心可诛,我待会便派人再去勘查一番。” 他说完看向陆无迹,手指在桌上轻点,然后缓缓道:“陆师爷,我找你来还为了另一件事。昨日布衣坊不是出了命案吗?今日乾海吴家来人了,去停尸房认了尸体,称死者是他们家二少爷和他的小厮。” 陆无迹垂眼看着茶盏中漂浮的半片茶叶,道:“乾海吴家?他们家二少爷当日去祠堂是为了祭拜?” “是也不是。”游牧知接着道:“当日的尸体有三人,而吴二带了三个小厮,其中一人逃脱了,并且在今日随吴府的人到了衙门。” 陆无迹表情淡淡,“既是逃脱,那他便极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游牧知勉强一笑,道:“是的,他也确实指认了凶手。他说当日杀害吴二及其小厮的,是知州府那位新来的......师爷。” 陆无迹眉毛一挑,抬眼看向游牧知,后者脸上只剩苦笑。 他呵呵一笑道:“这等无端地指认也太过刻意了,当日我和青蝉执首一直在一起,也是一同进入院中的,我有没有杀人,只要问问青蝉执首便知。” 游牧知道:“你说得极有道理,你昨日刚到府衙,身份根本没有那么快的时间能传出去。但是还记得那个报案人说是有人指使的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指使的那人是吴家庶生的三少爷,他两年前考中秀才,是他兄弟中最有出息的,本是意气风发。结果,他住的院子莫名起火,导致他的脸部烧伤,命是保住了,但从此前途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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