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也是这样跳了一支舞, 令他情根深种。 深夜里,幽蓝的天光从格子窗里照进来, 他捏着金樽玉盏, 模糊里想到, 她若是知道了当年的事……那么, 一定就不会再…… —— 沧海殿飞檐覆雪,庭中积雪深深,姬昼抱着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宛进了房间。 高几上早已点了一支红烛,红烛熊熊燃烧着。 他将她安放在软榻上。 她在醉中依然乖乖的,只是睁着乌黑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周围:“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不是在……” 雪云低压,半夜里烈风紧号。 他在软榻另一侧坐下,撑着小桌,单手支颐,神色莫辨地静静望着她。 小宛像是在醉中又突然记得了什么,“我想起来了,我要……要……” 他望着她,嗓音也一如既往的沉静:“要什么?” 他便瞧见她狡黠一笑,愣了愣,她居然有一天能用得上“狡黠”这个词。 “要陪你一起守岁。”她傻笑了一下,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更加不明。 她跌跌撞撞地从软榻上站起来,跑到了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样东西,又蹬蹬跑回来,拉过他的手,将什么东西塞到他的掌心。 他低头看着掌心躺着的一封红包,哭笑不得,说:“这是什么?” 她老实说:“压岁钱。” 他打开一看,有十个十文大钱累成一柱,串了起来。红纸封得很好,没有一点破漏。 他的清瘦指节扣住她的手,没让她逃开,那一支红烛的烛光在跃动着,夜晚的风呼号不休。他凝视她的眼睛,一个用力,将她拉得跌进他怀中。 她“啊”地叫了一声,身子被他紧锢,耳鬓厮磨之际,身后的窗被烈风吹开,寒风伴着雪花舞入室内。 风声赫赫里,他良久地沉默,终于在那支烛烧得将尽时,在她的耳边低声但认真地说:“你既然把心给了我,就不许再给别人。——否则,我宁可毁去,也不会……。” 剩下的话,他望着她的漆黑的长发,没有再说。 宁可毁去,也不会成全你。 他低着头吻了吻她的眼角,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不过,他也不会给别人机会。 “小宛。”迷蒙中她听到他在唤她的名字,但她一抬头,就被人捧住了脸颊,吻了上来。 那人轻巧灵活地就翻了个身,压在她的上面,不小心下打翻了桌上的瓷盏金盘,咣当咣当响声清脆,他强势地吻过来,几乎要吻得她窒息。 她只能发出“呜呜”声表示抗议。 衣衫凌乱了一地。 红烛泪尽熄灭,风刮得紧,他压着她时,她抱着光洁手臂叫了声冷,他还一边分神去把窗户关起来。 浓酽夜色里,她呢喃着好困,他双手扶着她的腰,低哑声音说:“你说陪我守岁的。” 霭蓝天光照上他们的面容,她的一双眼睛在这样微弱的光明里依然明亮,睫毛纤纤,挂着因为疼而沁出的泪珠,他便俯身吻舐去。 小宛在模糊里不知道被折腾了多少回,终于天色将明时,他才肯放过她。 她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酒还没醒,但人已经快累瘫了,隐约看到高大的人影又要贴过来,吓得直往后退,要喊“救命”。 但是叫也没用,元旦日举国放假,包括晋王陛下。 她迷迷糊糊地睡到中午时,正想要坐起来,但是没能够坐起来。她发现她身上好疼,宛如被人暴揍了一顿。 她昨晚做了什么……?她揉了揉太阳穴,眼前似划过无数道记忆碎片,记得了凌乱的玲珑纱的舞衣,记得她摸到纵横交错的伤痕,还有那狂风骤雨般的吻。 小宛正缩在床的角落瑟瑟发抖地把寻音端过来的新衣裳穿起来,但是失败了。 胳膊也抬不起来。 她在穿衣失败的间隙里还在庆幸,幸好昨夜是在漆黑夜里,他一定没有看到她身上那些痕迹。本来光洁的身体多了疤痕,总是丑陋的。 这时,她忽然感到小腹有些坠痛。这坠痛来得如此熟悉而令她头疼,她烦躁地抓着被子,欲哭无泪。 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顿时狂涌,她摸了摸小腹,丧气地想,怎么新年第一天就要卧床啊。 显然晋王陛下也没料到这个。 晋王陛下昨夜食髓知味,主持完了祭祀后就猴急地赶回来。进了落地罩后,小宛一眼望见他,他身上是玄地金纹的华服,长发用金冠束得规整,衬得他肃正端严,贵气天成。 但是他装扮得再俊美帅气,她来了葵水,还是来了。 好在,他还是很能克制的。在刚开荤就要茹素的日子里,他也不敢夜宿沧海殿中,而是睡在衡无阁的一楼辗转反侧,说服自己,以往能忍,现下就不能忍了么? 忍之。 —— 二月,莺飞草长。 平昌侯与薄大小姐的婚事便在二月。 成婚那日,薄云钿的十里红妆抬进绛都城平昌侯府,一抬一抬看得路人无比艳羡。 而薄云钿的七宝乌金花轿更是由四乘白马拉着,陪嫁的人从街头到街尾,侍女、婆子、家丁还有薄家护送而来的五百亲卫。 绛都城的百姓感慨着已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婚嫁排场。 而当先在白马上的新郎官,温润如玉,容貌一等一的俊美;薄云钿大小姐素有美貌之名,令多少男子魂牵梦萦。如今他们结为连理,只叫人觉得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可新郎官虽然在笑,仔细看的人就能发觉,他的眉目里没有一丝真的开心。 董六也去看了热闹,虽说这桩赐婚乃是对薄家有天大的好处——太后最喜欢的儿子娶了太后娘家侄女儿,但是董六觉得陛下不会是那么笨的人,让好处给他们占尽了。 他以自己的脑子想了想,与其说是让他们强强联手,不如说是伺待时机要一网打尽。 董六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狠狠高兴了一把,决定去销金窟销金来奖励自己。 平昌侯府娶亲,身为平昌侯的哥哥,晋王陛下也理应到场。 太后长年称病在慈宁宫中静养已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诸多朝臣已久不见太后露面,哪怕这一回平昌侯娶亲,太后也没有来平昌侯府观礼。 倒是晋王陛下携夫人驾到。 小宛看着面前的平昌侯,心里已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想她已经在同姬昼的豪赌中输了彻彻底底。 仪官的声音令她猛地回了神,姬昼今日也是着玄地赤纹的礼服,繁复但极其华贵。 她的旧忆纷至沓来,令她的心里茫然而慌乱,她的手指攥紧又松开,笑了笑,局促地说:“恭贺侯爷新婚之喜。” 原本二月里政事繁忙,加上即将开战,他已经忙到脚不沾地,但他还是带她来观礼。 晋国贵族婚嫁时兴以金珠面帘替代红盖头,是为了远嫁联姻的姑娘在途中更加便捷些,而薄云钿的花冠上便缀着一面金珠帘。 是以,她也能望见站在她面前的两人。一个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一个是她恨之厌之的女子。可是他们如今并肩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和别人成亲。 市井中都在传言陛下与夫人如何情深,她在晋西待嫁的时候,无数次幻想过的大表哥抢亲的情景都没有出现,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去,她还是坐上花轿,嫁进了平昌侯府。 可如今,她还要给这个抢走她的大表哥的女子行礼。 她虽然跪下,但目光仍倨傲地瞧着小宛。她有底气,她的娘家就是她的后盾,她不怕。 小宛对她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数月未见,她的倨傲未减一分,仍然如此锋利,她出神地想,只要她不要伤害三公子,不要像自己一样,伤害他就好。 但是姬昼却微微蹙眉看着小宛淡然毫不在意的神色半晌。她就不会生气?她就不会反击两句?他既然当了她的靠山,又怎么能继续叫人欺负她。 他使了个眼色。 齐如山很会看眼色,在姬昼的身边笑着对薄云钿说:“薄小姐既然嫁进了王室,往后要记得,夫人便是您的嫂嫂了。” 薄云钿脸色剧变,齐如山狠狠踩了她的痛脚。 小宛仍然不知在想什么,愣愣的,仿佛在看着虚空某处。 姬昼牵起她的手,她才猛地回神,同他一起在上首落座。 他原是准备到场后就走,但是现下改变了主意。他在那位子上坐下,淡淡一笑,说:“父王母后既不在,长兄如父,三弟如今成了婚,往后要续励同勉,继往开来。” 仪官引新人拜堂,薄云钿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终是得向堂上二人叩拜。 姬昼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仿佛是长辈看着小辈一样。 只这礼一旦成,她想,她和大表哥就……再没有机会了。 因平昌侯大婚,各地官员送来贺礼,他的王兄当然也有加赏赐。但是令薄家的人更为期待的,却是远在齐国为质子的二公子的贺礼。
第79章 扇坠 次日, 依制,平昌侯夫妇须进宫谢恩,而二公子派遣的使者等人, 也须一同觐见。 礼光殿中,玄袍青年端直坐在王座之上,困得不行的小宛坐在他的旁边。小宛被迫早起, 还被迫大妆接见,眼神一直十分虚无地看着某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齐如山有一把好嗓门,先宣了平昌侯夫妇进殿。辽远回声繁复, 她还是一副呆愣愣没有睡醒的模样。大抵是见她强撑着精神可怜, 姬昼轻轻揽过她的肩,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也就直愣愣地靠过去,还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地方。 殿内空旷, 别无太多臣工,仅是三公五老、左右二相和几位年轻权臣。 谢沉的目光略微一扫,扫见平昌侯面容苍白, 而薄云钿容色也不甚佳, 心中已经了然, 昨夜洞房花烛夜, 想必他们过得并不称心。 不过远远望去, 还算一对金童玉女。坊间传言看来有了几分可信,说是平昌侯心慕夫人, 薄云钿心慕陛下。 他扫过后就低下了头, 笼着宽大飘飘的朱袖。 本该朝气蓬勃的一对新人却并无喜气, 有的只是沉沉死气。他们上前行礼谢恩也是各谢各的, 叫谢沉看得心里直摇头。 小宛本来就困,他们一念那长长的词就更困了。一只手探上她的脸颊,轻轻抚了抚,有低语说:“困就睡吧。” 她心安理得地闭眼假寐,心想反正离下面那么远,也不是人人都是薄五公子。 姬温瑜有些不是滋味地怅然地望着殿前阶陛,昨夜他喝得酩酊大醉,薄云钿在府中发了半宿的疯。醒时狼藉一片,青花瓷盏或是琉璃玉瓶碎了一地,宛若他的这场婚事。 薄云钿自然也望见她那杀伐果决的大表哥的动作,他竟然有这般温柔的时刻,她爱慕着他的刚勇果断,但刚勇果断全都留给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却给了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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