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完并不作声,陆思音喉头有些干涩,后道:“只是诉莫与我朝自从前修好,昆部纵然几番野心也没有真的越雷池,真的接受库顿归降,多年来与诉莫的表面和气,也就算结束了。” 这才是关键所在,也是为此,陆思音不敢说要促成此事。 主动挑起边乱,终究不当。 “朕这些年也着人打探着昆部的消息,他与朕是差不多的年岁,想来我与他,也算是互斗了这小半辈子了,”他笑道,“若是此时接受库顿归顺,昆部必然班师南下,库顿才初归顺,便不能指望他能抵挡住,而我朝才经历一番战事,银钱军士,皆有不足。” 这便是皇帝的答案了。 “你去看看他们那帮人什么时候来递交归顺书,到时候在朝上再议论一番吧。”皇帝最后叹了一声。 陆思音闻言只是再跪下,皇帝皱眉看着她,见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拜在地上。 “去岁,昆部送信于陛下,其中言语便有不敬亵渎之词,纵然汇文馆学士为大局翻译时改换了言辞,但陛下英明,知道了内情也并未追究。陛下心思,臣不敢揣测,但以臣之见,诉莫之乱或不能免。此乃由缔结和好之约,十数年来诉莫扰我边境之实,多年来其南下之心并未断绝,犯我边境,又屡屡入侵西部各族以扰我朝商路欺辱使臣,臣以为,整军备战,不容再缓。” 更漏水声在一片静默里像是淌在人心里,她一时得不到答复,又恐怕自己妄言触怒。 皇帝依旧没有说可与不可,只说知道了,她敛去情绪缓缓由人引了出去,皇帝看她走远才叫人去换一盏茶来。 见皇帝似乎出神,内侍轻声唤了几句才过神来。 “陛下这是琢磨什么呢?” “昆部那个老东西,越老是越狂纵,朕反倒没有当年那般心愿了。”他这样说话,纵然是笑着的也让内侍胆战心惊。 “陛下自有高瞻远瞩。” 或许是比从前思虑周全了许多,国初定,诉莫从北边掠夺了不少土地,陆铭与他有心收复,纵然陆铭用兵堪称奇才,只是国力如此,难以支撑其真正北进,又碰上了昆部这样一个雄人,内外交困,不得进取。 “本来,是想留待子孙。”他这样想着,这些年头逐渐心力不支也是真。 内侍笑道:“子孙,不早就在陛下膝下了吗。” 他倏忽也笑了,子孙都长大了,或许天运也该到了。 “前次听说陆执礼跟老五打起来了,现下如何了?”他忽记起这件事。 那内侍应道:“说来也怪,端王也并未怪罪,平常反倒对陆将军多有照拂。”按照言渚往常的脾气,早就报复回去了。 皇帝盯着案前皱眉,再看门前已经没有陆思音的踪影。 到了夜里,言渚白日被皇帝提点,不得不来看看淑妃。她似乎等着他许久了,那样热切叫他过来坐下,给他准备了晚膳。 “这些都是你小时候便爱吃的,快吃些。”她仍旧如从前一般,这副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人,已经翻天覆地了。 “母妃究竟要说什么?”他不肯吃那些东西。 “自那一件事之后,我准备的所有东西,你都不肯吃了。”淑妃淡淡笑着。 他不语,淑妃请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你想去西北了?” 顿时他脸色一变,只看淑妃仍旧从容:“自然是林辅生说的,只是你知道,我是哪里都不会让你去了。” “你想做什么?” “我早告诉你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要去争皇位的,我赵家所有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她淡淡说着,似乎没什么情绪。 “六年前你能控制住我,你觉得今日,仍旧如此吗?”他忍住掀了这桌子的冲动,看她不疾不徐喝着汤。 她用手帕擦拭了嘴角,勾起道:“当然,当年的你是没有什么权势,如今你是什么都有了,可把柄可就更多了。你身边那个侍卫……算是其中一样吧。” 他猛地站起身:“林辅生告诉你的。” 她不回答,反倒接着说:“你对那肃远侯也是在意,你说若是我对他下手……” 她面前的碗筷被一把扫到了地上,言渚怒极,她却笑着叫进来的侍女退下。 而后她拉起言渚的手,虽被人抽走也不显得尴尬。 “你若是听我的,所有的事便都不会发生,”嫣红的唇转而露出阴狠,“若是再不听话,母亲也不敢再留你了。” 若是不能为她所用,也不必留着了。 “你早日想清楚,”她软了口吻,“当皇帝究竟有什么不好?到时候你若是想要肃远侯,将人留在京中也不过一句话的事,你父皇对你本就着意许多,做什么非得避着……” 他眉头蹙起,看着淑妃轻言轻语,心中生寒。 第36章 已有亲事 自之前皇帝跟陆思音商议婚事,他便找了陈国公说定,虽说还未正式下旨,这事情也算是定下了。 谢全进京,不出两日,陆执礼的事也可尘埃落定,事情都算是安定下来。 诉莫使者住进了四方馆,拖了两日后,雍锡也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他看着约他一道出京敬香的陆思音,笑着叹道:“若是不能答允,还整日这样拖着,你们皇帝也不嫌我们白吃白住。” 京郊寺庙来敬香的人也不少,站在僻静处他这样说话也实在大胆了些。 “你知道陛下为何不应?” “大抵猜得到,只是我以为,你家陛下不该如此胆怯的。”雍锡略带轻佻的口吻让她有些不适。 他看着陆思音也叹:“这么些年,光我知道的,每年南下不少于十次,虽说没有真正攻城略地,抢去的金银财宝与奴隶都不在少数。当初我到延吴城的时候,你手下的人认识我的,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你当时也恨不得杀了我吧。我以为你朝上下都是这份气性……” “如你一般的气性,害自己沦亡?”她淡淡道。 他不以为意:“又有什么不好?” “你回去如何复命?”她不与他纠缠前一个话题。 “照实答复,至于我叔父是想把我交给父汗换一时平安,还是愿意分庭抗礼,就不好说了。”他语气轻松的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陆思音低声道:“不如我再给你指条路。” 雍锡转过脸看她,只是她一直不言语,听到寺庙钟声起,才开口。 轻微的声音掩盖在了钟声下,雍锡看到露出明白神情。 “你若等得,这两三年里,你大可以自在去做,若到时候你还活着,再图谋也可。若是等不得了……” “我明白。”雍锡从她手里头抢过香,唯留下一股燃香味道给他。 等到雍锡转过身来的时候,却见到陆思音与一对母女似的人攀谈起来。 陆思音也没想到,只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的功夫,陈国公夫人正好带着李星盈来敬香,见到了必然要上前来。 李星盈知道婚事,自然见了陆思音也觉得有几分尴尬,尽低着头躲开。 国公夫人与陆思音寒暄两句,正巧雍锡走了回来:“这是……” “这是陈国公夫人与李娘子,”她又对着两个女子道,“陛下叫我带诉莫使者领略京中风情,便来此处了,这位是使臣雍锡。” 倒还算合规矩行了礼,李星盈本也不敢抬头,只是突然觉得身上阴影渐重,微抬眼便撞上一双深邃眼睛。 “这位娘子生得比雨后长出的花还要美。” 陆思音听到雍锡此语后立刻笑道:“诉莫风俗与我朝不同,还请娘子原谅他冒失举动。” 她只是没瞧见,雍锡前倾着身子凑上去看李星盈,吓得她连退了几步不敢再抬头。 那国公夫人心中不满尤甚,又不好拂了面子,草草应答两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连夸姑娘好看都那么多规矩,你们真是够麻烦,”雍锡无奈道,“那姑娘可曾成亲?” “已有亲事。” “嫁谁?” “我。”她眯眼笑着。 雍锡住了嘴,又念叨句“那也算好”,目光敛起,看着自己脚下的尘泥,一闭上眼又是他的父亲将他妻儿带血的衣物送到他面前的场面。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陆思音说还有些事便不与他一道走。 等到了无人处,绿英无奈看着驶来的马车,将她送了上去。 乔赟坐在上头跟她说:“若是到了时辰,我便去侯府寻你,叫你把你家侯爷接回去。” 她冷着脸应下来,便自行转身离开了。 “你倒是比我快一些。”言渚见她进来了便引人坐到身旁。 “叫我出来做什么?”她问。 他从一旁拿出女子衣裙塞到她手里,看她迷茫神情便道:“我生辰快到了。” “我知道。” “我想要件生辰礼。”他笑道。 陆思音无奈:“怎么还有你这样来讨的。” 她摸着那衣裙一时无言。 “便听我一日,换上这衣服。” 这马车在路上颠簸着,她转过身一件件卸下原本的宽大衣袍,总感觉身后的目光仍旧灼灼。 “你……你别看。”她道。 “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他道。 一阵的阴影在靠近,她立刻回过身推了一把:“不许过来。” 两人静默了一阵后,陆思音反应过来她方才举动,还来不及解释什么,他立刻坐到她身侧抚她的眼:“看得见了?” 那手推得这样准,从前可没有这样的利落劲儿。 她承认:“只看得见一些模糊的样子。” 一日醒来便发现眼前的东西像是都有了隐约的轮廓,但也仅限于此了。 “那便好。”他反倒比她显得更放松高兴,而后他又将她面上人皮给撕了下来,露出原本秀丽容颜。 下马车的时候她想去找帷帽,却被言渚直接拉了下来。 她低着头怕被人看见,跟着他进了一处热闹店铺,穿过店中众人到了后头的庭院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她闻着味道,是脂粉的香甜,才进了屋子便听到一道轻柔女声:“郎君来了。” 那女子从身后的轻纱中走出,她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便被一双细嫩的手牵起。 “娘子快进来。” 她有些害怕,却听到言渚道:“去吧,我就在这儿。” 那女子拉着她,看她手足无措坐在了镜前,笑着对言渚道:“你上哪儿骗来这样端正的娘子。” “锦娘你多话了。”他坐在一旁看着二人。 那名唤锦娘的人撇撇嘴,笑着从桌上拿起水粉想要靠近陆思音,却被她躲了躲。她看上去有些惧怕,锦娘便柔声劝道:“娘子不要害怕,不过是那郎君叫我替你扮个妆,你安心坐着就好。” 她这下才反应过来,而后便感受着从前少体验过的事。那水粉也好,胭脂也罢,味道香甜阵阵钻进她鼻子里,她在锦娘熟练的技巧面前显得木讷紧张,点唇脂时连嘴唇都不知要如何张开。而后她又是扯开陆思音的青丝,听锦娘夸赞她这一头秀发生得好,要替她挽个京中时兴的妇人发髻,她也瞧不出什么,只感受锦娘将发钗步摇类的东西一一穿过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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