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哽咽,细细如猫叫,忍到回府才放声大哭,不必再顾念公主的尊严,在房中呜呜哭起来。 房中,没有侍女,没有妈妈,却有一个石小侯爷。 石小侯爷奉命安慰宝鸾:“假的假的,肯定是假的,永国公真是过分,怎能在送别的时候说这种话!” 宝鸾泪眼汪汪:“假的?真的是假的吗?” 石小侯爷一口咬定:“殿下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肯定是假的。”不能说殿下知道,得替殿下撇清。 宝鸾眼里亮起的光又熄下去,哭噎道:“他不知道的事多了去,难道他不知道就是假的?” 石小侯爷满意地点头,唉声叹气:“说的也是。” 宝鸾哭声委屈,无法接受事实:“我不想成亲,我不想嫁人,成亲一点都不好,嫁人一点都不好。” 在这件事情上,屡遭逼婚的石小侯爷和宝鸾看法一致:“臣也觉得成亲一点都不好。” “就是。”宝鸾鼻头哭红,停下来打一声嗝,泪盈于睫:“我还小呢。” 我还小呢,连李云霄闯祸时挂在嘴边的话都拿出来说了。 石小侯爷也跟着说:“我也小呢。” 二十好几,别人当爹的年纪,在石小侯爷眼里,他自己还小。 得到认同,宝鸾的眼泪稍稍止住些,她开始列举自己为什么不想成亲的若干个理由,理由全是胡说八道,石小侯爷却听得很认真,很赞同。 两个人就“不想成亲”的话题,说了一下午,说到口干舌燥,说到宝鸾再挤不出眼泪,昏昏沉沉困顿睡去。 石源从公主房中出来,在公主府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不觉得自己像老妈子。 公主是非常可爱的。石小侯爷心情很好,不急着回屋换衣,用刀割下沾了宝鸾的眼泪和鼻涕的衣袖,潇洒地露出白花花单臂,在月下漫步。 初初长成的公主为成亲而哭,石小侯爷心里畅快,好似自己哭一场。成亲好比上刑场,有时候他也想哭一哭。 石小侯爷望月临水,准备就“成亲猛于虎”,作一首七言绝句。 诗兴一点一点漫上来,眼见就要有好诗,侍卫来报:“郡公派了人来。” 石小侯爷只得暂时放弃他的好诗,摆摆手:“让他过来。” 郡公派来的,是他身边一个贴身仆从,仆从道:“城外驿馆又有客至,客有皇后懿旨。” 听到懿旨两字,石小侯爷立马警觉起来,他问:“可有打听清楚,来人是谁?” 仆从道:“那人不肯报真名,只说自己是来陇右宣布一件喜事。据驿馆的探子来禀,他的衣袍佩饰上,有和永国公一样的图案,一下榻驿馆就到处询问,问刚离开的永国公在陇右时,是住驿馆,还是住别的地方。” 石小侯爷猜出这人是谁,眉头紧锁。 喜事,只能有一件。 齐家的人再来一个也不奇怪,可这赐婚懿旨,为何提前了? 驿馆,齐崇得知齐邈之一夜都不曾在驿馆下榻,抵达当日就住进了公主府,气不打一处来。 “他在公主府过夜,我这个准驸马却只能留宿驿馆?”齐崇大发雷霆,命侍女收拾行李,喊来驿馆当值的小吏。 他道:“城门关了也得给我打开,派人入城告诉公主,她的驸马来了。”
第105章 因为他有懿旨在手,驿馆的小吏不敢怠慢,连夜让人敲开城门。 派出两拨人,先后告知公主府和武威郡公府——“驸马来了”。 武威郡公知道了也当不知道,让仆从出面,谎称自己今夜不在城里。 公主府上,公主正在睡梦中,发生天大的事,也得等公主睡醒再说。 暂行公主府署官职责的石小侯爷,姿态高傲很是不屑,将驿馆的人挡回去:“哪里来的狂徒,竟敢自称驸马?公主何时定亲了?什么?他有懿旨?那就让他将懿旨拿出来,宣过明旨,他才有资格入公主府。” 驿馆的人只好回去告诉驿丞,明旨未宣,公主府不认这个驸马。 宣旨,不可能选在半夜宣。准驸马手里的懿旨,不是军机急事,也不是任免官职的急事,什么急事都不是,只是一道平平无奇的赐婚旨意。别说郡公府和公主府的人不愿出城听旨,就连他这个驿丞也不愿意半夜跪到正堂听旨。 该做的都做了,没有好处的事,驿丞不想出力。他当即称病躲出去,派人搪塞准驸马:“公主和郡公正在来的路上。” 齐崇信以为真,在驿馆正堂坐等公主迎他入城。 等了一夜,天都露出鱼肚白,公主还没个人影。 能等一夜,不是他耐心好,有谦逊温和的品德。恰恰相反,因为他暴躁自大,所以才能等上一夜。 皇后的懿旨和齐家人的皇亲身份,齐崇自认为陇右没有人敢怠慢他。公主迟迟未出现,齐崇不会想她轻视自己,而是想她沐浴更衣精心打扮来见自己,所以才耽误时辰。 但打扮上一夜,未免太过了。 天亮的时候,齐崇再如何自欺欺人,也不可能不面对事实:公主根本就没有前来迎接的意思。 公主不来,那他就自己去!齐崇怒不可遏,气冲冲砸了驿馆,叫醒随行的宣旨太监,就要往城里去。 宣旨太监也想早点宣完懿旨好回长安,没有劝齐崇应该等人来听旨,急匆匆上马和齐崇一起奔往公主府。 一行人在公主府大门外停下,没有马僮上前伺候,连拴马都要自己找驻马石栏。 齐崇更添一重气:“岂有此理!公主府的下人就是这样待客的?这群好吃懒做的饭桶,看我以后卖了他们!” 宣旨太监暗自啧声:你卖了他们?别说还没成亲,就是成了亲,你这位驸马爷也不见得能做公主府的主。 宣旨太监提醒齐崇:“郎君,娘娘的懿旨该给咱家了。” 懿旨本该由宣旨太监保管,齐崇时不时将懿旨拿出来看,干脆自己保管。 齐崇道:“对对对,该宣旨了,这就拿给公公。” 一找,竟然没有。 用来放懿旨的匣子里,空无一物。 齐崇愕然,懿旨呢? 院子里,晨露溅花,白雾蒙蒙。 起早锻炼的石小侯爷,舞完一套剑后,准备前往正厅,开始他在公主府当老妈子的一天。用早饭的空隙,随手将一道明黄的文书扔进火盆里。 盖有皇后宝印的懿旨,昨夜就到了石小侯爷手里。郡公府的仆从,带来的不止是消息,还有这道懿旨。 昨晚不烧,是没当回事。今早烧了,是突然想起来。 没了懿旨,不代表赐婚的旨意就此收回,能带着懿旨来陇右,说明长安那边已经完成定亲的繁文缛节。但小公主能有几天缓冲的时间。 公主在陇右,是由殿下看顾。没有人能凭一道懿旨,在公主府横行霸道。 石小侯爷将局势看得很清楚,若是在长安,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烧皇后的懿旨。但这是在陇右,武威郡公说了算,而武威郡公听殿下的,陇右在殿下的掌控内,殿下看顾的人,是不能受委屈的。 齐大郎是否会凭这道懿旨在陇右作威作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石源知道自己绝不能让齐大郎迈进公主府。 不烧懿旨,就是他失职。 石小侯爷安排好今日公主府的事务,前去面见宝鸾。 睡醒后的小公主躺在床上不想起,小脸一团皱。 遽然得知自己被赐婚,好似春日惊雷,就算受住了这道霹雳,之后也是淅淅沥沥阴雨连绵。 今天是艳阳天,公主的心却乌云密布。 成亲? 和一个陌生人朝夕相处? 齐崇长什么样,宝鸾根本想不起来,只记得他是个讨厌人,被齐无错揍过一顿。 这个人,他有口臭吗?一天擦几次牙?脱下鞋后,脚臭不臭? 他会猜谜吗?会对诗吗?会解玉连环吗?若他什么都不会,还要往她面前凑,这可怎么办? 一想到她的房中会多出一人,这个人不是她的侍女妈妈,也不是她的署官,她要唤他夫君,就算不日夜相对,也要几日一见,任由他出入自己房中,甚至同榻而眠,宝鸾就浑身难受。 难怪二姐姐宁愿做女冠也不成亲,成亲的事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有多令人沮丧。当初二姐姐讨厌简世子不是没有道理,她现在抵触这个齐崇,也是一样的心情。 伤春悲秋了一会后,宝鸾坐起来给李云霄写信:“二姐姐,同命相怜,方知切肤之痛。” 窗户下,石小侯爷喊:“公主,中午去书斋会见学子,您莫要忘了。” 公主已经开府,虽然是在陇右开的府,那也是开府。开府后的公主,可以正式招纳贤士让他们从公主府出仕。只要圣人一日不将三公主从皇家除名,她仍享有公主的一切权利。 虽然这权利,圣人随时可以收回。 宝鸾写好信,从床上下来,由侍女们伺候着净面洗手,擦牙涂脂,穿好衣裙挽髻梳妆,在书房召见石源,同他相商中午会见学里书生的事。 中午出府,车乘从后门走。宝鸾丝毫不知她的准驸马已经来到陇右,因为丢了懿旨,正在驿馆大吵大闹。 公主的行程,并未因为准驸马的到来,有所改变。就连三日后公主和人驴鞠,也照常进行。 春日融融的午后,郊野的绿荫地里,公主骑着她的小毛驴,衣裙飘飘,手执球杖,和女伴们一起追逐花球。 阳光将她粉白细嫩的额头照出一层薄薄汗珠,好似荷花泣露珠。公主穿着粉色衣裙,乌髻高簪着一朵粉绒花,像是沐浴在春光里的一支出水芙蓉,袅娜妙丽,摇曳生姿。 又进了一个好球后,宝鸾暗自为自己喝彩。 成亲能有驴鞠好玩?她挥动手里的球杖,打在空气里,好似在打她的驸马。 娶了我,没有一点好处,你最好不要娶我。 晚上我就回去拜月,祈求月老为你另牵一线。 宝鸾骑在驴子上,准备再来一球,花球飞出球场,她顺着球的方向看去,忽然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人,正盯着自己看。 有人看她,这不奇怪。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为公主而来。但这个人,格外不同。 他冲冠眦裂地望着她。 我有对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宝鸾觉得他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好奇地看了两眼,收回目光。 对男人从不上心的公主,根本就没想过,这个有点眼熟的人,是她的准驸马。 往她面前凑的人太多,手段层出的也太多,她不必个个都要记住。 准驸马齐崇,在经历了莫名丢失懿旨,无法到公主府为自己正名驸马身份后,看到公主到处出游,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他内心的愤怒,已经达到顶点。 用那种恼怒的目光盯看公主,是他唯一能够发泄怒火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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