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皇后波澜不惊继续道:“你不是自诩疯子吗,这点事都能吓到你?好好回去想一想,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要小善,可以,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哪怕她成了亲,你也可以随时得到她。” 听到小善二字,齐邈之从震惊的思绪中猛地回过神,他道:“不,我不要那样得到她。” 皇后冷眼注视他,道:“现在得到她,和以后得到她,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能得到她,多等些时日又怎样?” “根本就不是时日长短的问题!”齐邈之眼神坚定,铮铮道:“我要光明长大地得到她,我要她幸福快活,若只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私欲,我宁愿不要她。” 皇后不愿再多看一眼这个傻子,她道:“我会替你选一个足够宽容大度的妻子,她不会介意你有心爱的人。”喊人进来,扶齐邈之下去疗伤。 让他走的时候,还不忘安慰江南的事:“你第一次外出当差,办砸事情很正常,日后多多历练就行,不必放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 永国公在江南无计可施,其中种种细节,早就传到皇后耳中。 用杀人的手段震慑逼迫,原本没有错。错的是没有杀对人。 皇后并不担心外甥以后无法挑起大梁,在她看来,有她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她要的是一个完全由她掌控的人,不是一个能挑大梁的人。 在殿里独坐片刻,皇后命人传召齐崇。 半个时辰后,齐大郎齐崇,匆匆而来。衣角上,还沾着女人的脂粉。 皇后攒眉:“崇儿,听说你前几日为争一个花魁娘子,和人大打出手?” 齐崇脑门直冒冷汗:“娘娘,臣……臣……” 他知道齐邈之已经回长安,也知道刚才齐邈之来见皇后。皇后突然发难,他一下子想到齐邈之身上。 定是这厮在娘娘面前告黑状。 齐崇什么话都说不了,因为他确实打了人。这就跪下,嘴里请罪:“臣有负皇恩,请娘娘责罚。” 皇后说:“你就要尚公主,行事收敛些,招惹的那些莺莺燕燕,在外面养着就行,不要再往内宅放。” 能尚公主,齐崇心里是高兴的。能尚三公主,他更是欣喜若狂。 三公主美若天仙,他早就有意。 齐崇怕皇后对自己不满,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任何节外生枝的事发生。尚公主,他势在必行。 齐崇迫不及待道:“回娘娘,臣和人大打出手,并非只为争抢花魁,因那人屡屡弹劾齐家,我早看他不顺眼,恰好走马章台狭路相逢,所以我才打了他。” 起誓道:“臣在外面,绝没有置外宅妇。另有一事,还请娘娘恩准。” “说吧,什么事。” “臣想早日求得赐婚圣旨,尽快和三公主完婚。”为表郑重,齐崇又道:“臣家中姬妾众多,公主金枝玉叶,臣自知公主配于臣,已是委屈,在公主下降前,臣会遣散姬妾,以后留人伺候巾栉,一律由公主来赐。” 皇后讶然,再就是不悦。 他竟然是真心的。 齐崇迟迟得不到皇后的回应,以为自己诚心表得不够多,急得连平时不敢喊的称呼都出来了:“堂姑母,我会对公主好的。” 皇后眉头紧皱,半晌,她轻描淡写道:“崇儿,我要你立下誓言,成婚后,五年内公主必病逝。” 齐崇瞠目结舌。 皇后道:“你可以与她有子嗣,这样不会令人生疑。夫妻情深固然好,但你要识大局,为了齐家的安稳,她不能活太久,你明白吗?” 齐崇呆呆走出殿门,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太过吃惊,太过难受,以至于怎么都不能镇定下来。 皇后的杀意,深深地印在他脑海。 他恨恨地想,定是因为齐邈之。 齐邈之爱慕宝鸾,齐崇早就看出来。他一直以为皇后赐婚,会将公主赐给齐邈之,没想到最后赐给了他。 既然赐给我,那就是我的。齐崇握紧拳头,凭什么因为齐邈之的觊觎,就让我的妻子去死? 他心里已经将宝鸾视作妻子,皇后有意让宝鸾婚后病逝,齐崇不敢质疑皇后,就只能去找齐邈之算账。 齐邈之气冲冲回到国公府,踩花践草砸瓶摔碗,见人就抽。 还没消气,下人来报,有客人来了。 齐邈之正想找人出气,什么样的客人,竟敢不问自来? 出去厅上一看,黑压压几十个壮汉高手,齐崇被簇拥其中。 齐崇手脚畏缩,脸上却是神气的:“齐无错,别来无恙。” 齐邈之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长剑出鞘,刚包扎好的伤口这就裂开:“你来得正好,与我比划比划。” 齐崇很想过去干一架,不管不顾地揍齐邈之一顿。但他打不过,也不敢打。 他只敢放狠话:“三公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打她的主意。”说完,挥袖离去。 齐邈之大喝一声:“休要走!” 齐崇往外跑,交待他的护卫们断后。 齐邈之提剑追到大街上,齐崇已经不见人影。 阳春三月的日头,照在人身上,没有一丝暖意。齐邈之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肩膀被血染湿,脚下似有千斤重,拖着步子漫无目的。过路人看见他,全都避开。 他面容扭曲,好似修罗,齐崇那句“未过门的妻子”,狠狠扎中他的心。 管家追上来,牵着的大红马,和宝鸾养的那匹小红,是同一匹马配种配出来的。 一个叫大红,一个叫小红。其实大红比小红小两岁。当年看到小善喜欢小红,所以才想法设法得了大红。 齐邈之看到大红,忽然清醒过来。 他现在,不该在这里。 他要去陇右,去找小善。 齐邈之翻身上马,对管家说:“收拾行囊,我即刻就要出京。”
第103章 陇右的春天和它的冬天一样,来得出其不意,迅猛热烈。 宝鸾在绿意萦绕花香满园的春天里,拆开了来自长安的一封问候信。 信,她没少收。 亲近的友人们都有给她写信,两位兄长没有书信,但有托人给她送来皮毛干货华缎,长公主也派人送过几次东西,全是长安时兴的奇巧玩意和首饰。 不开心的时候,她就这些东西翻出来,看一看摸一摸,心里会好过很多。 陇右的黑夜寒冷冗长,知道有人还记着她关心她,身处异乡的寂寥也能消散些。 今天这一封信,是李云霄写的。半年来第一次,宝鸾收到她的信。 离开长安的时候,两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李云霄嫌宝鸾顶撞皇后,宝鸾嫌李云霄那次骗她去昭狱。 离开长安后,宝鸾想长安城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李云霄,和想其他人的次数一样,不多不少。 至今,宝鸾仍是介意昭狱的事,她打定主意绝不主动示好,没想到李云霄来了信。 李云霄在信里说,她做了女冠,现在是持月真人。真人大人有大量,决定不计较以前的是是非非。 她毫不避讳地告诉宝鸾,为了避婚,所以才做女冠。写这封信来,一是为了聊表谢意,二是为了炫耀。 聊表谢意,是因为李云霄在皇后的反对下依然做了女冠,归功于宝鸾出宫祈福。有这个现成的理由在,二公主入道为国祈福,也就顺理成章。 炫耀,是因为她现在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潇洒。入道,不是真的出家。做女冠,华服美食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及。宫里不能做的事,在外面全能做。 “母后为我新修一观,你要送信,往城内最大最气派的那家道观送就是了。”宝鸾读完最后一句,立刻召妈妈们问话。 “本地有哪些道观还收女冠?” 妈妈们吓一跳。 公主和县君假扮女冠不是一次两次,难道扮上瘾了,要入道做真女冠? 妈妈们心急如焚,当即有人借故退出去,悄悄让小侍女去请石小侯爷来劝一劝。 石小侯爷在公主府寄住,说是客人,不如说是管家。有些事公主不操心,石小侯爷全揽了。 妈妈们惊恐万状,宝鸾不是瞎子,看一眼就知道她们肯定想多了。有人去找石小侯爷搬救兵,她也能猜到。这些人不敢规劝她,一有什么不合情理的事,就找石源来。 公主府,大多数时候是她的公主府,少数时候又不是她的公主府。 现在,就是这个少数时候。 宝鸾无法责怪妈妈们,因为她们只是做了下人该做的事,但她心里发闷,不可能摆出笑脸来。 她将气收着,准备等石源来了,对他撒一撒。 公主的受气包石小侯爷,此刻却不在府里。他在城外的驿馆里,忙着应付一个比公主棘手数倍的人。 “国公远道而来,可有要事?有什么事是石六能为国公效劳的,国公尽管开口。”石源是他祖父的第六个孙子,以石六自称,表示他的友好和亲近。 “不敢劳烦小侯爷。我路过此地,得知故人在此,打算进城一叙。”齐邈之冷着脸打量石源。 在驿馆稍作歇息,而不是直接进城,是为了洗漱更衣,不是为了听奉承话,更不是为了应付莫名其妙的试探。这个人突然出现,跑来驿馆寒暄,实在是烦人。 在石源来之前,齐邈之已经见过武威郡公和一些官员。皇后宠信的永国公驾临陇右,路上再怎么低调,也不可能完全不惊动人。 和公主来陇右不同,齐邈之入陇右,人们看到他,不会想他出来游山玩水,人们首先想的,是他背后的皇后。皇后才收拾完江南道的刘家,亲外甥出现在陇右,是有什么深意吗? 武威郡公想得更为直接,你来陇右,是皇后要对我元家下手吗? 江南郡公的倒台,武威郡公时常有兔死狐悲之意,投靠班哥,也有被皇权震慑的原因在里头。皇后的外甥赶赴陇右,说他没有目的,武威郡公很难相信。 武威郡公让人请来石源,用意很明显:永国公如果是来搞事的,请六皇子看顾些。 石源看齐邈之,没有武威郡公那么多担心。 他的小本本上,永国公齐邈之,除了是长安一霸外,还有一个身份:公主的青梅竹马。 公主的青梅竹马,说起来有很多个,和公主前后差五六岁同在长安长大,有过几面之缘的,都可以称为公主的青梅竹马。但只有这一个,算得上朝夕相处。 石源一见到齐邈之,就猜到他来做什么。 他尽可能拖延齐邈之入城的时间,派人去给武威郡公口信,让武威郡公不必担忧,同时请郡公再次邀请永国公入住郡公府。 武威郡公去而又返,摆出更为热情的笑脸,请齐邈之入府小住。 齐邈之不理会:“有公主在,她自会为我打理衣食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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