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哥也看出来了,因此格外不耐烦。偏偏这时宝鸾从他身后露出脑袋,眼神极其渴望,仿佛外面有仙境。 他知道他不对,但难以控制,只好加倍补偿她。任打任骂,只要留他一口气,怎么折腾都行。 就算长公主今日不来,他本就打算择个日子带她出去郊游散散心。可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真让人心痛。 一直没有出声的崔玄晖这时突然说:“还是让小善自己做决定吧。” 宝鸾自己做决定,答案显然易见。 离府的时候,宝鸾坐上马车,班哥立于车下,身后精兵卫士,浩浩荡荡。 长公主今日带的人不算少,但若动手,没有几分胜算。晋王府出来的人,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宝鸾紧张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她竟然出来了,连她自己都惊讶。 往外看,一看就看到班哥神情阴暗不明,幽怨的目光死死攫住她,仿佛控诉她让他伤心,可怜无助似风雨中一只被凉薄主人抛弃的小狗。 宝鸾下意识摸了摸手腕,见客前金链环已经取下,但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金链环的痕迹。她努努嘴,可怜的那个是她好吧,他真是颠倒黑白,竟用这样的眼神控诉她。 这人没良心的,她才不会心软!腮帮子鼓起,正要骂两句,突然班哥的眼神一变,黑黝黝的,吓人得很。宝鸾手一抖,连忙放下帘子,对刚进车厢的长公主说:“姑姑我们快走。” 崔府的日子悠闲而平静。 刚开始几天,宝鸾还会担心班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夜晚睡觉都要提着心,时不时看窗户。怕他突然出现掳走她。 有一天夜晚,晚风呼呼,以为是他来了,大惊失色。赶紧让侍女出去,不想连累无辜。等了又等,结果发现是夜莺飞过的影子,并不是班哥。 安心之余,又有一些淡淡的烦闷。去找表哥说话,表哥总算没有对她避而不见。 问表哥:“曾有过心仪的女子吗?喜欢她时是快乐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 本以为表哥不会理会她,问完就算。没想到表哥竟然肯被她打扰,停下手底的画,神情严肃,“小善,你喜欢晋王。” 宝鸾诚实说:“我与他历经许多事,已不能用简单的喜欢和讨厌来形容。” 崔玄晖道:“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而言,不讨厌足以度日。” 宝鸾笑道:“表哥,原来你这般务实。” 她凑过去看表哥的画,他的画和他的人一样,温雅超然,出尘脱俗。 她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对他说:“表哥,小时候我想过要嫁你。还好没有祸害你。” 崔玄晖拿笔的手一顿,墨在纸上晕开,一幅画就自毁了。 宝鸾哎呀一声挽救来不及,捧着画甚是可惜:“表哥你也太不小心了。”语气听起来有几分责怪的意思,她立刻解释:“表哥,我只是可惜这画……” 话未说完,对上表哥的目光,他神情复杂,似在发呆,但瞬间的功夫已经恢复如常。 宝鸾自觉不妥,连忙转移话题问:“表哥前阵子怎么避着我不见,亏我以为哪里做错得罪你,伤心了好一会儿。” 表哥有几分拘谨说:“新官上任忙着交接公务。太忙了,并不是有意避你。” 宝鸾对着他吐吐舌,顽皮笑道:“表哥你太不会说谎了。” 崔玄晖笑了笑。重新起草画纸。 笔下山木有情,脉脉不得语。 夜里长公主派人,请崔玄晖过去说话。开门见山,提起亲事,崔玄晖微微皱眉,婉拒:“母亲,孩儿暂时无心儿女私情。” 长公主劝道:“从前你说立业方能成家,突厥西域一行,你已做出功绩,如今是该成家的时候了。” 崔玄晖:“母亲……” 不容他推却,长公主一锤定音:“我已为你选好妻子人选。玄晖,莫要任性,莫要让母亲对你失望。” 崔玄晖默声不语。 长公主神情有所缓和,语重心长,对他说:“从前你要做的,我都放手让你去做了,这一次。听母亲的话吧。” 崔玄晖袖中双拳紧握。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他懂事起,便知自己此生不得虚度光阴。母亲是长公主又格外好强。他背负的不仅仅是整个崔家的期望,更是母亲那永远不满足的权欲。 “你可愿娶小善为妻?”长公主的话在耳畔响起,崔玄晖惊讶地抬起头。 “母亲选的人,是小善?”他紧握的双拳一下子舒展开,眼中无法抑制地涌出欢喜。只是一瞬很快克制,语气平平,问:“此事母亲和父亲商量过了吗?” “不必同他说,我做的决定你父亲定会支持。”长公主何尝看不出他平静表象下的愉快意愿。这样也好,两个人知根知底,青梅竹马。相处起来比寻常夫妻更容易。至少不会是一对怨偶。 若不是太上皇那一天的暗示,她不会为玄晖择小善为妻。虽然小善讨人喜欢,这么多小辈中,她也是偏爱她的。但为了小善得罪晋王,显然不明智。 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好歹晋王还没登基不是么?只要太上皇还活一天。最后荣登大位的人选就有数种可能。 像二皇子三皇子那样一蹶不振,早早放弃,简直就是窝囊废。皇后要强了一世,结果一个好儿子都没得,说起来也是个笑话。 长公主既然做了决定,自然不会在意宝鸾过去和谁有纠葛,对崔玄晖说:“我会尽快向太上皇请旨,这阵子你多腾出时间陪陪小善,莫要冷待她。日后你们是夫妻,注定相互扶持。” 崔玄晖回到寝屋,心情久久未能平复。辗转反侧,难以入寝。 执笔完成白日做了一半的画作。神思愈发远游,一壶冷茶灌下,也不能解其一二。 干脆出屋月下野游,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宝鸾的居所。 长长的回廊,竹帘被风吹动,宝鸾凭栏远眺,一眼望见崔玄晖,笑道:“表哥,好巧,你也睡不着?” 崔玄晖信步上前,在她身侧坐下,宽大的半旧袍子,衣袂飘飘。他掏出一个通体澄亮的琉璃小罐,施展西域学来的障眼法。 瓶内一眼见底,空无一物,瓶盖紧扣,轻易拧不开。宝鸾屏息以待,只见表哥指间夹一铜钱,隔着瓶盖敲了敲,一眨眼的功夫,瓶盖未曾松动,铜钱却凭空出现在瓶中,神奇得很! 宝鸾惊呼:“表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此事不难,小伎俩而已。 看似隔空入物,从无到有,其实瓶中早就藏有一枚铜钱。一直都在那,只是不让人瞧见罢了。世间许多事,亦是如此。 “以后告诉你。”他语气愉悦,目光掠过宝鸾灵动的眼。这一次没有避开,他微微笑道:“这样的小伎俩,表哥还会许多种,小善若想看,表哥愿日日为小善解闷。” 宝鸾先是笑着点头,明白过来后,脸渐渐发红,耳朵也烫起来。同表哥对视,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 夜空弯弯一轮银钩,似小女郎云鬓间斜插的花簪,清辉伴着夜风,轻摇廊下的樱桃树,崔玄晖的心也在这轻纱月色中轻轻跳动。 他有些局促,缓缓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她小声问:“表哥,你是在报当日的救命之恩么?” 崔玄晖目光涩然,呼吸久久一滞,笑了笑,平淡如水:“我若说是,小善愿意吗?”
第129章 当夜宝鸾做梦,梦见表哥穿着婚服,前来迎她。 表哥的脸,赏心悦目,俊俏得仿佛天上有地下无,吟着“却扇诗”,一手牵她入了婚房。 表哥说:“小善我终于娶你为妻了。”话音刚落,语气一转,猛地恶狠狠:“你逃不了的。” 抬头一看,表哥温柔的笑脸,竟然变成了班哥那张狰狞的凶脸,手里冰冷冷一条链子,不由分说向她扑来。 宝鸾啊地一声,从梦中醒来。心有余悸,委委屈屈伏在枕头上,一边骂班哥,一边回想梦里他往他自己脖子上套狗环的样子,真的好难看。 想班哥想着想着就容易生气,决定还是多想想表哥好了。 表哥光风霁月,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若是和表哥成了亲,婚后会过得很惬意吧。 她从小出入崔府,对崔府的人和事熟悉得很,如果和表哥成亲,几乎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适应崔府的一切。 而且,那是表哥啊。她小时候就想过要嫁表哥的。 表哥太好了,好到宝鸾不免有些忧伤。表哥真的乐意娶她吗?如果是表哥的话,她不要做寡妇。 在此之前,宝鸾从未对夫妻生活有所期望,可以说连想都没想过。第一次许亲就被许给了她厌恶的齐大郎,第二次更过分,被许给如毛饮血的蛮人,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幻想婚后有美好日子。 等到第三次,倒是稍稍想了想,做个有钱有闲的寡妇,到时候要怎样就怎样。 可人选换了表哥,那就不能同等论之了。宝鸾捧着脸蛋,她很愿意认真想一想和表哥婚后的夫妻生活。 表哥会害羞吗?会脸红吗?他们是分屋睡还是睡一个屋呢?拥抱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尴尬? 诸如此类细想了许多。如表哥所说,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讨厌就足以度日。表哥肯定是不讨厌她的。也许他们能做一对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好夫妻? 要做好夫妻,绕不开班哥。 如果按之前的想法,她嫁安郡王做寡妇,成亲后肯定会跟班哥往来的,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不是想断就能断得掉的。 死了丈夫的寡妇,有个情人,再正常不过。可惜班哥并不满足做情人,他把安郡王害死了,真是可恶至极。 宝鸾又为可怜的安郡王默哀片刻,暗下决心:他不喜欢做情人,那他们还是做兄妹吧。 如果能和表哥成亲,她一定好好保护表哥,绝不能让班哥伤害他。 宝鸾壮志成城,嫁人好似上战场——表哥不是敌人,是等待她营救的那一个。 理想很美好,现实太恼人——如何保护表哥免遭班哥毒手呢?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行不通的,逼迫他威胁他,那也不行,她没有这个本事。 唉,真是烦人。宝鸾长吁短叹,心想:实在不行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这种手段虽然丢人,她被班哥关起来时都没有用过。但为了表哥,她还是可以试试的。 长公主来的时候,宝鸾正对镜自怜。长公主走到她身后,正好听见她嘀咕说:“要不要再晒黑点?变丑点?” 长公主笑道:“哪有新嫁娘一心想着变丑的?” 宝鸾面红耳赤,轻轻唤了声:“姑姑。”手脚不自在,一张脸几乎低到胸口。 “现在喊姑姑,以后就该唤母亲了。”长公主将宝鸾搂在怀里拍了拍,“好小善,告诉姑姑,喜欢表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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