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哥不自觉追随她。 宝鸾挑眉,唇角微扬,看班哥似游魂般朝她而来。 宝鸾茅塞顿开。原来这个傻瓜不是不专心,他是被她迷昏了头。 唉,不怪他,谁叫她跳得这么好呢。 宝鸾为自己方才恶狠狠的威胁补偿一个笑容。 班哥顿住脚步,耳畔幽沉的声音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愫取而代之。 他从她的笑容里清醒过来。 心跳咚咚作响。 ——她真美,笑起来更美,世上怎会有这么美的人。 ——她冲我笑呢,她可真好,世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人。 ——我怎有摧毁她伤害她的想法?我真是个不可饶恕的坏人。 宝鸾重新牵过班哥的手,围着他曼步作舞。她的眼神从远到近,似嗔非嗔掠过他的面庞。 饶是漠然如他,亦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攥紧心脏的东西是什么。是爱慕,是郎君对娘子的喜爱。 班哥猛地攥紧掌中柔荑。少年懵懂的情欲打败与生俱来的阴暗,他心中生起献出性命的冲动。 他心想:错了。他不要她变得和他一样,他也不能让她的心被染黑哪怕分毫,她该永远快乐自在,若她被他毁掉,那他就该去死。任何人试图毁掉这份美好,都该去死。 少年无处安放的爱慕化作灼灼目光,他无比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声。 ——想她抱我吻我爱我。 ——可她应该不会吻一个坏人。要更努力地伪装才行啊。 众人沉醉在宝鸾曼妙的舞姿中,宝鸾对于四面八方炽烈的惊艳毫不意外。她以为他们仍是为她姣好的容貌和出色的舞姿赞叹,却不知众人在心中的震惊与懊恼—— 小公主真正长大了。她满身的风华与窈窕,已从一个好看的小孩子,成长为君子好逑的女郎。 明年秋天,她将及笄。帝国的明珠,已经到了慕少艾的年纪。 郎君们眼神变了又变。 一场宫宴,午时开宴,日落前结束。 月亮爬上墙梢,宝鸾在傅姆和宫人们滔滔不绝的聊话中用完夜食。 “散宴的时候,那些世家郎君们竟都不肯离去,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殿下呢。” “要不是殿下跳完舞就走了,指不定被人拦在何处。” “我听别宫的宫人说,现在宫里到处都说我们殿下一舞倾城,没能看到殿下的舞姿,乃平生之憾。” 宫人们和傅姆期待地看向宝鸾,眼神毫不掩饰,就差将话写在脸上。 宝鸾优雅放下筷勺,漱口擦嘴,起身往寝屋去:“跳得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 傅姆和宫人们低声恳求:“殿下——” 宝鸾叹口气,做出无奈的样子:“不过一支舞而已,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好像成了什么稀世珍宝。” 她随即又道:“真拿你们没办法,明天吧,明天跳给你们看。” 傅姆和宫人们躬身:“谢殿下大恩。” 背过身的瞬间,宝鸾脸上自得的笑容露出来。 这群人呀,怎地这般会奉承? 什么平生之憾,真是少见多怪。 宝鸾挪着小碎步,脑袋扬得更高了。 银盘一轮,高悬夜空。 宝鸾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梦里听见乌鸦叫,恍惚醒来,发现确实有乌鸦叫。 拾翠殿哪来的乌鸦? 宝鸾揉着惺忪睡眼,一张嘴高高撅起,神志不太清明,趿鞋来到窗边,乌鸦叫声不见了。 窗被石子叩响。 宝鸾睡意被扰,怒从心来。 好大胆的乌鸦!不但深夜乱叫,还敢啄石扔窗!看她叫人逮住它,拔了它的毛。 宝鸾气呼呼开门。夜风扑来,寒月泼地,对面屋瓦跳下一个少年。 他清秀的眉眼自黑暗中仰起,眸光熠熠生辉,立在台阶下看她。 “你、你……”宝鸾及时收住大叫的声音,瓮声瓮气道:“原来刚才是你在学乌鸦叫。” 班哥拣起用来砸窗的石子,摊开手掌,等着她来取:“是啊,我就是那只不识好歹的乌鸦,我砸了你的窗,你要不要砸回来?” 宝鸾努努嘴。 她还记着今日宫宴上他故意撒谎踩了她好几脚的事呢。 “怎么砸回来?”她不看他。 “我带你去我的清思殿,你想砸哪扇窗,就砸哪扇窗。” “你当我笨吗,你就是想骗我过去你那玩,我才不上当。”宝鸾嗤他,“这么晚,谁没事出门做客啊。” 班哥上前一步,将石子塞到她手里:“说的也是,既然你不想出门砸窗,那就砸我好了。” 旧账未消,又添一笔半夜吵醒她的新账。宝鸾道:“那你站远些。” 班哥站回台阶下。 宝鸾作势瞄准他:“那我真砸了。” “嗯。” “砸出血,你不许叫痛。” “好。” 宝鸾挥臂试探好几次,见他真不躲,愤愤丢了石子,关上门:“谁要砸你,我才不和你一般计较。” 班哥绕到窗边,敲响窗棂。 他心里又爱又恼,爱她百般可爱,令人蠢蠢欲动,恼他不能破门而入,只能隔窗相候。 “小善,小善。”他贴在窗上渴望唤她。 他小心翼翼克制,连呼唤的声音都不敢太过激动。 平静,温和,是他该让她看到的。 宝鸾在屋里踱步,一边生气他半夜学乌鸦吵醒她,一边猜想他肯定是来请罪的。 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请求她的原谅,她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听听他说什么呢? 宝鸾犹豫半晌,将窗棂打上,倚在窗边:“干嘛。” 班哥压住心中的欢喜,低眸道:“我不会跳舞,却故意撒谎骗你,我来向你请罪。” 宝鸾哼一声,高兴想:瞧吧,他果然是来请罪的! 班哥从身后抽出鞭子递给宝鸾:“做错事就该受惩罚,小善,你打我吧,抽十鞭二十鞭,只要你肯消气,鞭多少下都行。”
第41章 🔒鼻血 “你无耻。”宝鸾鼓起双腮瞪过去,“你明知道我不会鞭打你,你还惺惺作态。” 班哥听她提及惺惺作态四个字,心头一跳。 他如今最怕什么? 最怕她识破他不堪的内心。连偶然听到这种字眼都会惶恐不安,唯恐她真的看穿他。 班哥站在窗边,月亮洒在他肩上,他笨拙而僵硬地捧着鞭子递进窗内,柳枝拔条似成长的身体已高高跃过窗棂,窗里的宝鸾比他矮上一截。 去年在这扇窗外,他裹着枕被蹲在地上,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仰长的脖子僵痛酸涩才能偶然望得她一眼,她半夜起身的影子映在窗纱上,可触不可及。今年他不必费力仰望她,以上天赐予的身份,他坦然地同她面对面,可他仍是不由自主伏低脑袋。 他忍不住想:我已经得到和她平等的身份,为何还要向她低头?我有大把阴谋诡计算计她的心,为何还要选择最卑微的示弱讨好? 从找回自己的身份那天起,班哥就开始学习皇子所需知道的一切,最多半年,他有信心补上过去十几年缺失的有关皇子该掌握的学识。他的聪明才智令他引以为傲,却无法让他脱离一个少女为他编织的囚笼。 班哥近乎虔诚地将鞭子塞到宝鸾掌心,快速而小心地抚过她的指尖。 深夜的旖旎,细腻白软的触觉令他心潮澎湃。 他深深凝视她,意识亢奋——她鲜少同人生气,如今却生他的气,想来他在她眼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本就动人,此刻生起气来更是动人。 “你不打我,我寝食难安。”班哥声音暗哑。 宝鸾招架不住:“你你你……”想说他有病,自觉言辞激烈会伤人,退而求其次:“放屁。” 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词,她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粗鲁的话。 一个任意妄为的公主才有资格粗鲁,她显然不是。 宝鸾面色酡红,为自己身为公主的修养默哀,又恼又羞,抓起鞭子在空中扬了一鞭。 “啪——”清亮一声。 “你、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宝鸾结舌起来。 班哥伏低的身子趴在窗台上,半蹲着,双手托腮望着她:“别打脸就行。” “我会狠狠鞭你一百下,不,两百下,你可别求饶。”宝鸾希望他立马求饶。 班哥雀跃地眨眨眼:“需要我褪衣吗?” 宝鸾杏眼瞪圆:“不需要!” 班哥笑声清亮。 宝鸾捂他嘴,他的唇凉凉的,挨着她的掌心,她身上激起一层疙瘩,心慌意乱收回手,沮丧颓然地侧过身。 “你欺负我。”她双肩一垮,忧伤地说,“你骗了我还来欺负我,你根本不是诚心认错。” 班哥手足无措,不敢再笑,严肃正经:“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你学乌鸦叫吵醒我,还要我用石子砸你,用鞭子抽你,你、你还想脱衣服……”她捂住脸,“你咄咄逼人,你胁迫我这个好人。” 班哥喉咙有些发干,被少女窘迫狼狈的控诉,迷得七荤八素。 他不受控制软了脊椎,脱口而出:“那我给你下跪。” “什么呀,谁要你跪?”她从五指缝隙后露出一双水灵杏眼,装出冷漠无情的口吻:“每天那么多人向我下跪,我才不稀罕你的下跪。” 他亦有些后悔,语气柔和,任由她宰割:“那你想如何?” “你再跳次舞给我看。”宝鸾暴露自己狡黠的心思,“虽然你跳舞粗手笨脚,但还蛮有意思的。” 班哥一噎。若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跳舞。 实在太难堪了。 宝鸾:“你跳不跳嘛?” 班哥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答:“跳。” 月光融融,青砖红瓦,衣袍若雪的少年在檐下踮脚起舞。他的动作笨重呆钝,毫无美感,倚窗而立的少女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时不时指挥他,他跳得更乱了,好几次险些跌倒。 一次摇头捶窗后,她终是忍不住亲自上阵。 两个人在月下作舞,乌发交织,衣角叠合。 少女洁白的绢袜踩在少年的脚背上,他的脚成了她的鞋,她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在空中似莲花盛放。 月色映衬她天真懵然的面庞,眉似伏黛,眼如明湖。 这般近的距离,他们之间甚至未满咫尺。班哥嗅见宝鸾肌肤的香气,像是清晨云雾中一支颤着露珠的空谷幽兰,柔凉寒净,淡淡的,似有似无,一旦捕捉丝缕,便想埋过去狠嗅。 没有吵闹的乐声,没有旁人的垂涎目光,天地宽阔,长夜寂静,这里唯有他们两个。少女的呼吸声清晰绵长,她的手臂在少年腰间,她的玉足踏着他,他双眼迷离,脑袋晕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少年的情思,青涩而痴狂。 ——她好香好甜,总有一天我要狠狠亲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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