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不想哭,随手揉揉就当没听到,扯起一抹笑意,指着院外道: “提这些做什么?送炭火的来了,你去搬进来吧。” 桂枝自觉说错话,内疚地捂着嘴,按照吩咐照做了。 她领着管事的进门,转身扫了一眼,沉下脸不悦道: “份例分明有两篓银骨炭,怎么今个儿少了一篓?” 管事的打着哈哈,不紧不慢道: “姑娘莫急,炭火从东向西分发,你们倚月阁在最西边,恰好剩下两篓。方才殷姑娘拿走一篓,就只剩下这些了。“ 闻言,桂枝和林知雀不约而同地看向东厢房。 她们来时刚过完年,管事的说侯府亲朋众多,让她们与殷惠儿同住最西边的倚月阁。 据说这是位表小姐,庄头上的门户,七弯八拐的亲戚,硬是塞进侯府的。 桂枝不忿地撇撇嘴,正要发作,管事的却先开口道: “姑娘何必较真呢?眼见着就要开春了,一篓足够了,多半还有盈余,可别为难咱们做下人的。” 这话倒是没错,侯府也从未短过她们的吃穿用度,林知雀不想计较。 可她亦知,正因天气渐暖,那一篓炭可有可无,才会进了那些人自己的腰包。 她让桂枝先收下,仍是有些不高兴,眼珠子转悠一圈,想到什么似的,嘟哝道: “这话不对,倚月阁再往西边,不是还有竹风院吗?只剩一篓,那儿用什么?” 听了这话,管事的浑不在意地耸肩,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笑道: “你是说二公子?他呀......他哪配用这么好的东西,留条命得了。” 说罢,管事的转身就走,并未多言。 林知雀不解其意,皱着秀气的眉头,托腮思忖片刻。 待到她回过神,行至院门外时,管事的早已走远。 她探出小脑袋,怔怔望着沉寂的竹风院。 牌匾歪斜,大门陈旧,好似永远紧闭,无人愿意踏足,也无人走出来过。 只隐约可见挺拔墨竹,在寒风中屹立。 原来久居废院的裴家二公子,竟是在这里。 听闻他生性淡漠,是侯府一桩禁忌,无人敢提及。 * 午膳过后,春阳懒散,林知雀捧着热茶,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 恍惚间,眼前浮现金陵宽敞气派的府邸,一转眼又变成颓败的竹风院......终究抵不过困意,归于一片模糊。 “小姐,侯爷来了!” 桂枝忙不迭跑进来,欣喜地大喊出声。 “哦......嗯?” 林知雀心不在焉地应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直起身子,睁大了双眼。 她手上的力道一松,茶盏坠落在桌面上,茶水烫红了柔白的手指。 如今袭爵的是裴言昭,侯府嫡长子,亦是与她指腹为婚的那位。 虽说有婚约在身,但二人并不相熟,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以至于,她乍听到“侯爷”二字时,都觉得十分陌生。 不过一想到这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想嫁之人,林知雀还是有些紧张,下意识整理着鬓发与衣摆。 刚放下双手,裴言昭就绕过屏风,径直走了进来。 他一袭月白长衫,面容清俊,风度似是翩翩君子,即便是冰雪未融,依然手执折扇,客套道: “林姑娘可还住得惯?” 林知雀顺着他的话回答,绞尽脑汁不出差错,掌心将衣角揉得皱巴巴的。 二人一问一答地寒暄着,裴言昭始终彬彬有礼,却也甚是疏远。 仿佛只是走个过场,没话找话,很快就沉默下来。 一时间,气氛略显尴尬。 林知雀屏息凝神,憋得耳根发红,凌乱的目光落在茶壶上。 她生疏地斟茶,目光真挚地推到裴言昭的面前,小心翼翼道: “侯爷,喝茶。” 而裴言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未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瞥向窗外。 恰好此时,对面的殷惠儿打开窗子,将冷掉的茶水倒在树丛中。 她只穿了件轻纱单衣,身姿若隐若现,大大方方冲着裴言昭一笑,顾盼皆是妩媚。 裴言昭目不转睛地看着,含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示意。 这些都落在林知雀的眼里。 她无措地挺直身板,气鼓鼓地瞪了殷惠儿一眼,杏眸中满是警告。 奈何殷惠儿视若无睹,没当回事儿般微微挑眉,慵懒退回了窗后。 人都不见了,裴言昭的视线仍未收回,似是还在探寻着什么。 桂枝也看不下去了,叉腰走到窗边,抬手就要关窗。 “通风而已,冻不着吧?还是炭火不够?” 裴言昭明着出声阻拦,声线冷了几分。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桂枝气还没消,满腔怒火正没处倾诉呢。 林知雀知道她这急性子,连忙拉住她的衣袖,轻微摇头,随口应付道: “我这儿倒是刚好,只怕是竹风院就没了。” 出乎意料地,裴言昭竟是回过神来,在她身上打量。 他眉心微蹙,面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随即缓和下来,温润笑道: “那儿住着我二弟,你应当没见过。” 说着,他顿了顿,眸光愈发幽深,斟酌道: “他生母是罪奴,侯爷和夫人都十分厌弃,生前带着他住在这里,过世后,就无人过问了。 此人生性冷漠,行为怪异,你还是不要招惹了。” 林知雀认真听着,一本正经地点头,小声叹息。 她对脾气性格没什么想法,只觉得前半句话感同身受。 如今她家道中落,双亲辞世,才数月就受了这么多苦楚,那二公子自幼丧母,蜗居废院,应当更为艰难吧? 思及此,她怜悯地喟叹一声,喃喃道: “若是亲人在世,多照拂着些,定不至于如此。” 裴言昭刚想颔首,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心思转动起来。 说起来,他是裴言渊的兄长,正是所谓“亲人”。 言下之意,他尚且在世,却不对亲弟多加关照,难免有违君子作风,落人口舌。 “咳,我身为人兄,自然想照料二弟。 只是他的出身为人不齿,明面上不好来往,下人又不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裴言昭解释着,望着林知雀纯粹晶亮的眼眸,意味深长道: “若有人能替我尽心,可真是了却心头大事呢。” 闻言,林知雀歪着脑袋发愣,许久才若有所思地抬头。 于裴言昭而言,此事十分为难,但于她而言并非如此。 反正成日闲着无事,她又是个外人,举手之劳罢了。 如果把事情办好,裴言昭觉得她还不错,婚约的事儿就有着落了。 况且,她向来知恩图报,侯府给她容身之所,她早想略尽绵力。 加之二公子与她,算是同病相怜,更没什么不乐意的了。 林知雀暗暗打定主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裴言昭起身,淡淡道: “好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下回再来看你。” 她只能把刚想好的计划咽下去,低低应声。 * 出了倚月阁,裴言昭回了书房,屏退所有下人。 唯有心腹千帆跟了进去,担忧道: “侯爷,您方才那么说,恐怕她会去照拂二公子吧?” “不是恐怕,是一定会。” 裴言昭扫了他一眼,早就料到般接话,笑容深了几分。 千帆讶然,踌躇着行至书柜边,从暗格中掏出药瓶,欲言又止道: “既然如此,这东西......还要不要继续放?” 药瓶瓷白光滑,与寻常并无二致,只有瓶口木塞用红布包裹,隐隐渗出黑色。 “当然要了。” 裴言昭毫不犹豫地应声,温润儒雅尽数褪去,阴恻恻勾唇道: “谁去的就是谁放的,无论如何,咱们都干净了。” “二弟日后要索命,就去索她的命吧。”
第2章 2 、可恶 翌日,林知雀起了个大早,半倚着窗棂发怔,不一会儿就开始小鸡啄米。 “今日无甚要事,小姐再去睡会儿吧。” 桂枝走过来,说着就要扶她去床榻上。 林知雀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仍然摆摆手。 心里装着事儿,就算躺再久,也是睡不好的。 自从昨日裴言昭走后,她就决定替他照顾二弟裴言渊。 尽管还未禀明,可她想着,侯爷是人人称道的君子,提起此事时眉眼温和,目光惋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必是真心疼这个弟弟。 若是她能排忧解难,裴言昭高看她一眼,不仅婚事多几分把握,还能顺道帮一把裴言渊,一举三得。 总之,他们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面,先做着总没错。 想到这儿,林知雀清醒了些,兀自认可地点点头。 她披衣起身,从院门探出脑袋,遥遥望着竹风院颓败的大门,思忖着照顾这位二公子的法子。 直接登门太过冒昧,还得找个什么由头才行。 来回踱步好几趟,林知雀还是没有思绪。 直到午膳时分,桂枝提着食盒回来,她才恍然有了办法。 阿爹在世时曾说“民以食为天”,从送些吃食开始,应当出不了差错。 林知雀眸中浮现光亮,匆匆扒几口饭,又怕桂枝再去趟膳房被人为难,于是亲自动身。 膳房离得远,待她赶到时,桌上剩下的大多是素菜。 唯有不远处的一碟腊肉,色香味俱全,格外引人注目。 林知雀赶忙挤过杂乱人群,眼疾手快地端起腊肉,安稳放在食盒中提走。 踏出膳房,穿过连廊,她终于松了口气,脚步都轻快不少。 “林姑娘怎么来得这么晚?若是没喜欢吃的,可以让小厨房再做。” 拐角处,恰好碰上千帆,他也提着食盒,十分自然地同她打招呼。 林知雀愣了一下,瞥了一眼前路,正是去侯爷书房的方向,想必是要给裴言昭送午膳。 她了然地颔首,浅笑着回应道: “不妨事,我这是......” 她张口就想说,这是给裴言渊拿的,正要送去竹风院。 可转念一想,侯爷说过明面上不好来往,如今是她自作主张,更不便张扬,立刻改口道: “我这是没吃饱,再来拿些,瞧着也挺好吃的。” 说着,她下意识打开食盒,看一眼尚且热乎的腊肉。 “哦,原来如此......” 千帆看似闲散地拖长尾调,目光从食盒的缝隙探入,瞥见腊肉时迅速收回,和善的笑容愈发真切。 他打量着林知雀单薄的身形,眼睛眨都不眨道: “姑娘真是好胃口,您慢用吧。” 闲谈几句后,二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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