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取银两的手段很多,不一定要除掉林家,去年晚秋的贪赃案也不止林家一个。 可是直觉却无所隐瞒,迅疾将一切串联在一起,血淋淋地铺展在他的眼前。 林家不是唯一的选择,却是最好的选择。 此后金陵换上五皇子的人,就会有数不尽的好处,也不必担心会有正直之人告发。 天大的冤屈,终究被光阴埋藏起来,被遗孤日复一日的求索冲淡,最后就这样消失殆尽。 如同一粒灰尘落入大海,连水花都掀不起来。 况且,他自诩缜密谨慎,至今才发觉一处疏漏。 当初兄长将林知雀接入侯府,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不过是贪图美色。 现在想来,这个念头毫无道理。 在这之前,兄长并未见过林知雀,就算她颇有美名,也不足以让兄长以身犯险。 再者说,京城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兄长馋江南女子,买一个就是了。 林家是世家大族,一朝倾倒,有太多双眼睛看着。 若是赶尽杀绝,未免太过刻意,难免惹人起疑。 倒不如打着婚约的幌子,既能博得美名,又能摆脱嫌疑,还能名正言顺将她吃下去。 纵使有一天,林知雀发现真相,也不可能推翻侯府,为林家平冤昭雪。 恐怕她有了这个心思,就会被兄长夺了性命,与黄泉下的家人团聚。 毕竟,处置后院女子,可比处置林家遗孤容易多了。 裴言渊想通了一切,眼眶早已通红,眸中尽是愠怒与悲愤,笑声荒唐而干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起初莺莺一心想嫁的人,竟是她的灭族仇人; 她心心念念的真相与公道,其实近在眼前; 她爹娘临终的遗言,竟会阴差阳错,将她送入血海深仇的深渊。 兴许林大人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刚正不阿的拒绝,会招来杀身之祸; 抑或是,他什么都明白,但为了能保住唯一的女儿,只能隐瞒真相,让她在这世上苟且偷生。 裴言渊望着天边皎月出神,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冰凉石凳上,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 十余年前,兄长与太夫人冤枉阿娘,将他囚于废院。 直到今日,阿娘尚且是罪奴之身,他拼尽全力才深渊爬上来。 为何他所爱之人,皆要受他们所害,下场凄惨,不得好死? 为何活着的人,皆要在他们的囚笼中求生,不得已蒙蔽双眼,糊涂地过了半辈子? 裴言渊再也坐不住,恼恨与气性骤然上涌,“哗啦”一下掀翻了棋盘,猛地冲出竹风院。 他刹那间思绪万千,想到了四皇子近日的谋划,想到了夺位的凶险,想到了曾经的顾虑...... 最终都凝聚在一起,变成一个念头。 除掉裴言昭,用最短的时间,用尽一切办法。 无论是他,还是林知雀,还是所有地下的亡魂,都不该就此埋没。 哪怕是生于深渊的阴翳,也不该剥夺沐浴阳光的权利。 若是明知真相,却不能兑现承诺,他亦没资格娶她为妻。 * 夜深露重,竹风院的暗门悄然打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奔出去。 裴言渊一身玄色长衫,直奔四皇子府邸,让人通传之后,立刻掩人耳目地进去。 寝殿内烛光幽微,四皇子陆景幽一袭单薄寝衣,隐于竹帘之后,静静地听他成陈述,始终不发一言。 透过竹片的缝隙,看得出他眸光深沉无比,身侧床榻上躺着一位女子。 此人正是他的皇姐,圣上嫡出的三公主,未来分权的长公主殿下。 待到裴言渊说完,四皇子让人为他斟茶,沉吟道: “此事我略有耳闻,却因为事关侯府,非同寻常,一直未曾发作。” 他披衣起身,与裴言渊拉进距离,在竹帘后伫立片刻,斟酌道: “最锋利的一把剑,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彰显其威力。” 说话间,天边响起一道惊雷,蓦然在耳畔炸开,听得人心惊肉跳。 春日已尽,盛夏即将来临。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场雷暴,一切开始改变。 四皇子遥望着晦暗天色,俯视台下恭敬的裴言渊,平静问道: “大雨将至,裴卿可愿一战?” 裴言渊登时会意,郑重地行了一礼,斩钉截铁道: “为殿下效劳,是臣的本分。” 四皇子轻轻笑了一声,好似生怕吵醒身边的女子,沉声道: “裴卿从未这么说过。” 圣上缠绵病榻,气息微弱,他与五皇子终究要一较高下。 这个时候,心腹之人冲锋陷阵,竭尽全力,才能十拿九稳。 他颇为器重裴言渊,之前也旁敲侧击过,却没有得到坚定的回答。 这是人之常情,他并不怪罪。 只要是人,都会有牵挂,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都是无法割舍的执念。 他行至今日,从不觉得众人都理所应当为他效劳,包括所有心腹。 任何态度的转变,皆是心有所图,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四皇子掀开竹帘,俊容平和安定,问道: “你所求为何?是侯爵之位,还是黄金万两?” 裴言渊不卑不亢地俯下身躯,炙热坦诚地行了大礼,郑重道: “臣无所求,唯有三愿。” 他眸光微动,修长手指交叠在身前,虔诚道: “一愿逝者安息,二愿冤魂昭雪。” 裴言渊顿了顿,唇角不禁勾起弧度,声音温柔而坚定,道: “三愿娶心上人为妻,白首不离。”
第67章 67 、入怀5 翌日清晨, 雨后空气清新,竹林间鸟鸣清脆,一声声传到榻上之人的耳朵里。 林知雀悠然苏醒, 抬手揉着惺忪睡眼,下意识翻了个身, 想像昨夜那样,依靠在坚实的胸膛之中。 然而,她朦胧间没看清楚,藕臂一下子扑空,险些从小床上滚下去。 不知何时,身侧已经空空如也, 掌心迟疑地抚过,床榻与被褥都不再温热。 林知雀后知后觉坐起身,孤零零地抱着膝盖, 环视着他的小屋, 蓦然有些不习惯。 之前无论何时, 只要她在这儿,裴言渊定会陪在她身边。 每次一睁眼, 都能安心踏实地看见他,慵懒自在的伸展腿脚, 在这家伙令人羞恼的打趣中,迎上全新的朝阳。 昨夜她看清心意,亲口说喜欢他。 而他在爹娘牌位前发誓,会为林家平冤昭雪, 会娶她为妻, 相伴度过余生。 后来她被他扛到了竹风院,亲近之后各自安睡, 似乎并未发生什么事儿。 林知雀越想越是奇怪,心底莫名涌上焦躁和担忧,两弯细眉紧紧蹙起,着急地四下打量。 一切与平日里无甚不同,竹叶随着清风“沙沙”作响,幽淡香气萦绕鼻翼。 煤球矫健地追着大聪明嬉戏,“喵呜”声不绝于耳,全然是恬静美好的景象。 她迟疑地愣了一下,不免怀疑那阵不安是幻觉,甩甩脑袋摒弃杂念,抚着心口顺气,不断安慰着自己。 今时不同往日,裴言渊不再是囚于废院地庶子,而是四皇子器重之人。 兴许他有什么要紧事,来不及等她醒来,也不舍得吵醒她,一大早就匆匆离开了。 他能得到重用,她应该替他高兴,不能小妇人般纠结这点事儿。 况且,这家伙最会缠着她了,一日未见就想尽办法亲近。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回去躺着消磨光阴,等到他忙完急事,定会来倚月阁找她的。 想到这些,林知雀心里好受不少,唇角再次泛上笑意,将莫名的不安压下去。 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对镜梳洗,脚步轻快地回了倚月阁。 一夜未归,桂枝眼巴巴守在门口,眸中略带嗔怪,却没之前那么着急。 瞧着她家小姐红润的面色,定是昨夜睡在竹风院,与二公子卿卿我我了。 林知雀讪讪笑着,拉着桂枝进屋坐下,将昨夜的事儿说了一遍,听得她既感慨又诧异,“啧”了一声道: “小姐,您认定了二公子,应当与侯爷退婚吧?” 林知雀坚定地点头,从桂枝神色中看出担忧,却只是笑着握住她的手。 她主动投身侯府,先与侯爷表白心意,如今想嫁的人变成了他的亲弟,任凭是谁都要生气发狂。 万一此事传出去,世人会对她议论纷纷,觉得她不仅不知感恩,还在恩人家中勾引人。 但是,她不在乎。 从前她太看重名声与纲常礼教,与裴言渊之间错过太多。 既然他能为了她抵挡流言,许下平冤昭雪的承诺,那她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不说多么轰轰烈烈,但起码将心意昭示天下,光明正大地走向他。 桂枝不置可否,但只要是小姐想做的事情,她一定会帮忙。 二人商量着对策,铺展开纸笔,絮絮叨叨说了良久,一天很快过去。 傍晚时分,林知雀怔怔望着屋门,直到天光消失殆尽,仍是没等到裴言渊的身影。 她不禁有些生气,赌气般丢下毛笔,将宣纸揉得皱巴巴的。 夜幕沉沉落下,她吃不下晚膳,搬了张板凳坐在院子里,等着有人打开院门。 未曾想,竟是等到夜半三更,那家伙也没来。 林知雀心底一沉,清晨的慌乱再次涌上心间,总有不好的预感。 并非是担心话本成真,郎君得到真心就随意抛掷,而是一种未知的恐惧,仿佛即将发生什么大事,而他从未与她提起。 比起情爱与承诺,她更希望他能平安。 然而,眼下除了等待之外,她似乎什么都不能做。 林知雀倔强地守在门口,熬到了天将拂晓,实在撑不住,终于闷闷不乐地睡去。 * 往后好几天,她日夜坚守,仍是没有等到裴言渊。 府中本就无人关心他,少了这么个人,竟然只有她一人察觉。 她好几回想去竹风院,直觉却认定他肯定不在,去了也是徒劳无用。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较劲,一边担心着他,一边恨不得揪住他的耳朵,一顿好骂。 狗东西,谁教你刚表白完就消失的?! 牌位起誓的感动还没过呢,怎么能给她机会,让她肆意恨他骂他,在心底疯了似的念着他啊! ......该不会想检验真心,跟她完欲擒故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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