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贵人不恭不敬, 您有的是法子收拾她。玉常在就算眼下得陛下一时喜欢, 可无子无女,就算讨了太后关心也无妨, 总是不成器的。” “您身为贵妃之位,家世显赫, 又生下长乐公主,荣宠之极, 冒险行事只会引起陛下的猜忌,反而得不偿失。” 林贵妃偏头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可她娇艳的容貌只默了一瞬, 语气却冰冷依旧:“本宫就是不喜欢陛下对别的女人宠爱,更不允许任何人越过本宫去。” “戚贵人区区微末之流,竟也敢仗着陛下的一丝宠爱在本宫面前炫耀, 玉常在又算是什么东西。本宫生下长乐以后恩宠不如从前,难道就要看着她们一个个的把陛下拉走吗?” “还有那个娆贵嫔,不过是父亲得用一次罢了,现在成了主位,都敢和本宫当面顶撞,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顺意的事!” 宜妃掀眸打量她一眼,柔声说:“娆贵嫔本不该越级晋封,是陛下想抬举她,这才给了她底气。身在后宫,若是和低下的人较量,那是永远也较量不完的,不是这一批,年后也会是下一批,美人层出不穷,娘娘何不想开些。” 说罢,她顺其自然换了话题:“如皇后娘娘一般,虽然无子无女,家世中庸,可身为皇后,只要不犯什么大罪便永远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正妻,底下的人再怎么闹,终究也得听皇后的。” “少在本宫面前提皇后!”林贵妃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皇后又无子无女,不能为陛下诞育皇嗣,如何配得这个位置。身在后宫,不争不抢难道陛下就会喜欢了不成?” 宜妃看着林贵妃的眼睛,随即低下头顺从道:“娘娘说的是。可娘娘总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位置,还是同一批又一批的年轻面孔争夺宠爱。” 她语气顿了顿:“轻重缓急,娘娘定是比臣妾还要明白。” “若是娘娘当真看不惯底下那些蹦跶得高的,”宜妃自然地说着,“手下收拢几个可用的人,敲打一番,让她们去做,岂不是更好?” 林贵妃狐疑地看着宜妃,半晌,才神色倨傲的向前走去:“你说的不无道理。” “本宫生下长乐后恩宠渐薄,又进宫了这么多新人,的确是操之过急了。” “索性李美人担下所有罪责已经进了冷宫,派人将她处理干净,别让她再开口说话。” 戚贵人死后,尸体会葬入妃园陵,生前所住的醉云馆也会被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做场规模合规制的法事。 先前还热闹的醉云馆一下子冷清下来,因为死过人,活人恐怕沾上晦气,连一点人气儿也没有了。 先前在醉云馆侍奉的宫女太监,除了被处理的红萤和上值的太监,剩下不相干的都会重新回到掖庭和内侍省,戚贵人从前的贴身侍女秋斐也不例外。 宫女们都要被掖庭来的嬷嬷带走,秋斐站在末尾沉默地抿唇,看向被封起来的醉云馆,最终什么也没说,敛下眸跟着嬷嬷走了。 - 缈云坞内。 霜惢扶着沈霁回到如今只住了她自己的春澜宫,偌大的缈云坞静悄悄的,好似人人都知道自家主子出了什么事,她坐在圆桌前攥紧了拳,心口仍然砰砰跳得急促,仿佛要从喉咙里出来。 竹云馆那头隐隐约约传来内侍省和掖庭遣来领宫人的声音,又有专门的人来清理收拾李氏的东西,虽说李氏是咎由自取,可这种人去楼空的荒寂还是不算好受。 何况她很清楚,李氏再毒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小角色,她纵然不喜欢自己,平素时常给她脸色看,可到底不敢下死手,更没这个胆子。 想要她命的人,是林贵妃。 入宫前,她总是自负自己见识足够多,足够心狠,也足够了解男人,进宫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踏着尸身血海享受荣华富贵的。 可她高估了自己,也小瞧了后宫的险恶。 今日在醉云馆,屋内嫔妃来了八/九成,可人人都只是在看好戏罢了,想看看她这个颇得圣宠的人到底能不能脱身,会不会就此陨落。 更有甚者,恨不得把她再往深渊推几步。 除了皇后娘娘为人公允,竟无一人帮她说话,无一人在乎她的死活。 幸好李美人未曾得手,皇后娘娘在中帮她周旋,若非如此,她百口莫辩。 可见宫中无人帮自己说话是多么的劣势。 陆才人摆明是投奔了娆贵嫔,林贵妃又有宜妃等人,她出身微末,太后又轻易不管事,若没有信得过的嫔妃携手,孑然一身,腹背受敌。 这时候,筠雪来报,说张浦亲自来了一趟,说是给她带陛下的赏赐。 沈霁起身出去迎接,张浦躬身行了礼,温声道:“陛下叫奴才跑一趟,给您送些安神丸过来,说今日小主您受惊了,又遭遇这样的事,特赏下来给您安神用。” 张浦亲自来送,便说明陛下心里是知晓她今日受了委屈的,以示安抚用。她屈膝谢恩,让筠雪将安神丸接下来,清婉的嗓音有些低落:“多谢大监亲自跑一趟,这陛下恩典,这安神丸正合用。” 看玉常在满脸哀容,张浦也猜到是因为戚贵人和李美人一事,才入宫个月的新人,一下子没了两个嫔妃,自己也险些被人陷害,哪儿有不怕的呢。 好在陛下到底是信了小主的,这不,还让他巴巴的来送东西,他垂着眼皮开了口:“宫里头人多,隔差五的,难免出点矛盾,小主还是宽宽心,毕竟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您说可是?” 沈霁以帕掩唇,柔柔颔首:“大监说的极是。” “大监跑一趟缈云坞辛苦了,一点心意还请莫要嫌弃,拿去喝茶。” 霜惢将一个锦囊悄悄塞进张浦手心,他笑一笑,领着御前的人离开了缈云坞。 待人走后,霜惢才笑着说:“陛下果真心里是惦记小主的,这安神丸名字不显,却实打实是稀罕玩意,制作起来十分不易,陛下定是知道您今日受了委屈,怕您害怕呢。” 沈霁垂眸看着这安神丸,却不曾多说,只若有所思的淡声道:“收起来吧。” - 宫中经历了戚贵人和李氏的事以后,安生了好一段日子。 一转眼到了六月底,再过几日,便是要去行宫避暑的日子了。 这一个月内,陛下国事繁忙,一个月统共来了后宫次,称得上寥寥无几。 皇后、安才人和玉常在各一回,旁人再没有了。 上次在百花小径因为戚贵人身死的事没能和陛下一同赏成芍药,沈霁此后日日都留意着陛下的行迹。 花开花落,芍药已经快要过了花期,再也不复当初的美景,可太液池湖边的荷花已经露了花苞,早开的一些,正是含羞待绽的模样。 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大朝会时间,陛下下朝的时间也会比平时晚上不少。 政事千头万绪,她觉得今日应该赌一赌,是不是能在太液池见到陛下。 沈霁站在缈云坞门前看向外头,淡声吩咐道:“去将班选侍请来一聚。” 院内的宫女立刻前去掖庭请人,霜惢站在沈霁身边,低声叹气:“其实小主也有许多天不曾见过陛下了,今日这般好的机会,真的要让给班选侍吗?” “谈何让不让,”沈霁垂睫看向圆缸内的荷花,正在沐浴阳光舒展着娇嫩的花瓣,“我需要帮手和我互相扶持,她也需要。” “何况今日去太液池,陛下自会见到我。” 班玉雅被缈云坞的宫人请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然,不知道这大清早沈姐姐叫自己来是做什么。 她先是给人行了礼,怯生生地问:“沈姐姐怎么这么早唤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沈霁柔柔一笑,牵着她走到里屋,让她坐在了梳妆台前。 桌面上摆了套样式颜色不一的宫裙,件件华丽别致,用料上乘。桌面的妆奁内珠钗满盒,绢花绒花数支,单拿出去一个便是价值极为高昂的。 如此富贵迷人眼,比上次看到还要丰富,班玉雅一时有些瞠目结舌。 沈霁轻笑了声:“这些都是这几个月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的赏赐,还有些是别的嫔妃从前送来的,攒一攒便这么多了。” “在宫里,只要得宠,衣食住行都是人上人,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富贵,”她轻轻摸弄班玉雅的秀发,露出她一截莹白纤细的脖颈,“妹妹,你想不想得宠?” 班玉雅怔了一瞬,随即低下了头,怯生生道:“姐姐,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天人之资,又如此聪明,这才能在陛下跟前如此受宠,可我是样样也比不得你的。” “我入宫已经几个月了,陛下都不曾招幸过,可见陛下并不喜欢我。” “我怕……我怕拖累了姐姐,也怕受宠招致祸患。姐姐得宠,人人都知道咱们关系好,掖庭虽生活艰苦些,日子也算过得去,可一旦我惹了麻烦,那……” 沈霁扶着她的肩头,语气和缓而坚定:“西苑的选侍除了我,陛下不曾见过其余所有人,可这不代表陛下就不喜欢你。” “与其在掖庭处处受委屈,倒不如放手搏一搏,出头的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你若一直平庸,说不定哪句话惹了不对就会命丧黄泉,想活命,命数就得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温声说着:“上个月因为戚贵人的死,我卷入后宫纷争,那时候我才发觉,原来宫里没有信得过的人并肩而行是这般腹背受敌的事。玉雅,这宫里嫔妃这么多,可我只信你。” 说罢,她转过班玉雅的身子静静地看着她:“你若真的不想,我绝不勉强你,可若是你也有心争一争,咱们姐妹便携手走下去。” 班玉雅看着沈霁的神色,内心也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如她这样胆小怯弱的人,真的能够得宠,和沈姐姐一起在后宫生存下去吗?眼下因为沈姐姐的面子,西苑选侍虽都过得不好,但她也算安稳,可沈姐姐若失势,她不仅帮不上忙,自己也会坠入谷底。 若是能够得宠,不仅日子会好过起来,兴许还能有说上话的余地。她出身民间,对锦衣玉食,宫婢簇拥的日子也偷偷向往。 命数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好似想来想去,争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班玉雅迟疑许久,终于点点头,抓紧了沈霁的手:“沈姐姐,我愿意试试,我也愿意听你的话。” “宫中的许多事情我都不懂,还请姐姐别嫌弃我,多教教我,好不好?” 沈霁清浅地笑起来,温声道:“自然好。” 班玉雅肤色很白,生得十分清丽柔弱。 若说沈霁是江南烟雨中清媚动人的芙蓉,那班玉雅就是雨中荷花,亭亭玉立。 她相貌不算惹眼,却很耐看,每每害羞胆小的时候十分惹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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