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玉雅掩唇轻笑:“咱们别出声, 兴许还能看场好戏呢。” 她们三人歇脚的凉亭靠近太液池, 隔着几株灼灼盛开的桃花树,若非庄妃心系大皇子往那边看,轻易不会被发现。 林贵妃抱着长乐公主遇到恪美人, 以她俩的脾气,定然是要对上的。 通幽小径上,林贵妃抱着长乐公主满脸怒容,边走边骂着:“若非安才人那贱人死得不明不白,还栽赃到本宫头上,本宫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若要本宫知道究竟是谁陷害本宫,本宫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来泄愤!” “娘娘,此处不是长信宫,您还是小声些吧。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才半个月,陛下眼见是还没消气呢,若是这些风言风语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那可怎么好。” 柊梅手中拿着把遮阳伞小心翼翼地跟在娘娘身后,看着周围不远处的赏花的人影满脸担忧,却不敢多嘴,只敢小声规劝,手里的伞也只敢拎在手里,不敢撑开给公主打着。 自从娘娘被冤枉禁足以后,情绪愈发激愤易怒,时常一句话不对就会大发雷霆,要么是嘴里念叨着谁要害本宫,要么忽而发起脾气,要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甚至有一回,怒火上来,险些将长乐公主从怀里扔出去。 安才人之死平白冤枉到娘娘头上,娘娘怎么想也想不通,愈发觉得有人要害她,有人存了心不让她好过,又因为陛下的疑心和冷落郁郁寡欢,如此悲怒交加,反反复复,虽表面瞧着还正常,可柊梅是这宫里最熟悉林贵妃的人,却知道娘娘她整个人都瞧着不大对劲了。 娘娘禁足在宫里总是忽然大喊大叫,摔砸大叫,要么就是哀婉哭泣,看着宫门的方向一站许久。长乐公主这样年幼,被反复几次吓得不轻,前些日子已经到了一看见娘娘就哭的地步。 太医来说公主是受了心神不宁,受了惊吓,这时候好好静养几日便也无妨了,可娘娘硬是每日都要去看公主,公主吓哭了,又将公主抱在怀里哄,公主哭得愈发厉害,娘娘心烦意乱,更是暴跳如雷,这几日公主哭得久了,嗓子都哑了,着实可怜。 如今这情况本就是惨上加惨,谁知公主日日啼哭的消息传出去,不知道是谁偷偷谣传,说安才人的冤魂附在了公主身上,这才致使公主不得安宁,啼哭不止。 原本这些话听听就罢了,都是底下人碎嘴子胡说的,可娘娘先是发了好大的火,念叨了好几天,今日便要带着公主出门,明显是将这些话听进去了,真以为公主治不好是因为安才人索命的缘故。 她劝也劝不住,只能跟着娘娘过来,只因娘娘觉着那杀千刀的安才人是死在这太阳边上的,带着公主来她身死之地晒晒太阳,要晒死安才人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怨鬼。 柊梅虽是林贵妃的陪嫁,一心为了贵妃和林氏着想,可她也是人,实在不忍心看着年幼的公主一再遭罪,病还没好就要被折腾着出门,又受冷风又晒日头,这么小的孩子,能禁得起多少折磨? 这会儿公主是苦累了声音小了,等会儿又哭起来,定是要惹得所有人看过来的! 可眼下娘娘喜怒无常,易爆易怒,她也不敢说得太直白,只能苦口婆心地劝着:“娘娘,您抱着公主走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让奴婢抱一会儿吧,您也松快松快。” 林贵妃厉声道:“滚开,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抱得动!那安才人活着是个不中用的贱人,死了也不安生,看本宫不烧死她,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怀中的长乐公主被这一声呵斥吓得哇哇大哭,分明的小小婴儿,嗓子却哭得无比嘶哑,,撕心裂肺,听得着实可怜。 太液池近在眼前,长乐却又哭了起来,原本正怒火中烧的林贵妃更是恼火,咬牙道:“哭什么哭!本宫不是带你来治病了吗?” 贵妃的仪仗本就人多,在小路上长长的十分显眼,加上长乐公主这会儿哭起来,想不惹眼都难。 恪美人本是不怎么喜欢出门的,一来不愿意和宫里那些庸脂俗粉打交道,二也是因为天气冷,懒得动弹。 如今开春了,外头天好,加上后天就是皇后娘娘要办的赏花会了,不熟悉宫里的路也不大好,这才出来走走。 从明光宫出来这么随意逛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太液池边上,早就听说太液池风景如画,都走到这儿了,恪美人也想去瞧瞧,谁知还没走出几步,不远处就听见孩子的高声哭泣。 恪美人身边的夕语轻声道:“小主,如今宫里的女婴只有长乐公主一个,可近日长乐公主身子不适,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何况她的生母是林贵妃,那林贵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闻言,恪美人只是偏头淡淡的看了夕语一眼,嗓音很平:“早就听说过林贵妃是个什么性子了,从前的高门贵女,宫中宠妃,最是得意张扬。可如今也只是个失了宠的嫔妃而已,又才被陛下处罚过,就算再跋扈,又能把我怎么样。” “何况我听公主的哭声凄厉又沙哑,十分可怜,长乐公主近日在病中,太医都去了几回,这节骨眼不在宫里养病,跑这么远过来,不大对劲。” 夕语声音放得愈发轻了些:“小主不是也听说了长信宫和安才人的事吗?” 恪美人微微蹙起眉头:“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不要胡说,引火烧身。” 说罢,她抬步往前走过去:“咱们去瞧瞧。” 走到小路尽头时,恪美人正好看见林贵妃抱着大哭不止的长乐公主过来。 这么晒的日头,春寒料峭,公主还在病中,就这么被晒着,一把遮阳的伞都没有,张着嘴哭个不停,一张泛红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恪美人不曾生养,这也不是她的孩子,但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哭成这样,任谁也会于心不忍,何况这是陛下的亲生女儿,是唯一的公主,林贵妃便是这么抚养的? 她的脸顿时冷了几分,上前向林贵妃行礼请安,语气也淡淡的:“妾身给林贵妃请安。” 林贵妃抱着长乐原本就够心烦意乱了,满腔的火气正不知道往哪儿撒,谁知中途还杀出个恪美人来。 看着恪美人这副不情不愿请安的样子,林贵妃更是恼火。 这宫里的小贱人是越来越多了,先是沈氏、班氏、季氏,前几日那容婉仪也复宠了,如今还新来个恪美人,是功臣之女。 呸!什么功臣之女,若论功勋,谁能有林氏对朝廷的贡献显赫! 林贵妃冷冷道:“本宫没空跟你在这掰扯,还不快滚!” 恪美人的脸色顿时沉了几分。 从来只知道林贵妃张扬跋扈,如今一对上才知道,岂止是张扬跋扈,那简直是目中无人,嚣张到了极点。 她才被陛下处罚过,怎么就这般不知检点,不知收敛,竟敢对她这么说话。 恪美人从小到大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到哪儿都被人捧着,敬着,客客气气的,还从未见过这样不可一世,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 林氏是显赫门第,骆氏比不上是不假,林贵妃身为贵妃,本就是她的上级也不假,可她身为功臣之女,家父又是朝中重臣,便是皇后娘娘,也对她客客气气的。 这到底是后宫,是天子后宅,林贵妃如此做派,真当这是她林氏后花园了不成? 林贵妃这种蠢毒无脑的女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便是说到陛下那去,恪美人也是不怕她的。 恪美人当即便冷了脸:“你说什么?” 林贵妃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她面前部卑躬屈膝,不低头认错的人。 便是沈霁那个贱蹄子,背后给她下了这么多套,明面上也一样要装柔弱,装可怜,什么你啊我啊的,她算什么东西!? 林贵妃满腹怒火,气得柳眉倒竖:“本宫让你滚开,听不懂吗?” “你一个小小美人,就算有个做刺史的爹又有什么了不起,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也配和本宫说话!” 灼灼日光下,林贵妃满头的珠翠晃得夺目,满是锋芒,如把把利刃,令人不敢直视,可恪美人并不退让,扬起下巴直视林贵妃,字字珠玑:“林贵妃的禁足才解,妾身以为,寻常人便是再蠢笨,也该知道谨言慎行,莫要再惹事端,谁知不是人人都有脑子。” 她冷淡吐字:“难怪陛下——” “不喜欢。” 这话刺得林贵妃心口生疼,满心的怒火几乎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啪!” 她单手抱着长乐公主,扬手狠狠甩了恪美人一巴掌,直打得面颊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指印,红着眼睛吼道:“你胡说!”
第94章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 不光身边跟着的下人们吓坏了,连恪美人都被打蒙了。 她捂着左脸,不可置信般看向怒不可遏的林贵妃:“你居然敢打我?” 从小到大都是金枝玉叶, 连半根毫毛都不曾有人敢碰过,进了宫也是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疼惜着,林贵妃居然敢打她? 恪美人身边的夕语当下便护着自家小主后退了几步, 看着小主通红的脸颊心疼不已:“小主!” “皇宫后院,贵妃娘娘没有协理后宫之权, 掌掴之权唯有皇后娘娘才有, 您就算是贵妃, 可也得守着宫规, 怎么能说打人就打人?” 林贵妃抱着长乐冷笑了声,上前一步抬手又扇了夕语一巴掌, 直扇的她眼冒金星,嘴角出血:“本宫是陛下亲封的贵妃,在这后宫里皇后之下, 万人之上!打你区区一个美人还打不得了?” “本宫说了滚开,你和恪美人非但没有眼力见, 还要巴巴凑上来以下犯上, 口出狂言,本宫打便打了,难道还要跟你交代不成!这一巴掌也是告诉你, 本宫打恪美人已经是留了情面了, 若非如此, 就该跟你一样口出鲜血,见不得人才是!” 怀里的长乐被吓到,哭泣得更加歇斯底里, 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可林贵妃只是不耐地瞪了恪美人主仆一眼,抱着长乐皱眉道:“行了行了,不哭了,等会儿去湖边晒了太阳,肯定会好了!谁也碍不着本宫的女儿。” 夕语惊骇地看着林贵妃,同小主一道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瞪大了眼睛。 岂止是张扬跋扈,简直如同疯狗一般,见谁咬谁,后宫最重规矩,林贵妃并无掌掴之权,却上来就接连掌掴,这岂是正常嫔妃干得出来的事。 再者,亲生女儿哭成这般模样,她不仅没有担心,立刻带去请太医,居然说什么晒晒太阳就会好的鬼话,难道这是要害死公主吗? 之前就听说安才人的冤魂缠上长信宫了,如今看来不止是长乐公主中了魇,这林贵妃也疯魔了才是。 夕语警惕地看着林贵妃,这会儿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和松动的牙齿了,忙护着恪美人后退,满眼的警惕,生怕林贵妃再干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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