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无辜,慢条斯理地说:“那你说放哪儿。” “怕你了成不成?”她笑着推他,“离我远些。” 他笑得现出亮闪闪的白牙,手臂将她缠得更紧,“怕什么?” “怕你又耍坏,把我拐床上去。”她轻声说。 “怎么会。”凡事得有个度,又怎么舍得难为她。他扬了扬牛角梳子,“好好儿坐着。”随后,帮她梳理七/八分干的长发。 陆语端端正正地坐好,唇角上扬成愉悦的弧度。 早饭十分丰盛,各色颜□□人、香气扑鼻的菜肴,盛在精致小巧的碗碟之中,另有灌汤包虾饺等面食和用大海碗盛着的羹汤,摆了满满一桌。 新嫁娘在这里的第一餐早餐,自然不能敷衍了事。 陆语真的饿了,吃得津津有味。 昨晚喝酒太多,沈笑山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瞧了她一会儿,也有了食欲,吃了不少菜,喝了一碗汤。 吃过早饭,时间是辰时初刻。沈笑山去外院,与昨日留宿在此的友人打招呼,喜宴后续一些事也需要他调配人手去办。 他抱了抱她才出门。 陆语唤上无暇无忧和本就在沈宅当差的双玉,在正房中转了转。虽然之前通过信件,已经对正房格局了如指掌,但终究不如眼见为实。 沈笑山的一个好处,就是话从不说满,这就使得陆语所见一切都比想象中更好。 信步游转期间,随行三名丫鬟笑盈盈地交谈。 陆语听到了不少事情—— 双玉和一众丫鬟,都是夏日里才来到沈宅。在那之前,沈宅的女仆只有灶上和针线房里的几位妈妈。 她与沈笑山的婚事,在长安引起了轰动。 一来是她的嫁妆太多:双亲留给她的妆奁已然不少,姨父姨母又完全是嫁女儿的心态,筹备的嫁妆甚多,唐修衡给她添置的嫁妆,两位长辈也要她一并带上。 出嫁前,为这事情,她哭笑不得的,说随意弄几十抬应付场面就得了。本来么,嫁的那个人可是富可敌国的沈笑山,嫁妆就算铺出去几百里,于他也是九牛一毛,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姨父姨母的想法却是不同,他们说,嫁妆不是给他看的,是给外人看的,你得让人知道,自己也是身价不菲,嫁不嫁他,手里的产业都足够一世锦衣玉食。 她就笑,说是啊,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我在商贾之中数得上名号。 姨父姨母说那就对了,更不用低调行事——没法子,我陆恩娆不但银子多,傍身的名贵物件儿也多,姨父姨母给的嫁妆也是面面俱到,嫁妆就是越多越好,就是要风风光光地出嫁。 她被说得没词儿了,索性手一挥,说我不管了。 姨父姨母哈哈地笑,说本来就不归你管,回绣楼待嫁去。 于是,成婚前夕送到沈宅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四抬。而出嫁之际,又有一百二十抬随行。理由是,第一次的嫁妆是江南陆氏夫妇留给女儿的妆奁,第二次是傅家嫁女儿。 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两位长辈,她承欢膝下的时日,不过区区三四年。 阵仗大小,她倒是无所谓。往俗了说,她算是腰缠万贯的小财主,姨父姨母的新月坊这些年也没少赚银子,别说二百多抬嫁妆以私藏的古董字画珍玩居多,就算是现买,弄出这阵仗也不是难事。 看热闹的人们却与她心境不同,为之兴奋不已——双玉笑道:“嫁妆安置在外院,好多人看,有人说江南陆家的财势底蕴不可小觑,有人说傅先生和太太真是把外甥女当成了亲骨肉,嫁妆准备得太丰厚了些。” 嫁妆已叫人津津乐道,沈宅这边喜宴的排场,亦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 他是深居简出的人,但两京十三省与他或他的财势有牵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他娶妻一事,打一开始就没想瞒任何人,不然也不会让景老爷景太太说项。为此,该知会的人都发了请柬,只是,碍于赴宴之人太多,喜宴的规格不同,设宴的地点也不同:走得近的人,在沈宅,其余宾客要到指定的酒楼赴宴,由沈家的亲信款待。 就是这种看得出亲疏的安排,来不来随意。 昨日,长安城最出名的四间酒楼被沈家包下来:雅间用来款待赴宴的宾客,大堂则自午间起设十二菜一汤的流水席,愿意沾沈笑山和陆语喜气的百姓,都可以前去,酒水不限,但用饭时间以一个时辰为限。 结果,昨日四间酒楼爆满,过了三更天才消停下来。排队等流水席的人堵住了长街,大多数雅间也都临时增加了一两桌席面——那是不请自来的,到沈宅送上贺礼,自觉地转去酒楼。 ——这些,陆语到此刻才听说,暗暗称奇:真没有他办不出的事儿啊。 辰正,一众仆人前来请安,陆语回到正屋,在厅堂落座。 先来请安的是内宅两名管事妈妈、两名大丫鬟。很明显,沈笑山给她留了添加得力人手的空间。 陆语与四个人闲话一阵,命无暇无忧打赏。 几个人满心欢喜地行礼谢赏,退了出去,跟着进门的是二等丫鬟,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一个个生得唇红齿白,站了一大排——屋宇院落多,用到的人手也少不了。 最后进来的是小丫鬟,人数更多,都是七、八岁的年龄,一张张小脸儿水灵灵的。 陆语看着欢喜之余,不免纳罕:谁挑选的?短短时日,招揽这么多样貌讨喜又伶俐勤勉的丫鬟,实非易事。再一个……是不是有点儿以貌取人的嫌疑? 见过并打赏了内宅仆人,陆语转到做为小书房的西次间,正准备清点嫁妆账目、妥善安置的时候,双玉来禀:“夫人,唐侯和董先生来了。” “是么?”陆语面露喜色,立时站起身来,“快请。” 她折回厅堂的时候,恰逢唐修衡与董飞卿进门。 走动间匆匆打量,目标自然是唐修衡身侧的男子。身姿挺拔、凤眼明亮,唇角噙着愉快的笑容,这是个让她觉得很矛盾的人:有与生俱来的优雅尊贵,又有几分桀骜不羁。 她来不及多想,走上前去,屈膝行礼,“哥。”又转向董飞卿,“董先生。”是没见过,但来的只有他们两个。 唐修衡侧身,抬手示意免礼。 董飞卿则笑着拱手还礼,“在下董飞卿。” 唐修衡看着陆语,适时接道:“你董家哥哥。” 董飞卿立时颔首,笑道:“对了,叫飞卿哥,不能叫先生。” 陆语微笑,见他神色真挚,又见唐修衡微笑颔首,便再度端端正正地行礼,“飞卿哥。” 董飞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快免礼。” 陆语抬手请二人落座,唤人上茶点。 这些时候,董飞卿自然留心打量她了:容颜娇艳如出水芙蓉,一袭红衣,反倒更加彰显了她清雅绝俗的气韵。 是罕见的美人,最重要的是举止做派也让人打心底觉着自然、舒服。待她落座,董飞卿将手里的一册书和一个小匣子交给一名丫鬟:“贺礼之外,额外的一点儿心意。” 丫鬟转手交给陆语。 董飞卿又道:“我是俗人,送礼自然也俗,你嫂子比我强点儿。看看?” 大名鼎鼎的名师、名士,跟她说自己和夫人俗……陆语心中失笑。当面查看礼物,本不合礼数,但送礼的人要求如此,便可从善如流。 她微笑着说好,将小匣子暂且搁到一侧的茶几上,先看那一册书。 董飞卿瞧着,现出被嫌弃的表情——小匣子里的礼物,是他送的。 唐修衡莞尔。 茶点送上来,两男子也不拘礼,闲闲品茶。 书没有名字,显得格外陈旧,不厚,却给人厚重感。陆语小心翼翼地翻开,一目十行地浏览,才知这是一部关于制琴的著作,且是手抄本。看过开端几页,便知是自己不曾阅读过的,而内容,则分明是制琴高手写就。 陆语望向董飞卿,由衷地道:“太贵重了。” “在你眼里贵重而已。不懂行的人,不知会如何怠慢它。”董飞卿觉得此刻的她目光过于干净、单纯,像孩童,他语气不由得更加温和,“这是你嫂子送你的,快看看我送你的。”语毕,竟有点儿担心她打心底不喜欢自己那份礼物。 唐修衡撑不住,轻轻一笑。他看得出,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董飞卿对陆语的态度,已经从认定的妹妹变成哄孩子了——那厮怕孩子不高兴的时候,就是此刻这样子。 也难怪,她与他们,毕竟隔着十来年岁月,加之这次见面,她不会心存任何戒备,对董飞卿又一直存着仰慕之情,可不就本性流露,显得孩子气。 仰慕董飞卿……唐修衡摸了摸下巴,想着不出两日,她那仰慕之情就得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对董镖头、飞卿哥的兄妹情。 但是,两个人一定投缘。平日里,董飞卿嘴巴毒,她其实跟董飞卿有一拼。 这时,陆语已经让无忧把书籍好生存放起来,取过匣子,打开来,惊见里面是十二颗钻石,红底、充足的光线映衬下,熠熠生辉。要比寻常所见的颗粒大许多。 她微微睁大眼睛,书籍是无价的,钻石却要用真金白银高价买回,所以——“这个,也是太贵重了些。” 董飞卿只是道:“你就说,喜不喜欢这种石头?” “喜欢啊,”陆语诚实地道,“但这么多,颗粒又这么大,真觉得烫手。” “喜欢就行。”董飞卿笑笑的,“也是机缘巧合到手的,放心,来历清白得很。再贵重的物件儿,也比不得陶真人的真知灼见——你给我的那本书,我受益匪浅。” “我借花献佛罢了。”陆语把匣子盖上,仍是让丫鬟好生存放起来,由衷道,“谢谢飞卿哥。” “乱客气什么?”董飞卿笑眉笑眼的。 说话间,沈笑山走进门来,瞥过二人,道:“不是下午才认亲么?” “不是就有等不了的人么?”唐修衡说。 陆语轻笑,三个男子却是哈哈大笑。 沈笑山道:“有几个弟兄要走了,等你们送呢。” 唐修衡、董飞卿同时慢腾腾起身,同声道:“还送什么?矫情。” 陆语随之起身,心里已是笑不可支。 唐修衡对她打个手势,“走了。” 董飞卿则道:“下午得认亲,到时候人不少,别怕,有我给你撑腰。” 沈笑山蹙眉:“她怎么就那么缺你给撑腰呢?本来该叫嫂夫人,你非上赶着认妹妹,搅和的乱七八糟。” 董飞卿大乐,“就上赶着了,你能怎么着吧?”说完,挂着璀璨至极的笑,对陆语打个留步的手势。 沈笑山眼含温柔地凝了她一眼,“该忙什么忙什么,没别人来了。” 陆语笑着点头,送到门口,目送三名男子往外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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