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好如儿,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胎像稳固, 孩子很健康, 只是闹人的厉害, 三妹妹格外难受些,这些日子都清瘦了不少。” 苏意凝说得慢,说话时也没看着郑氏,背影敲上去, 傲慢又无礼。 但郑氏已经顾不上在意苏意凝是怎么对待她的了,毕竟苏意凝的这一番话, 字字句句都像尖刀,扎在了她心上。 平心而论,郑氏虽重男轻女,往日里多宠爱偏袒苏典一些,可苏意如毕竟也是她的孩子,哪有母亲不疼孩子的道理。 她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后背生凉,整个人如坠冰窟。未婚先孕,又是宫里的太医亲自诊出的,还是当着老太太的面诊出来的。 苏意如能不能活着,都得看她的造化。 “不,你骗我。”郑氏不愿相信,反复摇着头。 苏意凝偏了偏身子,乜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为何要骗你?还有个好消息也要告诉你,苏意如说,她腹中胎儿是六皇子的。” “她说她与六皇子相识已久,早已私定终身。” 郑氏灰暗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亮光。那可是六皇子啊,便是不能被立为太子,日后也会是个王爷,苏意如若能生下他的长子,那么她和苏典就都有救了。 “你怎么会如此好心,”郑氏忽然反应到什么,扑到了围栏边,试图伸出手去拉扯苏意凝,“你说,你是不是想害如儿。” 忽然,她又状似疯癫的喃喃道:“是了,你这个黑心肠的女人,定然是想害如儿。你嫉妒她腹中有了皇子龙孙,你是不是想害她腹中胎儿!” 最后一句话,郑氏是用尽了力气,叫喊出来的。 苏意凝微微叹息,摇了摇头:“你总说,自己所做都是为了三妹妹和四郎。可你听闻此事,竟都不关心一下三妹妹的境况,只是想着她肚子里的是皇室血脉,能救你出去?” 郑氏被她戳中心事,不愿面对,并不肯答话:“你是不是想害如儿落胎?你怎么这么恶毒!” 苏意凝摇了摇头,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与郑氏母子三人的恩怨,何必牵扯到一个还未成型的胎儿身上。 但郑氏的反应,确实是让苏意凝失望的。她原以为,郑氏虽恶事做尽,但好歹,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只可惜,她真正疼爱的,恐怕只有苏典一人。 女儿是维护家族荣耀,为儿子铺路的棋子。苏澈是这样想的,郑氏也是如此。 “你就不问问三妹妹身子怎么样?怀胎辛不辛苦?只想着,能借这个孩子翻身吗?” 苏意凝鄙夷地看了一眼郑氏,她突然为苏意如感到不值。 “可惜,三妹妹福薄,恐怕无缘进六皇子的府门。” 郑氏紧紧攥住了监牢的围栏,瞪着苏意凝:“你又想搞什么鬼?” “我能搞什么鬼?”苏意凝淡然一笑,“三妹妹有了身孕,又说是六皇子的,我和祖母哪里还敢说什么,立刻便去请了爹爹。” “爹爹也不敢擅自作主,便派人去请了六皇子。可惜,六皇子并没有来,只派了个小太监来传话,说三妹妹荒淫无度放荡失节,谁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叫咱们苏家别想鱼目混珠混淆皇室血脉。” “他甚至,不承认同三妹妹有过私情。” 短短几句话,让郑氏的心情起伏巨大。她又愣了片刻,不知是被这事吓着了,还是被六皇子的无情惊到了。 但苏意凝却并不想再同她说些什么了,说完这话,便转身要走。 郑氏猛地向前撞去拉住了她的衣摆:“你们就不能想想法子,叫六皇子认下这个孩子吗?你不是同贵妃熟识吗?那是你嫡亲妹妹啊!” 苏意凝忽然觉得可笑,从前对他们兄妹三人痛下杀手时,郑氏可没觉得他们几个孩子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眼下,用得着她了,就是嫡亲姐妹了。 真可笑。 况且,苏意如同六皇子合谋害她时,可没想到,她们是姐妹。 那她为何要帮?她便是活菩萨,也没吃过她们半点供奉吧。 “你作恶之时,怎么不想今日呢?”苏意凝嫌弃的后退,将衣摆从郑氏的手中抽了出来。 郑氏颓废地佐到了地上,但并不肯认错:“我做错了什么?试问哪个母亲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你们三个的存在,便是挡了我孩子的路,从前有大郎,整个苏府哪个人能瞧得上四郎?便是这伯爵府的爵位,日后也会是大郎的。我的四郎呢,他能得到什么,只能考科举取士,熬上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清贫的小官吏。” “我为何不能为我的孩子谋划?谁让你们挡了我儿的道!” 他们兄妹三人,难道就不是旁人的孩子吗?为了自己的孩子,便可以祸害旁人的孩子吗? 作恶之人,总是会有千万种理由,试图为自己的恶言恶行寻一个合理的借口。 同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精力。苏意凝再也不想听郑氏歪曲事实了,转身离开,任由郑氏在她身后叫喊着。 * 另一边,忠勤伯府后院。六皇子不认账,苏澈也没法子逼迫六皇子,更何况这事他们苏家并不占理。 苏意如与六皇子并无婚姻,也并非他府中的侍妾,她有了身孕硬要说是六皇子的,说到哪去,都说不通。况且,这事传扬出去,整个苏府都会跟着丢脸。 苏澈一下子也没了主意,他连打骂苏意如都不敢了,毕竟她肚子里极有可能怀的是皇子龙孙,万一哪日六皇子就愿意认了呢?苏意如他现在轻易得罪不起。 若是寻常人家,出了这等丑事,先不论对方是谁,苏意如皮肉之苦绝对是免不了的。可偏偏苏澈是个爱攀附权贵之人,心里虽然恨极了苏意如行此悖逆纲常之事,但却又不敢轻易处罚她。 一直到苏意如有孕的事情被发现后的第三日夜里,苏府护卫巡查时,抓住了一名窃贼。 此人一看便是熟悉府中院落布置,被护卫发现时,正从假山旁的抄手游廊借小道往苏意如的院子里去。 原本府里的护卫并不会出现在那,只是苏澈害怕苏意如肚子里那个极有可能贵不可言的胎儿出现意外,特意给苏意如院子四周加了一层护卫。 贼人被五花大绑押至前厅时,苏意凝刚巧因为即将大婚有些事情想问问苏澈,便带着祖母一起在苏澈那闲聊。 二房的人邀了族中几名颇有威望的长老来同苏澈谈过继子嗣之事。 护卫们押着贼人路过,原本并不需进前厅的,是苏意韵喊了一声:“你们抓了个什么人?” 前厅众人纷纷朝那边看去,有长老诧异,高门大院的,怎么会有贼人? 苏澈正被几个长老劝他过继二房子嗣的大道理说的头疼,抬手指了指为首的护卫:“将人带上了。” 蒙着面的纱布揭开,苏意凝身旁的文鸳惊呼了一声。 “叫喊什么?”苏澈白了她一眼,“不过是个毛贼。” 文鸳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主君息怒,奴婢并非有意惊扰到大家,只是奴婢看着贼人甚至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这话一说,众人也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正跪在地上的贼人身上。 二房的大娘子猛地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哎呀!这不是三姑娘院里的随从吗?是不是弄错了!” 苏澈的脸色黑了几分,指着护卫骂道。 “你们干什么吃的?自己人都不认识?” 为首的护卫立马拱手作揖:“回主君,此人身着夜行衣,行为古怪,被我们拿下时正从小路绕到三姑娘院子后门的狗洞处。我们怕其伤害三姑娘,所以才将人拿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被压在地上的小厮紧跟着开口:“主君冤枉啊,小的并无恶意。” “那你为何乔装打扮,鬼鬼祟祟?”护卫追问。 小厮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澈也没了耐心,他正为二房咄咄逼人要他过继自私而烦着,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怒火中烧:“奇装异服,在夜里鬼鬼祟祟进姑娘院子,拉出去乱棍打死为止。” 护卫们得令,立刻便要去拉他。 小厮被拉着往后走了几步,挣扎着再不肯走:“主君冤枉啊,是三姑娘约我的,是三姑娘!我屋子里还有三姑娘给我的信!”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苏澈的脸拉的老长,看着小厮,气的哆嗦:“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打死!快!打死!” 护卫们捂住了小厮的嘴,将他拖了出去,很快外头便传来了乱棍和惨叫声。 苏澈黑着脸,朝着众人道:“事情改日再议,我现下有更紧急的事。”说完,他便抛下众人,朝着苏意如的院子飞奔而去。 众人见他这样,再联想一下小厮的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但都没有说破。 苏意凝没再多留,回了自己院子。 “妹妹,”苏意韵跟在她身后喊她,“你说父亲这次会信吗?” 苏意凝顿足,回眸看了一眼苏意韵:“由不得他不信,也由不得苏意如狡辩。人已经被父亲打死了,死无对证,二房那边会让这个事坐实的。” “况且,这事本来就是真的。” 苏意韵不解:“你一早就知道?前些日子咱们不是只查到三妹妹买坐胎药吗?你何时知道的?所以你今日是故意让我和文鸳演这一出?” 苏意凝找苏意韵时,只说了让她在人多的时候,务必留下被押过来的贼人,却没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如今一看,她似乎每一步,都算好了。 苏意凝点了点头:“嗯,一早便知。从你查到她买坐胎药开始,我便派人留意她的动向了。不过她也谨慎,有了身孕后,便再没见过那名小厮,甚至一直想杀人灭口。” “那今日……”苏意韵不解。 文鸳扶着苏意凝的胳膊,低着头道:“三姑娘的字迹,并不难模仿的。倒是您和我们姑娘的,确实是旁人没法伪造。” 苏意韵笑了笑:“原来是你模仿三妹妹的笔迹约了那人啊!幸好我的字迹独一无二。不过你家姑娘那鸡爪爬一般的字迹,也确实是旁人难学。” 苏意凝不痛不痒地掐了一把苏意韵的胳膊,也笑了:“姐姐你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吧,你那一手字,比鸡爪爬也好不到哪去。” 苏意韵被掐了一下,立马追过来打苏意凝。月色映着两人回去的小路,光辉洒满了地面,两人提着裙摆,在小路上追逐打闹着,似幼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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