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芽这一时也不打算挑捡了,只将册子合上,教她传礼仪院的人来取。 “不过是做戏罢了,谁都成。就他了。” 鹿梦舒了一口气,将册子捧在了手上,常安看着册子上这把锃亮的匕首,一遍陪着鹿梦走,一边同她轻声搭话。 “这匕首把手刻了独角的獬豸,像是百骑司的兵器。” “我瞧着也像。那一晚百骑司的虎狼不是闯了进来嘛?惹得咱们宫里鸡犬不宁。” 她二人的声音渐远,李仙芽收入了耳,面上神情不动,依旧枕了手臂,趴在阑干上阖眼休憩。 这几日,不论早晚,总是鸡飞狗跳的,就没个安稳的好时候,待一阐提到的那天,又不知该发生什么了。 也不知这林善方是个什么样的脾性,倘或又是个拘谨放不开的,恐怕不好把一阐提糊弄过去。 不过也说不好,皇帝舅舅说一阐提一根筋、心思单纯,届时见着她与假驸马举案齐眉,就痛快放弃了也未可知。 她左思右想,又担心一阐提到神都来,万一百姓们走露了风声、说漏了嘴,又该怎么办。 恰在这个时候晴眉来了,李仙芽将自己的担忧说给晴眉听,晴眉便笑了。 “百骑司监视天下,追踪国主一路行来,在他所有过往的驿站、宾馆、都安排了察子和内应,统一口径,言说上真公主早已成婚。绝对不会叫国主看出端倪来。” “那神都城里呢?”李仙芽追问了一句,到底还是担忧,“神都城那么多百姓,一阐提万一乔装了偷偷进城,总不能放出几千几万个人做内应吧?” 晴眉也犯了难,想了想道,“圣上既交代下去了,百骑司就一定能做到,您也别操他们的心了。” 李仙芽对往后几日的生活没什么信心,可事已至此,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百无聊赖地看水看花。 礼仪院那里将公主选定的假国婿人选呈到了圣上面前,皇帝看着林善方的名字,倒也满意,既然小鹅自己选定了,那他也没必要叫沈穆顶上——横竖是敷衍一阐提的,没有必要动用他的御刀。 林善方是个高大俊逸的武将,因父亲图画凌烟阁,皇帝待他也如子侄般亲切,将上真公主面临的困局同他说起,林善方变拱手应下了。 “能为陛下、公主分忧,是臣子的本分。” 他生了一张英俊的面容,教养也是极为优良的,皇帝对他十分满意,甚至已经在考虑将他列为国婿的候选人了。 既然此事定下来了,那便只要安静等候曼度国国主一阐提的到来就行了。 一阐提的豪华马车到达舞阳县界的时候,神都刚入夜,从九州池苑驶出来的公主车驾,出了嘉御门,上了锦官道,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原本的豫王府。 此时云烟成雨,素蟾影渐偏。李灵均在车旁站着,见妹妹弯身下车,忙扶了一把,请她往门上看。 李仙芽抬眼看去,但见门上的匾额写着“上真公主府”几个烫金的字,那金色鲜亮极了,雨丝蒙过去,一片灿灿的光。 她的心舒坦了不少,再往里进,耳听的轻轻飒飒的雨声,鼻端沁入了木樨的桂子香,令她心神不由地松弛下来。 都说第一印象至关重要,踏进来的第一步就叫她喜欢,再往里去,就越走越欢喜了。 绕过巨大的影壁,左手幽谧小路连接的,是水光如琉璃的万顷碧波,若是往右边去,便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在春夜的雨色里显露出闲绰的影子。 李灵均看到了门廊下转疯了的走马灯,再闻闻香死人的木樨香,难免得意起来。 “……嘴上说不要,办事却比谁都麻利。”他沾沾自喜地说着,“可见他是真爱我。” 李仙芽听着二哥哥在一旁嘀咕,好奇地问他,“是谁真爱你?” “沈穆。”李灵均不假思索,“我俩情比金坚。”
第15章 以筌为鱼 二哥哥真是失心疯了。 抛开二哥哥不谈,李仙芽这是头一回在生地方过夜。 听闻这里从前是前朝豫王的居所,他是前朝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王府建的不是一般的阔气,又听闻豫王是个金戈铁马、颇具男儿气概的人物,李仙芽就暗自猜想,他的王府里一定会是一片冷冰冰的气象。 谁知一踏进这里,入目的是绰约静谧的山野园林,沁入鼻端的是依约的木樨香,几步一隔的宫灯在烟雨里摇曳着,投在地上,一圈溶溶的光晕。 同烟波浩渺、人间仙境的九洲池相比,这里树木葱倩、楼阁错落,雀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月影,小虫儿在脚边儿嚖嚖的叫,静谧却又不失热闹,有人间的烟火气。 李仙芽很喜欢这里,李灵均在一旁啰里八嗦地,见妹妹脚步越走越轻快,衣袂飘飘的,简直像是要飞起来一般,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你别飞啊。”他絮絮叨叨,“除了吹唢呐,哥哥还是有几分真本事吧?一会儿到了正院,更叫你大吃一惊。” 李仙芽越发期待了,拐过栽了花树的小径,果看见古朴小院,青墙下有一块善地,种了数十丛未开的牡丹,李仙芽爱瞧牡丹,走过去细看,才发现这些牡丹的根底培的是新土,显是整丛整丛新移植过来的。 她心里不由地升起了对二哥哥的感激,由衷地对李灵均道谢:“二哥哥,你有心了。” 李灵均呵呵两声尬笑,理所当然地接下了妹妹的谢意,“……妹妹记得我的好,赶明儿真出降那一日,务必要请我去吹唢呐。” 李仙芽闻言也尬笑了几声,兄妹两个各怀鬼胎,分别转开了话题。 “小鹅,这儿是生地方,阿耶派了禁军驻守在外院,他老人家怕你害怕,还拨了百骑司的暗卫护在正院墙下——” 李灵均的话音还没落下,李仙芽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百骑司是什么好人?我可不要他。” 李灵均挠挠脑袋,不明白妹妹干嘛不要百骑司护卫,他不是爱追根究底的人,闻言就作罢了。 “你既不要,正好叫沈穆一道去丽景门下吃烫面角去。” 他是个立说力行的,说到这儿,就提脚走了。李仙芽早就习惯二哥哥的脾性,也不见怪,只由晴眉、鹿梦陪着,往正厅里去了。 “公主还没住过这样的屋子呢!”鹿梦瞧着阔深的厅堂,新换的陈设,只觉得新奇,“瑶光殿虽是独门独院,还带了万顷的湖水,可到底没有这种自立门户的感觉。” “可不是!自立门户、自己当家作主的感觉可真好。”晴眉白日里分派人手、拾掇家什,忙活了一整天,可心里却十分自在,“在这里,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宫闱局的人想管都管不成了。” 晴眉平日里掌管着瑶光殿的吃穿用度,常常要与宫闱局的人打交道,虽说这些人不敢为难瑶光殿,可到底是踩低拜高惯了,那副嘴脸十分讨嫌。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李仙芽也憧憬起来,同她二人嬉笑着,“养二十几个面首,围在这里跳胡旋舞给你们看!” “再好不过了!”鹿梦笑嘻嘻,虚扶着公主路过了一间古朴静深的屋子,不免好奇起来,“像是间藏书的屋子!” 瑶光殿可没有藏书的屋子,李仙芽往里探看,三面都是陈书的柜子,正中一张红木大桌,摆着笔墨纸砚等物。 横竖也无聊,李仙芽走了进去,取了眼前书瞧了瞧,名字是《神都诡话》,随便翻开一页,里头写着三千工匠去月球凿七宝的故事。 再取一本,《河洛异闻图》,李仙芽好奇地再翻一页,杀人花迅疾如电,取下了一颗人头。 细栗爬上了后颈,李仙芽默默地将书放回去,坐在了红木书案前。 “……好看是好看,可这时候拿在手里却有些瘆人。”她决定白天再来瞧书,“那儿挂的是什么?” 晴眉、鹿梦往公主指的方向去看,只见一架香案上,供了一张明黄色的纸,上头写了循迹追踪、人中龙凤,几个大字。 “是圣旨。”晴眉走过去,看着下方的小字儿说道,“上头写的是乾定十六年南蛮进贡的蜂丸失窃案,沈穆千里追踪,寻回了蜂丸,圣上龙心大悦,赐给他的封赏。” “只要是延年益寿的,舅舅都会无比珍视。”李仙芽捧腮说着,“这里怎么会有封赏他的圣旨?” “不止如此。”鹿梦却拿了书案抽屉里的一页烫金帖,接上了公主的话,“这还有沈指挥中了武举头名的帖子呢!” 李仙芽往鹿梦手里看了一眼,见上头写着什么一百二十斤的枪、三百力的弓,不免牙酸。 “那么细的腰,也能拉得动三百力的弓?”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圈,“我才不信呢!” 鹿梦在公主旁边捧腮,眼睛里有揶揄的笑。 “男人的腰杀人的刀,细才好呢!” “什么荤腥不忌的话都敢说!”晴眉瞪着鹿梦,“快给公主卧房掌灯去。” 鹿梦吐了吐舌头去了,晴眉便陪着公主起身,慢慢往卧房那里走。 “说起来,咱们是头一回在生地方过夜,公主可习惯?” 地方再好,陈设的再温馨,到底会有不习惯的地方,李仙芽笑着摇头。 “……这里堂阔宇深、曲径通幽,睡着时听不到水声与蛙鸣,自然会有一些不习惯。” “可清晨却能听到卖花人的叫卖声。”晴眉笑着应声,“明儿青墙外若有人卖花,奴婢就叫他留步,挑拣几枝。” 这是在宫里不曾有的新奇体验,李仙芽点着头答应,同晴眉往卧房里去。 这一头李仙芽在新居安顿下来,那一厢李灵均晃悠进了这所临时公主府的西小门外,正看见沈穆站在一棵遮天的周柏下,仰头看着什么。 李灵均走近了,仰头顺着沈穆的眼神看去,才看见树上有人在捕蝉。 “这才什么时候,蝉就出来了?”李灵均随口说了一句,又拍拍沈穆的肩,“我妹妹不要你护卫,得闲了吧?走,丽景门吃烫面角去!” 沈穆依旧仰头,灯影摇晃着落在他的下颌角,清晰一道,凌厉如刀。 “不去。”沈穆应了一声,转而抱臂往青墙上靠了,“二大王,你我领的就是护卫的差,擅离职守可不好。” “我妹妹说一不二,不要就是不要。”李灵均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有禁军在,你们百骑司使不上什么劲。” 有卖花人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悠扬着,像好听的吟唱。 沈穆不打算同李灵均一起去吃烫面饺,听着卖花声,忽然同李灵均说起近来的神都轶事。 “……住在宫里不觉得,到宫外走一趟就知风云诡谲。”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前几日满神都抓卦仙儿的事,二大王可有耳闻?” “两只耳朵都听闻了!”李灵均对这些诡谲奇异的事很是好奇,竖起了耳朵,“还有什么古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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