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檐下有声响,是管良剑轻声询问如风的声音,沈穆心念一动,喊管良剑进来。 管良剑方才依着指挥的吩咐,往城中转了一圈,此时刚回来复命,听见指挥喊,难免有些意外。 “指挥还未睡?” 叫他来,却又无话可问,沈穆顿了顿,问起了无关紧要的事。 “我记得,书房里似乎有一副静听松风图。” 这个问题很细碎,管良剑的确不知道,回头看了一眼如风,如风平日里照顾着沈穆的起居,熟知正院里的一切布局陈设,闻言极为机灵地往书房里去了,良久才碰来一卷“静听松风图”的画轴。 如风把画儿摊开,架在了衣架之上,如豆的火照在松风图上静坐的清雅士子,显出了别样的气质。 沈穆就坐在桌边静静看,也不知过了许久,才挥了挥手,叫如风将画作收下去。 管良剑不明白指挥什么意思,正欲问话时,却听窗外簌簌声起,像是在落雨。 指挥,好像失眠了啊。 “属下叫人来点安神香?”他试探一句,却见指挥微微摇了摇头,管良剑不解,还是多嘴再问一句,“指挥可是在思索如何证明肖趁雨和郎争天是同一个人?” 沈穆闻言回过心神,“宣平侯周昶意的死因,查明白了吗?” “死于胸痹。时间在长公主失踪前一年的九月初十。”管良剑将下午查阅案卷资料时的所得一一说来,“三焦都寒、气血不运,导致的心痛,因救治不及时,在泉州任上胸痹而亡。” “彼时,驸马正任职三路市舶使,总管海路邦交外贸,责任可谓重大。” 宣平侯周昶意乃是襄国长公主的驸马。 查阅长公主失踪前后近两年的卷宗,驸马猝死案,十二名花失踪案、再有卦仙儿的踪迹,也是在那两年冒出了头。 “这些案件的事发时间虽不一,但属下隐隐觉得,其中必有关联。” 这也正是沈穆在寻找的那根线头。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会不会有一根隐形的线在其中串联着? 他不得而知。 案子才查了一个开头,接下来需要去走访巡查的事还很繁杂,沈穆抬睫,看到管良剑双眼熬得微红,显是疲累之极,这便叫他去休息。 “卦仙案与长公主失踪案并案侦查,派人秘密去泉州港,将宣平侯十年前的旧事调查清楚,大到同朝廷的通信往来、圣职颁布,小到吃喝坐卧,都要仔细收集。”他顿了顿,“明日再办。” 管良剑跟随指挥已久,自是知道他的为人脾气,此时他二人都是一昼夜不曾阖眼,自己困的头脑发昏,可指挥却似乎丝毫没有睡意。 “现下已近四更,指挥还是要早些安歇。若是公主那里突发了什么,岂不是又要疲于奔命。” 管良剑见识了昨夜、今晨连续两次的突发状况,纵然是指挥这般运筹帷幄之人,都难免匆忙气喘。 “国主去了青要山,算着路途,往返费时,应该不会轻易折返。”他站起身,往床榻那里去,“今夜可以睡个好觉。” 管良剑称是,却步退至门边,关门而去了。 沈穆倒在床上,床帐落了一半,他的一双腿也落了一半在床下,修长健硕。 床帐的顶是微透的白,梁上天花画着的祥云,一朵、两朵、三朵,朦朦胧胧之间,祥云连成了大片大片的,白如棉絮的白。 在那一片虚妄的白里,有赤足的少女隐现,慢慢近前了,才看清她身后是莲花。 少女在莲花台上坐着,那赤着的足肌理柔和、肤质玉白,微微翘起时,趾头圆润小巧,泛着婴儿一般柔嫩的粉。 忽而烟雾袭来,少女的样子却看不清了,耳力却清明起来,只听见云层里传出来一声一声的喘息,那声音轻软着、一呼一吸之间的气息微微发颤,就像在他的耳畔打旋儿、摩挲,令他不自禁的颤栗起来。 再睁眼时,窗外已现微光,这一梦很短,可消磨的天光却很长。 像是不愿出离梦境,沈穆将眼睛闭上,却在下一刻又忽然起身,往净室里去了。
第34章 叶藏春浓 二哥哥派人送消息来时, 李仙芽正在院子里逗猫。 自从穷奇来了之后,厝厝的脾气变好不少,这几日穷奇在窝里养伤, 不能乱跑,厝厝还给它四处搜罗小玩意儿,给穷穷解闷。 晴眉就过来说厝厝脸大,“看来这地方养人, 你瞧厝厝胖的。” 厝厝不在乎地喵呜两声, 倒是穷奇在窝里哼唧哼唧,像是不情愿旁人说厝厝。 李仙芽就说起一阐提去青要山的事来,想着他是不是已经放下了执念。 “看来今早我同他说的话, 起了效用。他今晚不来, 咱们就能消停一晚上。”她揉揉眼睛,有些困倦,“害我一夜没睡好。” “没睡好, 是不是也不能全怪国主。”晴眉眼尾上扬,有些许戏谑的意味,“横竖用了午膳, 您就再睡一时, 下午奴婢陪您去湖边转转。” “一睡下, 就总做一些离奇的梦。”李仙芽不想睡, 转而问起了门外的卖花人,“清晨的时候,我又听有卖花人的叫卖声,好想出去瞧瞧, 他是不是卖断手花的妖怪。” 公主奇思妙想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像是在同晴眉逗趣儿,又像是说真的。 “那都是二大王编出来吓唬您的,这世上哪儿有妖怪啊?”晴眉接话道,“什么吃手指头的老妖婆,半夜叼孩子的老猫妖,全是编出来的。” 李仙芽却是愿意相信这些,她若有所思地摸着厝厝的脑袋,想着阿娘的音容笑貌。 “怎么会没有呢?有神仙也有妖怪,月亮上还有八千修月的工匠呢。说不得阿娘也是被妖怪抓走了,等我救她呢。” 说到这里,她就愈发期待一阐提快放下执念,回到曼度国去,这样她便不用困顿在神都城,而是可以天南海北的去找阿娘。 她站起身,把小穷奇从窝里抱了起来,“叫那卖花人驻足,我去买篮子花回来。” 晴眉叫人吩咐下去了,同公主慢慢向外走去。 豫王府很大,正院走到大门前都要走很久,反正都是消磨时间,李仙芽又特意从湖边走,看着飘渺的烟水气,免不得又想到沈穆。 “奴婢总在想,即便一阐提相信了,可他若是在神都城长住的话,您和沈指挥的戏,又该怎么收场?” 晴眉问的问题,也是李仙芽曾想过的,此时听见晴眉问,又让她陷入了深思。 “他是曼度国国主,长住在上国算怎么一回事?”李仙芽想了想,也有点担忧,“不过舅舅既然这般安排了,自然会为我想法子收场。” 晴眉闻言,悄悄踮起脚来,在公主的耳边轻声说道,“沈指挥虽行事狠辣,可相貌气度清冲昱昱,未尝不是一位良配。更何况,他狠辣的名声,也是为圣上办事而得来的……” 李仙芽心念一动,看了看晴眉,旋即扭过头去。 “我同他在一起总是不自在……”她迟疑,“这次同我在这里做戏,不过是他的一桩公务罢了。” “可是我看沈指挥看您的眼神,不像是公务。”晴眉回忆着沈穆与公主在一起的神情,不自觉的,脸上又有了笑意,“他个子高,可公主抱住他的时候,他却总是把腰深深地弯下去,不叫您踮一点脚……” 她与他亲密的动作,从别人的嘴巴里说出来,怪让人不好意思的,李仙芽一霎回到了昨夜湖边的场景,闻着同昨夜一般的湖风的气味,心就狠狠跳了一下。 “我不喜欢他。”李仙芽轻声说着,同晴眉一道转出了湖岸,上了林荫小道,慢慢走。 迎面忽然就跑来了小内侍常安,他应当是从大门那里来,见到公主之后,忙顿住脚回禀。 “启禀公主,老宅那里的管家过来说,晌午时分有察子打扮的两人在老宅左近转悠,山黛姑姑为人聪慧机敏,悄悄跟了上去,发现那两人进了金吾狱。姑姑不知福祸,派人向您通禀一声。” 金吾狱?察子?那便是百骑司的人。 沈穆为何会命人去自家的老宅?李仙芽有些不解,轻嗯一声,以示明白,接着在侧旁的石椅坐了。 她想不明白,命常安将禁军中郎将崔万鼓叫了过来。 崔万鼓原是在府中巡查,听是公主召唤,只觉精神大震,不出半刻钟就在公主面前候着了。 “公主有何吩咐?” “沈穆近来在查什么案子?”李仙芽问道,心里却想到了什么,“卦仙案?” 崔万鼓不常见到公主,每每见一次,都无限珍惜,此时见公主只安静地坐在他的面前,一启唇一张口,都犹如仙女降世,免不得声音都抖起来。 “沈指挥查到了卦仙儿的主使,这两日都在提审案犯,故而来去匆忙。” 提审卦仙儿主谋,为何还要查自己家的老宅呢?李仙芽想不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心里装了一大团疑云。 自从阿娘失踪之后,她便被外祖母和舅舅接进了宫,原来的长公主府便空了下来。 这十多年,除了父亲老家并州那边的亲戚来洛阳时,会借住些时日,其余大部分时间,老宅都是空荡荡的。 沈穆究竟在查什么? 李仙芽百思不得其解,叫崔万鼓下去后,依旧由晴眉陪着,往大门口去了。 那卖花人等候已久,扁担上好几筐鲜花,连枝带朵,各个娇艳欲滴。 见是位清心玉映、仙才卓萦的女儿家买花,卖花人抬头看看匾额上的“公主府”三字,只觉得心神激荡,不由地跪拜在地。 “公主娘娘,如今是春日,花不算缤纷,待下个月月中,小民拾上一筐石榴、玫瑰、芍药来,再请公主娘娘品鉴。” 下个月月中?她也许就不在这里了。 李仙芽唤他起身,只叫人将花筐抬进去了,又给了卖花人两吊钱。 “我常常听到有卖花的吆喝,这一带可是有许多的卖花人?” 卖花人起了身,垂着手回话道:“小民走街串巷,原是哪里热闹哪里去,近些时日花不好卖,小民就只好往偏僻的街巷转悠——” “为何不好卖?”李仙芽很是奇怪,“谁不爱花?” “近来街巷中多了许多胡女卖花儿,她们生的明艳,又载歌载舞,惹得人人都争相买她们的花,小民的花便滞销了。”卖花人叹口气,无可奈何,“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卖花人说完,见公主娘娘面色微沉,生怕多言惹了贵主生气,这便跪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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