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阐提,朕知道你少年心性,多少有些执拗,但说一千道一万,上邦人掼是情不外露的性子,你吃醉酒说的是胡话,朕不同你计较。” 一阐提就委委屈屈地低了下了,小声说道:“不是胡话,是真心话……” 李灵均是最为了解阿耶的人,此刻看他面色转冷,知道阿耶心里不痛快,这便提起宝船上的宝物,意图为一阐提解围。 “听闻国主不仅带了曼度的经藏和七宝以外,还有长生之药藤、五色米、海上战船的模型,以及曼度在海外剿杀海贼的功绩图。” 皇帝闻言脸色才缓和下来,他唤了一声小鹅的名字,指着一阐提道,“曼度国乃是佛国,可近些年却在南上国海上扬名立了万,剿杀了数万抢掠上国商船的海贼,着实让朕安心。” 听到皇帝舅舅提到这一茬,李仙芽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向一阐提。 “我听说你称作势至阿母的那一位王太后,从前就是海上的霸主,剿杀海贼、护卫我上国商船的功绩,是不是都是她创下的。” “正是。”一阐提听到公主的声音就精神百倍,泪汪汪的眼睛抬起来,转了笑脸,“我阿母催我来上国,除了进献功绩图以及至宝以外,还一定要让不谷在大皇帝的面前立下誓言,曼度与上国万世结盟,永不背叛上国。” 果然真诚最动人心,皇帝觉得自己方才对这小孩子国主太过严苛了些,这便换了笑脸看他。 “这位王太后的故事,朕也听闻过许多,当真是一位豪杰,竟不知是哪里的人氏。” 一阐提还没来得及说话,李仙芽已然开了口:“她的大名叫做于势至,同我阿娘的年纪一般大,上国泉州人氏,是极其英姿飒爽的性子。” 皇帝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一时才叹息道:“朕的妹子也是个英姿飒爽的……” 皇太后听到儿子提到了女儿,不由地皱眉去问:“阿芙也不知道同她那夫君去哪儿游山玩水去了,多少时日没见了,老身思念的厉害,你派人找找他们去!” 皇帝说是,李仙芽却在一旁红了眼眶,微微侧过头来,怕叫外祖母瞧出了破绽,沈穆在她的身侧坐着,注意到她微微红的眼睛里,有浅浅的水光,不由地望住了她。 “裴长思卜卦,卦象六丙到艮,凤入吉山,主长主大吉。”他低言,缓缓送音至公主的耳中,“循迹辨位是我的长处,且等我消息。” 他的保证叫人安心,李仙芽噙泪点了点头,凑过去同他说道:“我只是心疼外祖母,她糊涂了,总觉得女儿还在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与走失无音讯相比,哪个更令她痛彻心扉?”他接口,“公主仔细想想。” 李仙芽怔了怔,方才想明白,免不得往外祖母那里看去,她正笑呵呵地听一阐提说着海外的风土人情,显是十分惬意的样子。 她释然了,拿起桌上的酒盅撞在了他的酒盅智商,“当局者迷呀——” 沈穆一笑,拿酒盅的手略低了几分,他以臣礼,酒盅不可高于公主之杯,公主却顽皮心起,也把自己的酒盅低下去,沈穆便追着她酒盅的高度向下放,俩人一高一低追了许久,一直都落到了桌上,方才停止,彼此一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笑意。 “公主的乳名,为何唤做小鹅?”他忽然问道,声音轻轻。 李仙芽一愣,想到这些时日,自己的乳名,二哥哥唤过、一阐提也唤过,今日到了宫里,外祖母又来唤,足以叫沈穆好奇了。 “我原也没有乳名,在长公主府里住的时候,阿娘阿耶唤我宝儿,女使称我翁主,后来有一回阿娘带我去江南小住,门前有农家养了一只大白鹅,那时候我很小,大白鹅就追着我跑,你知道吗,大白鹅在那时我的眼中,就和巨鹅一般一样,是天底下最威风的……” “所以公主就起了乳名,叫做小鹅?” “不是,”李仙芽摇头,“我要叫大鹅,我阿娘不同意,才勉强答应喊我小鹅,结果如今长大了再想反悔,可不成了——” 沈穆笑,“那有什么可反悔的?很好听的乳名。” 李仙芽同沈穆这厢窃窃私语,那一头一阐提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拿眼睛往公主这里看过来,免不得又是生气又是艳羡。 “他们怎么做到这般旁若无人的?还玩儿杯子,杯子有什么好玩儿的,果然全天下的小夫妻都很无聊。” 李灵均就拿酒盅同他干杯,也学着自家妹子妹婿的样子同他撞一撞。 “羡慕啊,我陪你玩儿。” 一阐提使劲儿碰了李灵均的酒盅一把,接着一饮而尽,结束了游戏。 “大皇帝,公主和驸马都撞杯子咬耳朵了,就不能亲一个给不谷看看吗?” 皇帝拿筷箸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眼睛里阴晴不定的。 这个一阐提,怎么总围绕着这么肤浅的东西展开话题呢?他搁下筷箸,看了看国主手边空掉的两只酒壶,给李灵均使了个眼色。 李灵均立马开始救场,捉住了一阐提要往嘴巴倒酒的手,语重心长。 “别喝了,都醉成这样了。”他把酒壶夺下来,“有些事,在你们曼度可以,在上国就是不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一阐提咕咕哝哝地表示不满,皇太后娘娘却很喜欢这海外来的傻黑小子,笑着哄他,“此事可急不得,你往那公主府住上几日去,说不得那一日就能撞见。” “我又不是没住过。”一阐提哼哼,又喊小鹅,“今儿夜里,我还去公主府上睡。” 李仙芽转了头应他,“那你要记得带铺盖。” 玩笑归玩笑,待到夜深花静的时候,外头滴起了小雨,在大殿的廊下斜斜地挂了一道绵密的雨帘。 皇太后年纪大了,要早眠,这场宴席也到了结束的时候,待皇帝与皇太后退了场,一阐提早就醉醺醺地歪在李灵均的肩膀上,醉眼惺忪地问小鹅,“你们可逃不过去。” 公主面皮薄,闻言的一霎脸就飞红了,沈穆到底沉着,只拱手道了别,同公主走到了廊下等待车马。 李仙芽正看雨丝,皇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走了过来,福了福之后,笑着转达了皇太后娘娘的嘱咐。 “……曼度国的国主是个可爱的孩子,他那要求也不算过分,横竖是夫妻一体,便是做给他看也使得,好叫他放下执念,回故乡去。” 女官话说的含蓄,可其中的意思李仙芽十分清楚,国主的要求还是尽量满足的好。 她不敢抬头看沈穆,只低睫往身后平移看去,一阐提东倒西歪的,像个无根的花叶,二哥哥左抱也不是,右搂也不是,最后索性把他背上了,往她这里走过来。 李仙芽看他的样子醉的不清,免不得叹了一息。 “醉成这样,就不必做戏给他看了吧?” 身边人却挨近了她,像是在给路过的李灵均、一阐提让位置,却和她挨在了一起。 “很遗憾?”
第46章 月下心飞 殿外的雨帘远看如烟雾似雾, 一阐提趴在李灵均的背上,骑马向着殿外发起了冲锋,偏偏二哥哥又是个能闹的人, 背着一阐提就往殿外走去。 路过廊下挨很近的两人身边,李灵均偏过脑袋叫他们,悄声留下一句话,“趁着国主醉眼朦胧, 你们准备准备做个样子, 本大王借机行事。” 他说完,又怕一阐提听见,这便背着他冲进了雨帘里, 在殿外转了好几个圈, 从李仙芽和沈穆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像两只喜雨的活物。 李仙芽原就被沈穆那一句遗憾与否的问话,问的猝不及防, 只借着观雨才将局促的心稍稍安放,此时又听二哥哥飘过去的这句话,心头简直就像点了一把火。 此时哪里还敢同身边人对视, 只一心望着殿外的雨帘, 和雨里踩水的一双活宝。 “舅舅说一阐提从曼度带来的珍稀在集珍殿, 想着赏我不若叫我自己去挑, ”她好容易想到一个打破尴尬气氛的话题,方才仰头询问他的意见,“我们去看看?” 身边人在听见我们二字之后便低睫看她,轻嗯了一声说好, “臣也想从于势至的功绩图里,窥见几分其十年海上历程的艰辛与苦楚。” 原来他也对这位传奇人物很感兴趣啊, 李仙芽的眼睛的就亮亮的,扭头往雨帘里喊去,“二哥哥,我同驸马去集珍殿,你们踩雨玩儿吧。” 她说完就弯着眼睛回头看沈穆,却见他眼睛里有笑,免不得好奇一问:“你笑什么?” “去集珍殿为何还要知会二大王一声?”沈穆道。 “二哥哥方才不是说要见机行事——”李仙芽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就住了口,糟糕,这么一说好像是她把二哥哥交待要做的事记挂在了心里,巴不得要和沈穆演一场亲嘴的戏呢! 她戛然而止的样子显得有点慌张,眼前人一笑,了然于心的样子,在她绞尽脑汁想要开脱的时候,忽然就执住了她的手。 “公主慌什么?横竖是做戏。”他在大殿的廊下慢慢行着,说话的声音在雨声的侵袭下有些飘渺的意味,“又不是真的。” 他的手有些微的湿润,该是方才在廊下招惹的雨,李仙芽走在他的身后,手指尖有微麻的触感。 是啊,他说的对,横竖都不是真的,自己慌什么呢?看来心性还需要再修炼。 “他们怎么转出了大殿,怕是不来找咱们了。”李仙芽往雨帘里看,皇帝舅舅的大殿门前不敢有人嘻戏,二哥哥趁着落雨背着一阐提转了一圈,到底是不敢多逗留,已经消失在了雨幕里,“这样也好,咱们能专心去看曼度国的珍稀。” 沈穆称是,引着公主出了大殿后的侧后门,出廊下的时候,接了侍卫手里的大伞,一手护着公主的头顶,走进了无边的雨幕里。 淡烟轻雨里,两人步履轻慢,饶是如此,公主的衣裙鞋袜到底还是湿了几分,沈穆注意到了,低睫看了一下,旋即欲唤身边侍卫来。 “去请公主鸾驾。” 李仙芽却从伞下探出头,很快又被绵密的小雨打回去,眼睛睫毛就淋的湿漉漉的,“不要接我,我要走着去。” 侍卫依言退下,沈穆道:“公主鞋袜湿了。” “不碍事。”李仙芽很喜欢春夜的雨,把手伸出了伞外,接了点雨,“醒醒酒也好,你饮了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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