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芽知道舅舅的难处,这便轻嗯了一声,说道:“舅舅要怎么给他做面子?” “若是上国的公主早已成婚,这黑脸小蛮子会不会尊重祝福回家去?” 李仙芽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舅舅的意思,“可我没有成婚……” “朕是说假如,假如。”皇帝极富有耐心地说道,“朕在嘉豫门外为你起一座公主府,选个如意驸马,做一场戏给黑脸小蛮子看,说不得他便知难而退了。” 公主蹙起了眉头,好一时才明白过来。 “舅舅说他一根筋,若他非要探个真假,露了破绽可怎么好?” “朕估摸着,那黑脸小蛮子没那么聪明,再者说了,曼度国不讲礼仪的吗?晾他不会追根究底、不依不饶的。” 李仙芽有点被说动了。 先前她暗自发誓,只要能不去海外,叫她在菩萨面前跪上年余都可以,如今只用做场戏,那有何不可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从袖袋里拿出个桃木符,递给了舅舅。 “舅舅,以后我再也不撕你的桃木门神了。”
第6章 花底风来 皇帝无言地看着外甥女儿手里的桃木门神,不知道为什么,上头刻画的钟馗,此时看起来有点儿尴尬。 “罢了,你也不怕钟馗,钟馗也不怕你,挂这个也无甚作用。你拿着玩儿吧。”皇帝同李仙芽推心置腹,“估摸着明日一阐提就能到泉州口岸,依着他的秉性,必要第一时间往神都赶,仓促之间朕也想不到好的人选,你心里可有钟意的?” 这时候宫娥鱼贯而入,奉上了早点,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李仙芽心里有事,空着肚子来的,此时正饿着,这便拿了筷子坐下了。 皇帝就叫人为外甥女儿布菜,“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太瘦了,该多吃些肉。” 李仙芽手托着狮蛮栗糕,小口地吃着,半颗下肚方才回答舅舅方才的问题。 “舅舅是问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皇帝没反应过来,转着圈喝胡辣汤,喝的呼哧呼哧的,“依着朕的意思,朝食就该吃些市井民间的,这一碗喝下去,舒坦。” “就是真钟意,还是假做戏?”李仙芽认真地问。 皇帝觉得很好笑,丢给外甥女儿一碗蜜煎,很是好奇的问道,“你还有真钟意的人呢?说给朕听听。” 李仙芽捡了蜜煎放入口,想了想同舅舅说道:“倒也不是真钟意,只是颇为投缘罢了。他是启元二年贤良方正科选拔的官员,目下正任着中书省谏议大夫。” “裴卿啊!”皇帝对此人非常熟悉,毕竟能以贤良方正科得拔的人,寥寥无几,而裴长思眼下正是为皇帝资政的高官,在公主嘴里听到他的名字,皇帝还是有些高兴的。 “此人学识相貌无可比拟,倒不失为良配,不过朕怎么记得他今年似乎二十有四,年纪会不会大了些?” “我不知道他多大。”李仙芽茫然地摇摇头,“横竖也是假做戏,无须在意这许多。” 皇帝却不依不饶,刨根问底,“你钟意他什么,同舅舅说说。” “听闻他幼年便有才名,精通周易卜算。有一回太子哥哥故意考较他,将一只酒杯藏了起来,裴卿只用了几枚铜钱,便算出了酒杯的方位,顺利找了出来。”李仙芽眼睛亮亮的,“真的很聪明。” 皇帝听着听着,忽然就心有所想了,“小鹅,你还牵记着找你阿娘的事?” 冷不防又提起阿娘来,李仙芽的神色就坚定下来,“阿娘一日没有消息,我就找一日,我就不信天涯海角找不到她。” “这么些年,朕派人天南海北的找,年年无功而返,竟也不知她到底能去了哪里。倘或裴卿真的有此神通,叫他算算也使得。”皇帝把话题转回来,“话说回来,你要真心喜欢,才好婚配,千万别为了什么神机神算,耽误了自己一生。” 公主小娘子好看的眉毛皱起来,“舅舅糊涂了?不是说假做戏么?一阐提回海外了,这桩婚事不就作罢了?” 皇帝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朕怎么就当真了呢!你既说裴卿好,那朕就把他传召过来,把事情同他说清楚,可别叫他也当真了。” 李仙芽嗯了一声,又觉得不妥,“舅舅,我和裴卿是能谈得来的朋友,此事我同他说就好,免得你出面,叫人家心有负担。” 皇帝闻言觉得有道理,便允她自己去说,李仙芽嗯了一声,在一旁悠闲闲地吃着早点,皇帝想了想,却觉得还有许多未尽的事。 “阮春,把二大王叫过来,他成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叫他去给公主选宅子。”他吩咐下去,又沉吟着说,“公主府的买卖、陈设布置、都包给他了,限期两日,明晚上朕希望公主能住进去。” 李仙芽想着吊儿郎当的二哥哥,不免笑出声,接着把手中的筷子搁下,同舅舅道别。 “司天监说今日是个天气晴明的好日子,小鹅派人给裴卿递帖子,约他在嘉豫门下的斋饭馆谈天可好?” “不必一一同舅舅汇报,朕还不至于是个老古板。”皇帝挥挥手,见外甥女儿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出了乾阳殿,身影娴静文雅,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她是个年年撕皇帝门神的捣蛋头子。 这事算是吩咐下去了,皇帝想了想又觉得还不太放心,又叫人去传沈穆。 待皇帝上了朝回来,正看见二大王李灵均在寝殿里东摸摸西摸摸,还要把靴子脱下来。 “把靴子穿上!”皇帝一声怒喝,吓得李灵均一个踉跄,险些没栽倒在地,扶着桌子噤若寒蝉。 “阿耶,近来儿子乖得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活的像个种芭蕉的老实农夫……”李灵均委屈地说,“这两天,儿子也没有随便去谁的丧仪上吹唢呐……” “闭嘴吧你。”皇帝言简意赅地把任务布置给他,“小鹅明天就要成婚,你去嘉豫门左近选个宅子,限期两日,把宅子布置起来。” 李灵均听的一头雾水,无数个问题喷薄而出,他张口结舌,一时才理清了思路。 “小鹅跟谁成婚?阿耶答应了那个黑脸蛮子?那个黑脸蛮子愿意在神都定居?不成他不配。”李灵均叽里呱啦地发问,“为什么这么着急?儿子不想办。” 皇帝觉得心很累,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一顿解释之后,李灵均送了口气,领下旨意之后又要讨价还价。 “小鹅成婚那一日,儿子要以大舅哥的身份,正式去席上吹唢呐。” 眼看着阿耶的一巴掌就要抽到自己脸上,李灵均惨叫一声,拔腿就跑,好在他虽顽劣,却是个得用之人,把嘉豫门下的住户百姓盘算了几下,心里就有个主意,飞速出宫办事去了。 这一头皇帝心很累:也许天家一半的正经都分给了太子李承誉,这个二儿子虽然孝顺贴心,可偏偏不学无术,成日里和一群乐人拉琴吹笙,玩的是不亦乐乎——总是要干些正事吧? 太阳穴正疼着,百骑司指挥沈穆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稍长的缘故,皇帝很操心自己的几个子女。 他同先皇后恩爱颇深,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大大前年皇后去世了,只剩他孤桀一人,直到去年他纳了后妃,才有了刚满周岁的两个小公主。 两个小公主尚在襁褓,喜爱归喜爱,还谈不上感情多深。倒是三个儿子和小鹅,叫他成日里牵肠挂肚,放不下心。 再看沈穆,自己发小的儿子,怎么就这么能独当一面呢?做什么事他都放心,说什么话都有章程。 皇帝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唤沈穆进来。 沈穆昨夜回家休整之后,便回了宫中复命,此时着了百骑司的戎衣,在皇帝面前静立。 “……卦仙儿迷惑世人一案已有眉目,臣已派人往汝南郡蔡州走一趟,查出幕后主使之后,再行上报。” 沈穆将这几日同时在追查的秘案,向圣上汇报,皇帝自是知晓他的才能,听完之后眼中有赞许之意。 “你先将手头事放一放,朕这里有一宗十万火急之事,需要你。”皇帝顿了顿,将晨间同五官灵台郎、公主商议好的事,同他从头至尾说了,这才低声道,“二大王平日里行事荒唐,朕交代他之后,就觉得后悔,可既交代下去了再收回成命,总归怕伤了他的心,思来想去,还是让你在外多看顾他几分。” “第二宗是呢,公主成婚到底是假做戏,京城百姓都知晓上真公主并不曾出降,一阐提来京后的时日里,需要加派人手隐藏在市井里,只要他打听,便上前接应圆谎。再者呢,此事攸关公主清誉,最好将这件事控制在嘉豫门下公主府内,省的再起风波。” 沈穆拱手领命,神色静穆,令人观之定心。 皇帝交代完了,方才卸下了心头大事,挥手命他退下,自去歇息不提。 沈穆从乾阳殿里走出来,此时才过巳正,春日的辰光清透,洒在肩头不凉不暖,他往景运门去,步伐不算快,却在西华门前,撞见了二大王。 李灵均在西华门下蹲守了半天,一直蹲到门外中书省的官员下值,才终于等到沈穆,这便一个猛虎扑食冲了过去。 “沈穆,有宗事找你。”李灵均想同沈穆勾肩搭背,哪知此人只略微点头,称了声二大王,便不再搭理他,李灵均连忙追上去,先把话一古脑说完,“听说你在嘉豫门外,有一所花园府邸,乃是前朝豫王的旧宅,你近来有没有变卖的打算?” 沈穆顿住了脚步。 他知道二大王买宅子是为何,只是不知他第一个下手的,是自己。 “嘉豫门外宅邸不少,二大王为何向臣求购?” 二大王办的,是圣上的差使,沈穆又要暗中襄助,自然不会在其中使绊子。 再者说了,前朝豫王的旧宅的确大而奢华,又因是圣上赐予的,又不得不维护、打理,每年都要花费母亲大量心神,倘或由天家收回,倒不失一桩和美之事。 李灵均同李仙芽兄妹之间的感情极好,这一回是打算认真办事的,闻言便笑着说道:“听闻前朝豫王是个文雅人,花园繁丽,池水清澈,我妹妹住惯了九洲池,或许能适应豫园的环境。” 沈穆轻嗯了一声,正欲说好,却见李灵均把头转向了西华门再,热情地向外头颔首,沈穆顺着李灵的视线看去,但见一个长身玉立、儒雅清俊的年轻人,正向这边遥遥问礼。 待那人走后,李灵均笑道,“不愧是贤良方正科选拔出来的,这裴长思,倒让本大王看的很顺眼。” 这时候忽起了一阵风,挟沙带尘的吹过来,李灵均被迷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百骑司指挥却不在原地了。 他往前看,但见那一道孤高的身影正往前行,李灵均心有纳闷罕,追上前去。 “沈穆,宅子怎么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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