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尖锐又难听,嘉竹面『色』不虞,嘉梅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伤感:“太皇太后怎能如此说呢?公爹自请上书,由我夫君承继镇南侯之衔。公爹身子好着呢。” “呵。你们居然没想着让他死?”吴太皇太后此时已知大势已去,但她不甘心。生死于她无碍,她将往时的隐秘毫不客气地揭『露』出来:“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你们的祖父,蒋老太爷,本被薛家救下,却至今音讯全无。” 吴太皇太后双目紧盯着嘉梅和嘉竹,然而,她失望地看到嘉竹横眉冷对:“太皇太后,你还是少废点心机吧。” “你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难道还想着挑拨我大姐姐和大姐夫的关系,挑拨我和大姐姐的关系吗?”嘉竹看着吴太皇太后,像看着一个傻子:“你怎么不想想,我大姐姐多聪明的人,她发现薛家异像的时候,难道不会去查吗?” “若是不查,怎么知道配合辽东郡王府,配合我?薛家是辖制住了我的祖父,但我大姐夫发现在后。等他发现后,立刻就夺回了祖父的尸首,好生安葬。” 当年暗探密报薛怀石,薛怀石对嘉梅欲言又止的,就是此事。尽管薛怀石起初并没有告诉嘉梅,但等到后来薛家对嘉梅施压,要求嘉梅写劝告书时,薛怀石最终选择据实以告。 嘉竹又看着嘉梅嘟囔道:“你们都说吴太皇太后多足智多谋,我瞧着也就如此罢了。” 嘉梅含笑:“所以说,妾才要送给太皇太后这个礼物。”她轻拍手,便有人将红绸扯落,『露』出里头齐人高的铜镜来。 “太皇太后日日看着自己,也就能常自省了。”嘉梅唇边笑意发冷。 吴太皇太后愕然地看着满室的铜镜。她第一次看清自己的龙钟老态 额头上两条如同刀刻的皱纹,面上的皮耷拉地贴在骨头上,原本油光发亮的头发已经灰白了一半。 这意味着,此后日日夜夜,她一睁眼就要看到自己一天天老去的模样! “蒋嘉梅!”吴太皇太后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当即就恨不得要扑过来在嘉梅的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口来。 嘉竹下意识地挡在了嘉梅的身前,却被嘉梅扶住了手。嘉梅纹丝不动,笑看吴太皇太后被孔武有力的哑奴牢牢地控制着双手。 嘉梅叹息道:“太皇太后,光是我的礼你就受不住了,等你看到茂宁郡主的礼时,又该怎么办呢?” 吴太皇太后就仰天长笑:“再大的礼又如何?怎的,你想杀了我?可惜啊,你杀不了!我是太皇太后,轻易死不得!你以为你抓了治东、大郎和吴过山,就是灭了我吴家满门了?” “我吴家一脉,自有存嗣,怎么可能灭!”吴太皇太后笑容得意。吴家即使押宝在一次夺位上,也不会一点子嗣都没有留下。 “哦?”嘉竹意味深长道:“是吗?” 随着她的一扬手,从她身后,鱼贯而入一队女卫,手上各个都捧着木盒。 “当年你把我娘亲召入宫中,听瑞香说,你送了她一份大礼。”嘉竹声音冰冷:“君子之道,礼尚往来。” “太皇太后,你口口声声念着吴家存嗣,想着你吴家卷土重来。”嘉竹缓步走近吴太皇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俯视着一只蝼蚁:“那你一定很想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太皇太后哪,去打开呀 你一定,非常想得到这件礼物吧。” * “蒋嘉竹!你跟哀家一样的手段,你也会跟哀家落得一个下场!” 在吴太皇太后凄厉的诅咒声中,嘉竹和嘉梅缓步而出。 福泽宫的大门再一次缓缓关上。嘉竹瞥眼看着女卫手中的木盒,冷笑了一声。 她走上前去,直接打开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木盒。 这个木盒里,放着一个头发散『乱』到看不见面容的人头。 嘉竹毫无顾忌,直接伸手拽着这簇头发,然后 就把一张皮从一个木头桩子上扯了下来。 “可惜了这张面具了,惟妙惟肖的。她居然被吓破了胆,看都不敢看一眼。”嘉竹将那张面具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了看,有些遗憾。 然后,嘉竹又把这张面具放进了盒子里,“啪”地一声关上了盒子。 “我会跟她一样?” 嘉竹短促地笑了一声,满满的嘲讽。 “做她的春秋大梦吧!” 她早就从嘉兰的身上学会了,如何注视深渊,而不被深渊吞噬。她是二姐姐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此生也不会让她失望。 嘉竹拍了拍手,高兴地挽着嘉梅的手:“走走走,大姐姐,咱们回宫里去等着行刑结束的消息!等行刑结束,大哥哥就会进宫了!” * 秋日肃杀,刑场周围却热闹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玉风一手拉着善仁一手拉着顾蒲月,口中急嚷嚷地嘟囔着:“快走啦!我答应守锋和小叔叔了的,要看坏人砍头!” 顾蒲月无奈扶额:“不许闹,一会儿不许凑近去看,明白了吗?” 玉风心不在焉地点头:“知道了娘!二姑姑跟我说了的。”她下了马车之后,就摩拳擦掌想要挤进人群。 其实,她哪里知道蒋家跟吴家的深仇大恨呢。嘉兰这一辈并没有想过一定要将这样的仇恨背负在他们小辈身上,根本没有提过。如今,玉风来凑这个热闹,也不过只是知道“天道昭昭,坏人伏法”罢了。 不过,玉风也并没有如愿。她们才下马车,钱初昉就朝他们招了招手。钱初昉的身边跟着赵思琅,是嘉梅二舅舅的儿子,也是善礼的儿时好友。 玉风隐约还记得钱初昉,被爹娘带到他身边去也不恼。 “风姐儿,钱叔叔给你留了个好位置!”钱初昉嘿嘿笑道。玉风欢呼一声,立刻跑到了钱初昉身边。 善仁无奈一笑,先对赵思琅道:“世子好久不见。” 赵思琅也慨然道:“蒋大哥,本该上门拜访,只是这一年多事,耽搁了。” 这一年来,成国公府赵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赵绘意凭借着二皇子的遗腹子可以一世安稳,结果,她在家中与回来的庶姐赵书晴起了冲突。 将将一岁的小皇孙目睹了这场争吵,受到了惊吓,当夜就发了高烧。尽管太医发现高烧竟是由水痘引起的,但因为小皇孙没有挺过去,赵大夫人和赵绘意都把这件事怪道了赵书晴身上。 她们一时怒极,毁了赵书晴的容貌。 今上大怒,斥责成国公不修家室。夺其爵位,赐予成国公二老爷,也就是嘉梅的亲二舅,赵思琅的父亲。也因此,赵思琅成为了成国公世子。 “好在天下将定,无需担忧了。”赵思琅又道,弯下腰去逗玉风:“风姐儿,我是你赵叔叔。” 玉风拉着钱初昉的袖子,朝赵思琅粲然一笑:“赵叔叔!” 赵思琅乐呵呵地给了她见面礼,又对顾蒲月道:“一会儿这儿『乱』起来,怕是会冲撞嫂子和风姐儿。大表姐交代过,我们家的马车就停在边上,一会儿就请嫂子带着风姐儿上马车吧。” 玉风有些不乐意,扯着顾蒲月的袖子歪缠。 在她歪缠之时,行刑官押着犯人走上了刑场。一时漫天的菜叶子臭鸡蛋『乱』飞,纷纷砸在吴家人身上。 吴越舟对砸在脸上的臭蛋『液』已经无动于衷了,他被迫把头按在行刑架上,恰能看到善仁的方向。 蒋善仁本该坐在轮椅上,如今却好端端地站着。他弯着腰,神『色』无奈而又宽容,正看着眼前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不知在说着什么。 他身边站着娇妻,挽着他的手,又伸手去点小姑娘的鼻子。 小姑娘双手交叉,娇滴滴地晃了晃,尔后还是乖乖地朝蒋善仁伸出了手。 蒋善仁将她抱起来,这一抬头,就与吴越舟对视。 吴越舟说不清自己的目光里会有什么样的神『色』,但是蒋善仁眼底的漠然刺痛了他的心。 他们曾并称都城的两大少年将军,意气风发,风头无两。 他本以为自己曾牢牢地压过蒋善仁一头。 可如今,他蒋善仁妻儿俱全,而他吴越舟,身死之时,无儿无女,无妻无妾。身后的老父和兄弟,每一个人都在牢中恨不得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监斩的陆昭踱步到吴越舟身边,手按着他的头,近乎羞辱道:“怎么,你在看蒋善仁?” “吴越舟,别看了。”陆昭恨他入骨,声音像一条毒蛇:“你现在连一条落水狗都不如。少年将军?呵!” “再过几年,没有人会再记得你曾经少年将军的名头。人人只会记得蒋善仁,记得他英勇无畏,为国身残,最后大仇得报,一雪前耻。” “而你,连一个能被人记住的笑话都不是。” 陆昭狠狠地撑着吴越舟的头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吴治东和吴过山。吴治东的双耳被割下,就如他割下那些无辜百姓的耳朵以充战功一般。至于吴过山,陆昭阴恻恻地看向他的下腹处。 吴治东和吴过山早就如行尸走肉,满身污秽,只知道浑身发抖。 底下还有源源不断的烂菜叶和臭鸡蛋,表达着满腔的愤懑。 嘉兰和萧肃政虽然没来,但是他们却送来了定北婴骸坑一案中,那些丢失孩子的亲人。还送来了临川镇的幸存者,以及程瞒和蔓荫。 正午,烈阳升。 光芒普照,而使阴暗无所影遁。 * 嘉梅坐在熙春楼最高的那间厢房里,目光远望着刑场,冷硬如刀。 如今,舞阳郡主因为不能生育,与阴城大长公主闹得不可开交。宜室长公主疲于应付,昌平侯府对她颇有微词。郑宣行似乎也听到了一点有关自己身世的消息,对阴城大长公主有敬而远之之态。 许晋文因为行事荒唐,竟被许二老爷自己打断了腿。素来懦弱的许二老爷,出人意料地把两个外室之子带回了晋国公府。 许家已『乱』。只除了不可开口说话的李嫦茹,嫁到了一户殷实人家,倒是时日安稳。 至于陆昭,因为护驾不力,被夺了北衙禁军统领的职位。如今,真正成了一条鹰犬。 而吴家 嘉梅缓缓地抿了一口茶。 吴太皇太后疯了,吴家诸人,如今就在刑场,等着正午时分,刀落头断。 她满门的血仇啊。 今日,终于要血债,血偿了! 嘉梅紧握着手中的茶杯,连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嘉梅,外头卖糖葫芦的小贩都收摊了。要不等你见完大掌柜了再去?”薛怀石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 他手里牵着薛明然,正无奈地教儿子道:“你不要一脸不高兴。就算没给娘亲买到冰糖葫芦,她也不会怪你的。而且明明就是你要吃,你买不到还说你娘会不高兴。这到底是谁教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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