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眶湿润,说出来的话却如利刃:“那你怕是要失望了。吴家人只知道楚齐林是我儿唯一能继承世子之位的儿子,以为控制楚齐林就能控制辽东府。却不知我们早知楚齐林的身世,他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棋子功效用尽,也就废了。” 吴太皇太后猛地抬起头,面对着老逍遥王的方向:“你此话何意!?”但她已经太久不习惯睁开眼了,此时只是眼皮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完全睁开。 “楚齐林死了。借他的死,我们扫清了剩下的余孽。”老逍遥王看着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这一生的汲汲营营,已经了了。” “了了!?”吴太皇太后再度尖锐地叫道:“怎么可能了了!蒋嘉竹,她 ”她想把那一日蒋嘉竹来送“礼”的事说出来,想嘲讽他们楚家的王朝永远都不得安宁。却只听老逍遥王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端和德妃的外孙女,她身上流着的是端和德妃的血脉。那日她端来给你的木盒里,装着的根本不是吴治东等人和你们偷运出去的吴家血脉的头颅。不过是木头桩子上盖了张 。”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吴太皇太后喃喃地把地上的木鱼扫在地上,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虚空中不断地抓握,却不知在抓握些什么:“那我的恨,算什么?算什么?” 她的恨啊,恨到要大权在握才会安心,哪怕搅『乱』朝堂,令苍生涂炭也在所不惜。恨到一步一步害死她闺中密友,恨到一捧一捧埋葬她心底的爱恋,恨到一点一点抹灭那个二八年华,青春烂漫的自己。 老逍遥王看着她,忽地从心底涌起一阵悲凉。他此时方才了悟,为何端和德妃临死之前,会说出那样一番“傻”话来。 她是真的理解眼前这个痛苦得不能自已,空虚到只剩下仇恨的老妪。 她们都是这座吃人的宫墙之下,活着的白骨。绫罗绸缎之下,裹着的是枯朽的皮囊。争宠暗害里,演出的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她们这一生,本不该如此。 本该鲜衣怒马,本该喜笑随心,嫁一个忠心不二的好夫婿,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喜乐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你的恨啊。”老逍遥王望着眼前的人,忽地不再有先前那么强烈的厌恶,他没有原谅,没有同情,却只有油然而生的悲凉:“如果你不是太子妃,不是皇后,不是太后,不是太皇太后。” 老逍遥王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吴婤妲,放过你自己吧。” 她恨遍了所有的人,可也不过就是为了掩饰那个会令她崩溃的真相 她最恨的,不过是不再像从前那个自己的自己。 吴婤妲的眼角流出了浊泪,可她嘴唇蠕动,一言不发。 老逍遥王不再说话,他转过身,缓慢而沉重地往外走。过了今夜,吴婤妲也要死了。他知道一个心无指望的人,溃败得有多快。但他不想再见到这样的溃败了。 吴婤妲看着逍遥王离去的方向,用力地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皮。她只是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却见外头灯火通明,像是好一片热闹景象。 那摇曳的灯火好像照亮了她眼前的那棵樱花树,树下的少女笑容灿烂,朝她招手,声音如清铃:“来呀,婤妲,来呀!” 她努力地睁开眼,终于看清了那个少女的音容 那是未曾入宫、未曾生恨、未曾枯萎的,吴婤妲。 《吴宫怨》 [唐] 张籍 吴宫四面秋江水,江清『露』白芙蓉死。 吴王醉后欲更衣,座上美人娇不起。 宫中千门复万户,君恩反覆谁能数。 君心与妾既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 茱萸满宫红实垂,秋风袅袅生繁枝。 姑苏台上夕燕罢,他人侍寝还独归。 白日在天光在地,君今那得长相弃。
第292章 少年心 ·一 冬瓜刚到善礼麾下的时候,正巧遇上善礼跟朱千户两方小队在演武场上打了一架。 由于朱千户块头大, 铁桶一般, 肌肉结实。冬瓜先瞅见了朱千户, 这一眼, 就让他吓得打了个哆嗦。等冬瓜瞧见善礼的时候, 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 这可真是拳拳到肉。善礼脸上一块青一块紫, 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冬瓜憋了憋, 终于没憋住,问演武场下头大声叫好的士卒:“你们打萧统领的妻弟, 这么卖力的吗?”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这些大人间的弯弯绕绕, 懂得可不少。 他身边的士卒当即就哈哈大笑着拍他的肩膀:“小子刚来的吧?这谣言早八百年就破了。蒋百户要是萧统领的妻弟, 能让俺们朱千户一日三餐照点打?” 冬瓜抖了抖,悄悄地离他远了点。 这儿人挤人的, 那个士卒也没发现。大概是觉得逮着个新兵蛋子很难得,又把冬瓜提溜过来教:“不过,蒋百户也算是个厉害的。你瞅瞅,朱千户下头十个百户, 哪个像蒋百户那样被朱千户照点打?” “俗话说得好,打是亲, 骂是爱。俺瞅着, 照朱千户这么个打法, 蒋百户估『摸』着是他心里的第一人了。”那士卒摇头晃脑地品评道。 冬瓜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旁边的也有士卒“啧啧”地感慨了两声:“你以为朱千户不想揍其他百户?还不是俺们蒋百户最抗揍!输了就输了, 拍拍屁股又是一条好汉。” 他声音放轻,脑袋靠近冬瓜,朝旁边努了努:“瞅见没,那个金百户。啧啧,又是嫉妒俺们蒋百户得青睐,又不肯跟朱千户对练,还要四处骂俺们蒋百户。” 他说完,又警惕地看着冬瓜:“喂小老弟,你哪个营的?” 冬瓜艰难地指了指台上刚刚 趴下,重新站起来奋战的善礼:“蒋百户营里的。” 旁边的俩士卒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揽着冬瓜的肩膀:“哈哈哈哈,那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老子虎头,这个是俺大哥寿生。小老弟,你叫啥名啊?” 他正问冬瓜的名字,恰好错过了一次精彩的翻盘。 冬瓜刚想说话,就听到满堂喝彩,叫好的声音鼎沸,像是要掀翻了天。 “咋回事咋回事?”虎头也顾不上问冬瓜了,连忙去问身边全神贯注看了全场的人。 “蒋百户刚刚把朱千户扫翻了!哎呦喂那一个横扫腿,太他娘的利索了!”这人声音激动地带着颤音,冬瓜连忙踮着脚尖去看演武场上的场景 然而,此时对练结束,朱千户一个巴掌拍在善礼的肩上,直接把他“拍”下了演武场。 善礼挤开朝他欢呼叫好的人群,龇牙咧嘴地动了动胳膊腿。 朱千户自然没有用全力,也不可能真的一日三餐照点打,但是这一场对练下来,还是够他受的。不过,这显然比他刚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善礼伸展身子,就觉得轻快了不少。他扯着被打青了的嘴角,身后跟着一票同样鼻青眼肿的兄弟,一点儿也不在乎地跟四周或发出不屑的嘘声、或拍手叫好的士兵拱手。 等他一路挤出来,一眼就瞅见了呆滞的冬瓜。 善礼顿时就乐了,长手一伸,一下就把冬瓜提溜了出来:“哟冬瓜。兄弟们,新兵蛋子来了啊,跟我来见识一下!”他满面春风地揽着冬瓜的肩膀,一点儿也不像刚刚被打过的模样。 “走走走,冬瓜,喝酒去!” * 善礼手下百来号人,围坐在篝火旁,簇拥在善礼身边。善礼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着树枝,在地上摆着的沙盘上面笔画。 “今早上咱们在换阵的时候慌了,东子慢了半拍,没补上位,被朱千户抓到了破绽。”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在沙盘上画出了早晨对练时的阵法。 东子一脸愧疚地低下头。善礼嘿嘿笑着用树枝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得了啊,老子的营里,没有这幅垂头丧气的脸。” “输了就输了,咬牙争口气,下回赢回来就成了。”善礼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又道:“换阵一慢,我也有点拿不准,这阵法对上朱千户行不行。南信,你在底下看着,你说说?” 一个长相斯文的人手里头拿着一本书册,点了点头:“属下觉得可行。不过不止东子慢了半拍,百户,你比他们反应都快太多了。” 他这话一说,早上跟着善礼参加演武场的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善礼。 “得得得,你们一个个的,要教到什么时候才明白?战场之上,我们的阵法就是一个整体。我这就算快的跟闪电一样,怎么的,我能一个人杀北狄一个师?不还是一个死得早的出头鸟,这有什么好的!”善礼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树枝。 南信皱了一下眉头,拿着炭笔在本子上比划,口中念叨道:“这个阵法还得改 ” 善礼点头:“改改改,不过今儿个咱们先吃饱喝足再睡上个饱觉,明儿再说!”他扔了树枝,一掌拍在冬瓜肩上:“兄弟来,总要好好招待!” 冬瓜一掌被拍到了众人的视线里。众人都听说善礼一眼就能叫出他的名字,不由得好奇地打量着他。 善礼高高举起海碗,环视一周,一饮而尽。他一抹嘴,将碗倒扣,豪气冲天地道:“来我麾下,喝了这碗酒,以后我们就是生死兄弟!” “欢迎兄弟!” 场上顿时响起震天的齐声大喊,众人举碗碰杯,肆意而又张扬。冬瓜被这样豪情万丈的气氛所感染,脸蛋涨得通红,也举杯痛饮。一边呛着酒,一边跟老油条们称兄道弟。 夜『色』沉沉,善礼的营帐却热闹非凡,一点瞧不出早上刚挨过打的惨状。 * 朱千户站在高处的主将营中,俯首看着自己麾下的百户与千军,目光落到善礼的麾下时,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善礼是萧肃政的妻弟,知道善礼出自都城蒋府,父兄曾是赫赫有名的蒋家军。但是说实话,从草根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朱千户,一开始并瞧不起善礼。 在他眼中,刚刚来到军营的善礼本来就没多大,又白净而清瘦。简直就是一个落魄的公子哥儿,自以为能凭借着父辈的荣光,来混个功勋。但是,当他故意冷眼看着金百户欺负善礼时,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善礼一开始手足无措,身上不知道挂了多少彩。但是,他每次都会在萧肃政下察军队时,把自己收拾干净。萧肃政偶尔会问起他,但却从来没有单独见过他。善礼也从来没有试图去找萧肃政告过状。可能是担心朱千户知道他的身份,他甚至都不跟朱千户说。 朱千户还暗搓搓地旁敲侧击,没想到善礼比金百户还警惕。他都从金百户口中套出话来了,善礼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 等善礼小小年纪,却一步一步自己从总旗挣到了百户的位置,在他手下受训对练时,朱千户再次意识到,善礼不是有点意思,他是“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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