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凄厉,像杜鹃啼血,声声催人泪下。 “九郎那么好,我还想一直留着你呢,为什么要把你送回去呢?”嘉兰低声笑道,她似乎并不会被顾九郎的状况吓到,反而十分镇定而轻缓:“是你阿姐来呀,傻孩子。”嘉兰『摸』了『摸』顾九郎的发髻,轻轻地,一次又一次。 她的耐心当真是极好的。 萧肃政一时怔愣,却被身后的人忽地拍了一下肩。他下意识地做出防卫的姿势,却被那人轻松化解。 “从没见过她哄人?”来人是蒋善仁,身后还跟着红着眼不情不愿的蒋善礼。 萧肃政对蒋善仁十分敬重,立刻肃穆以待,摇了摇头。 “大哥哥。”嘉兰见到蒋善仁十分意外,她可记着早些时候蒋善仁还跪在知味堂呢:“你怎么来了?” “这小子想来看看你。”蒋善仁二话不说就把蒋善礼供了出来,蒋善礼立刻就不乐意了,立马嚷嚷道:“我才不想来呢!明明是你要拉着我来的!”这谁还管呢,反正蒋善礼人是在这儿了。 夏时之外,一些路过的扫撒使女都掩面笑了。 蒋善礼更委屈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要不是被蒋善仁死死钳制住,他又要一溜烟跑了。 可嘉兰却扑簌着眼帘,声音微微哽咽,几分慨然几分欣慰几分歉疚,她朝蒋善礼招了招手:“善礼,你来阿姐这儿。” 善礼一时愣了,他可没想把阿姐招哭呀。 “善礼 ”嘉兰又叫了一声,眼睛便湿润起来。善礼一看就慌了,一时间居然手忙脚『乱』起来,连忙跑过去拿自己袖子给她擦眼睛,有些急又有些气:“阿姐你别哭呀,我没怪你呀。哎呀呀,都怪我不好!” “他们姐弟就是如此。”萧肃政没有说话,蒋善仁以为萧肃政被善礼前后转变之差惊到了,故而不以为意地解释:“说不上来谁更疼谁一点。”说罢,他看着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却还死死地攥着嘉兰衣袖的顾湍榕,叹了口气。 他这次来,一是为了看嘉兰,二是为了看顾湍榕。他早听说了顾湍榕的现状,可万万没想到,情况竟恶劣至此。再想到惊惶不安的嘉兰和失魂落魄的蒲月,蒋善仁恨不能把那些流匪的尸骨从地底刨出来,再挫骨扬灰。 这时想想,竟觉得吴越舟杀光了流匪,有些可惜了。 嘉兰声音哽咽,却并没有真的落下泪来。她把善礼在怀里一抱,便又松开了手。顾湍榕迟疑着向前走了几步,被善礼一瞪,又慌忙地后退了几步。 嘉兰『摸』了『摸』顾湍榕的头,善礼一时又气道:“阿姐!我呢?我呢?”嘉兰眉目温和,坦然自若:“我们善礼,不是长大了么?”她还记着善礼悄悄地挣开自己的手,他想的,她便会给予最大的尊重。 善礼嗫嚅着,别别扭扭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也 我也长大了。”顾湍榕忽道,声若蚊蝇。嘉兰离得近,一怔复尔一笑:“是是是,你们呀,都长大了。到时候,好护着我呀。”她笑意妍妍,一手拉着一个。短短的胖乎乎的小手,捏起来肉肉的。 “我比你大。”善礼不服气道,他隐约知道顾湍榕受了惊,但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他心里,顾湍榕也就是胆子忒小,换他,才不会受惊呢。 “你跟着我混,我罩着你。”善礼眼睛滴溜一转,忽然想出一个好主意来,忙信誓旦旦地拍胸脯。顾湍榕吓了一跳,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男孩子不能跟阿姐一起住。”善礼扬起了头,『插』着腰,像兄长教训幼弟。其实,他比顾湍榕还小一些呢。顾湍榕拉着嘉兰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善礼登时就急了,忙去拉他的手,口中还嚷嚷道:“你拉着她作甚呀?应该你护着她,反而让阿姐护着你,羞不羞!” “你跟我走,我罩着你,回头我们一起来看阿姐。阿姐又不会跑了,你那么紧张作甚?”善礼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虽然急,但还是跟顾湍榕讲道理。 蒋善仁和蒋嘉兰都整好以暇地看着他。他们哪儿会不明白善礼的心思呢?这孩子就想着不能让顾湍榕霸占着嘉兰,如果把他带到自己身边,那可不就有自己看着,不会背着自己把阿姐霸占了。善礼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呢! 善礼一直嘟囔着,让顾湍榕都没心思拉嘉兰的衣袖了,嘉兰刚想跟善仁说笑,却冷不丁地看到萧肃政的神『色』。 他站在蒋善仁身后,拧着眉头,压抑着郁『色』。嘉兰从未见过有人会用这么复杂的神『色』看着善礼,藏在萧肃政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下,仿佛有惊涛骇浪,裹挟着大悲大喜。 萧肃政短短地接触到嘉兰的目光,便立刻避开。他后退几步,站到了树荫下。树影斑驳,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 萧肃政眉宇间的失落和痛楚,太让嘉兰感同身受。以至于到了夜幕低垂的时候,她还怔怔地看着萧肃政站过的地方,神『色』怔忡。 她自然已经打听出来,萧肃政早年家贫,所以导致幼弟早逝。恐怕也正因为此,萧肃政对善礼,不像武卫对少爷,而是兄长对幼弟。嘉兰也不难想象,萧肃政在目睹善礼对自己的依赖、信任之后,会有怎样的失落和痛楚。 那种失落,不是因为善礼对自己并非如此依赖和信任的失落,而是因为,萧肃政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能像善礼对嘉兰一样对自己的人,他的胞弟,已早离人世。不知在哪一捧黄土下,遭受着行人马蹄的践踏。 那样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秋夜的风,越来越凉了。嘉兰裹紧披风,打了个寒颤。 夜渐渐更深了,柴房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嘉兰把视线从树下移开,静静地看着两个嬷嬷抬着白麻布覆盖的竹担架,蹑手蹑脚地走向后门。 今夜之后,夏间会在一个偏僻的小庄子上养病,一月之后,她会被送往定北。 隐姓埋名,不复相见。 这是她蒋嘉兰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姑娘,起风了,回吧。也许有一日,也许,她还能再给您磕头。”夏时眼见嬷嬷们抬着担架离开,消失在拐角,终于定了定神,低声劝道。 院子里的角灯忽闪,风吹檐角的护花铃,轻轻地响动。静谧处,仿佛还能听到顾湍榕和蒋善礼一同酣睡发出的轻微的哼声。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过,顾九郎居然还能和蒋善礼一起安睡。 嘉兰的心,也在这轻微的哼声里,渐渐沉静。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不急,不急,且让岁月走吧。 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用来相遇。
第38章 顾府行嘉梅威武 夏间的离去, 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湖,不过泛起了一阵波澜,尔后就被人抛之脑后。嘉兰提了小满做一等使女,赐名夏满, 代替夏间的位置。自此,在这蕙心楼里,仿佛从未有过夏间此人。谁也不知道, 嘉兰悄悄地着人去医治夏间,直到把她治好,然后给了她足够的盘缠,送她去了定北。 待事态平息, 蒋善仁和嘉梅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详谈。善仁从来不会轻视他的这些姐妹, 他的解释也缓释了嘉梅心中的芥蒂和忧心,也说动了嘉梅,让嘉梅带着嘉兰和嘉竹, 去看顾蒲月。这也是蒋府决心保下这个大孙媳『妇』, 出面示好的意思。 只是,即使如此,嘉梅还是坐在马车里, 板着脸,毫无喜『色』。嘉竹也大气不敢出, 束手束脚地坐在车里, 求救地看着嘉兰。嘉兰叹了口气, 她如何能不知道嘉梅心中所想呢?嘉梅在她们姊妹三人里, 是个颇重礼教的人,顾蒲月的事,到底在嘉梅心里留下了阴影。 “大姐姐。”嘉兰轻声唤道,嘉梅抬眸看了嘉兰一眼,看到嘉兰眸中的劝解,不由心一软,自嘲道:“我竟还要你来开解我。”论理,她们三人中,嘉兰才是直面那些腌渍事,最需要开解的。 “大姐姐哪儿需要我开解呢?”嘉兰笑道:“大姐姐已经坐在这马车里,那便已无需我多言了。”不能妥协的事,嘉梅绝不会妥协。而一旦妥协了,嘉梅就不会让这件事成为自己心中解不开的结。她们姐妹三人,无一不是倔强的『性』子。 嘉竹看两个姐姐话中有话,一时有些懵。半响才喃喃道:“大姐姐,你是不想看到那个顾二太太?”嘉兰低声笑了。她就喜欢嘉竹这样,天真不知愁。 嘉梅被她说得,一下子就泄了胸中的郁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还惦记着她?多说了多少次了,不可当面抽鞭子,怎么就记不住?”嘉竹撇撇嘴,理直气壮道:“她讨厌,忍不住!” “那就,悄悄地。”嘉兰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了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莞尔一笑。嘉竹最喜欢和自己“同流合污”的二姐,当时就睁大了眼睛,欣喜地点头。 “都是你惯着她。”嘉梅瞪了嘉兰一眼,却见嘉兰和嘉竹头靠着头,都朝自己『露』出了无辜的神『色』,一时间她自己也笑了:“这一次顾家未必会把顾二太太放出来。”嘉梅意味深长道:“你们只要看顾二太太的处境,就知道顾家的抉择了。“ * 保顾二太太还是保顾蒲月? 一向因循旧礼的顾家,在蒋府三姐妹面前,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顾三太太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亲自把蒋府三姐妹请进门。一边走还一个劲地在夸嘉兰,几乎就把嘉兰夸成了孤胆英雄。要不是嘉兰,顾蒲月和顾湍榕都得折在流匪手上。当然了,更要强调。幸亏嘉兰和南衙府卫发现及时,所以她们什么伤也没受,一点事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顾湍榕死活不肯回顾府?哦,那大概是感念救命之恩,到底是顾府教出来的好孩子。 这一连串的你来我往,直叫嘉竹看得目瞪口呆。 “ 不过,真是不巧,二娘她还是受了惊,病了。”顾三太太好话说了一箩筐,话锋一转,就歉疚道:“姑娘们的心意,我帮着传达,别给姑娘们过了病气,我们二娘也过意不去。” 嘉竹才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不乐意了:“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就是来看蒲月姐姐的呀!”她倒不是非要闹着看顾蒲月,她就是怕有人欺负她,故意让顾蒲月躲着不见人呢! 嘉兰拉了拉嘉竹的衣袖,嘉竹这才消停下来。 “那也罢,不打扰蒲月姐姐歇息。”嘉梅回礼,端方道。她笑容刚刚好,不可增一分不可减一分。顾三太太也是个人精,一瞧就知道顾嘉梅怕是心有芥蒂来的。到底是她亲哥哥要成亲,哪儿能一点芥蒂都没呢?若是换做自己,啧,可不得背过气去。 “哎,那就等二娘养好了身子,就给你们姐妹呀,下帖子。”顾三太太最喜欢识时务的人,立马就笑道。 可就在此时,却有人冷笑了一声道:“三婶娘,你莫不会以为她们真是来看二姐的吧?”来人是顾四娘,顾蒲荔,顾二太太的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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