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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银子，底气便足了。我喜滋滋地拿着糖人，又瞧见路边有小贩在卖首饰，虽是普通材质，胜在颇有雅趣。有一对耳环是绒球织成的，以凤仙花汁染成了红色，我捻起在指尖，细细瞧着，越看越有趣。 小贩不失时机地推荐，“小娘子，这耳环只剩下这一对啦，你带上一定好看。” “多少钱？” “不贵不贵，十五个铜板。”小贩忙不迭道，“这是我闺女亲手做的，很费功夫的。” 我有心想要买，但陆亦衍就在身边，他是出了名的挑剔，寻常的贡品尚且不入他的眼，何况是这民间的小玩意，搞不好冷嘲热讽地贬我品味堪忧。 正迟疑间，他忽然伸过手，又指了指一旁的一根簪子，“这个，耳环，都要了。” 那簪子上坠着的也是一粒小绒球，与耳环恰是配套的。我侧头望向陆亦衍，见他极认真道，“最好能便宜些。”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帝王之尊，竟然还要和人讨价还价么？ 我忍着笑，见他唇角微微抿着，一脸认真地表情，并不是随口一说。他既然决定要做的事，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便索性不开口，看他如何杀价。 “哎呦，这位公子，咱这些小物件儿，那都是最低价了。”小贩显是见惯了，应对自如，“两位一看就是恩爱小夫妻，小娘子这花容月貌的，难不成还配不上几十文的首饰么？” 陆亦衍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紧绷的表情上便露出一丝笑意来，随手将簪子插在了我的发间，又扔了一小块碎银子，豪爽道，“剩下的银子不用找了。”
第17章 醉汉 我瞬间惊呆了。 这人转变如此之快，瞬间被人说动，简直不是我认识的陆亦衍。 小贩更是高兴，呵呵笑着将首饰包好，递给了我，“两位慢走，以后再来。” 我悄悄扯了扯陆亦衍的袖子，“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他瞧我一眼，低低笑了，“架不住人家会说话，我听着高兴。” 我想起小贩的话，也觉得开心，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心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夸我花容月貌，早知道我也该赏他些银子。 他径直往前走，边走又慢悠悠道，“不是那句花容月貌。” 我愣住，啊了一声。 他不理我，继续往前走，“前一句。” 前一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 哪怕贵为帝王之尊，内心也是向往寻常夫妻的温情吧。转念一想，那我岂不是更可怜，他自是高高在上，无数人想要他的恩宠；那我便是阴差阳错，说到底，还是孑然一身了。 这一愣神间，周围人来人往，竟一下不见了陆亦衍的身影。 街市很是热闹，流光溢彩的街灯，擦身而过的人影，我左顾右盼，慌慌张张地寻找陆亦衍，想要叫他的名字，却又觉得不妥，只好强压下不安，往前寻找。 隐约看到前头有个年轻男子的身影，我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回头，却只是一个个子相仿的年轻人，好奇打量我，“姑娘，有事么？” 我勉强笑了笑，“抱歉，认错人了。” 周围的欢笑声，说话声，叫卖声依然不绝。而我站在中间，却仿佛被隔绝开，只有我一个人，茫然四顾。 这个世界清晰又真实，我呆呆站着，或许是因为在宫墙内待了太久，浑然不知自己身处在何处，只觉得所有人的面孔似曾相识，却又陌生。 我以前来过此处吗？ 一定来过。 以前的我，就是这么多人中的一个，自由自在。 或许陆亦衍在找我么？若是被他找到了，定会受罚，因为我真的走丢了，搞不好一辈子都会被禁足。 如果我不回宫了呢…… 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间闪过，却击中了我内心的最深处！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危险，却又带着一丝诱惑。 逆着人群往前走，一张张脸在眼前滑过，陌生的，欢快的，喧闹的……我定了定神，看到了路旁的深巷，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逃走，我的头脑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几乎在瞬间，我就想到了，陆亦衍这样谨慎的人，不大可能真的孤身带着我出来游玩。 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便有一支忠心耿耿又训练有素的暗卫，称之为“藏器卫”。立储时腥风血雨，藏器卫立下赫赫功劳。其时的首领白敛如今已是陆亦衍最得力的战将。如今他登基，我甚少听人提起那些人，但只是藏的更深了。像今日这样出宫，保不准有哪双眼睛暗暗盯着我。 想到这里，我觉得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被抓包，也能转圜些余地。我的表情装出几分惶急，假作是在找人，实则慢慢往人群外的方向走去，心里且盘算着，若是这趟真的成功了，小月怎么办……我不见了，她一定很着急，说不准还会被审问。 想来陆亦衍应该不会让小丫头背锅，毕竟是他自己把我弄丢的啊……到时候她被放回苏府，我再想办法把她弄出来就好。 心中打定了各种主意，我已从人群中脱身，进入了小巷中，眼看便离城门越来越近了。 一只手忽然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陆亦衍找到我了，一回头，却是个高大的醉汉，喷着酒气贴近我的脸，“小娘子，一个人出来玩么？请你去喝酒呀。” 我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甩开他的手，“不是，我夫君就在这儿。” “那你夫君呢？怎么把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弄丢了？”醉汉又逼近我，伸手来摸我的下巴。 我心下一阵厌恶，条件反射地甩过手，原本只是想让他离我远一些，没想到不偏不倚，这一巴掌就甩到了醉汉的脸上。我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怎么就这么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格挡，还甩到了他脸上呢？ 醉汉恼羞成怒，“给脸不要脸！”说着就来撕扯我的前襟衣裳。 周围好几个男人都围上来，我久在深宫，却也不是傻子，觉得不对劲，当即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来人！救命！”
第18章 撑腰 可我已经走离了人群，外头又热闹，这点声响并没有喊到人。醉汉狰狞地对我笑着，“这么多男人，小娘子是喊哪一个？” 令人作呕的酒气喷到我脸上，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瞅准了空档，一溜烟从两人空隙间跑了出去。这大概是这辈子我最灵活的一次了，钻出去之后，那群男人大约也是愣了下，反应过来，才转身追我。深长的小巷，我用尽全力往前跑，一颗心砰砰跳得几乎要从嘴里钻出来。然而养尊处优惯了，到底还是体力不支，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的手已经触到了我的腰部，抓住了我的腰带。 “小娘子，不如再选个夫君吧？”男人嬉皮笑脸的，“不选的话，大伙儿都当你夫君疼你，比你原先只有一个强。” 我的心一沉，这个瞬间，竟有些后悔。若是我留在街市，陆亦衍总能找到我的。哪怕回宫里被各种规矩关着，也胜过被贼人欺辱啊！我打了个寒颤，若真是被欺辱了，还不如死了来得干净。 那只手却松开了，随即是一声惨叫。 我大着胆子往后看了一眼。 陆亦衍挡在了我和那群歹人中间。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莫名觉得寒气森森。 他站在我身前，声音低沉又蕴着怒气，虽未回头，却是对我说的，“没事吧？” “没事。”我躲在他背后，一下子安心了，有恃无恐起来，“快，快揍他们！” 陆亦衍愣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严霜似的表情消融了一些，略带着无奈，“那你闪开点。” 我使劲点头，退开几步。 陆亦衍转头看着他们，声音平淡无波，“天子脚下，胆敢调戏妇女，你们自行去京兆尹府认罪吧。” 那群歹人互视两眼，哈哈大笑起来，一人指了那醉汉道，“知道他是谁吗？还京兆尹府？！京兆尹见了面还得礼让三分！”顿了顿，又道，“你若是识相，把小娘子让出来，往后有你的好处。” 我不由大怒，正要说话，陆亦衍淡淡道，“你确定要自报家门？” 话音未落，说话那人便已经被扇了两巴掌，吐出一口血和好几颗牙齿。 我大声叫好，拍手狐假虎威，“谁稀罕知道你们是谁！” 陆亦衍回头看我一眼，“让你站远点。” 寒光一闪，一个人拔了匕首出来就要偷袭。 “夫君小心！”我脱口而出，毕竟他赤手空拳的，可没武器。 陆亦衍对我笑了笑，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手格开，轻巧地将匕首夺了过来。他有武器在手，对付那群歹人便愈发轻松。只听啊啊啊啊声不绝，血光四溅，那些人纷纷倒地，只有一个趁乱逃跑了。 “还有一个！”我指着前方，跃跃欲试地想追。 陆亦衍拉住我，“行了。他逃不了的。” 我找到最先调戏我的歹人，狠狠踹了一脚，“武功这么差，还来调戏民女，要和我夫君比？！什么玩意儿！” 陆亦衍伤他最狠，手指都切了三根下来，他躺在地上不住呻吟，“饶命啊！我不敢了！” 我又踹他一脚，“哼，求饶的话留着去牢里说吧！” 踹完还不解气，地上的人一人追加一脚，直到陆亦衍上前拉着我的手，我才作罢。 “走吧。”他拉着我走出小巷。 我回头张望，“那些人呢？就这么不管了吗？” 陆亦衍轻声道，“你放心，会有人来收拾的。” 我走回人群中，从未觉得这人群的喧闹如此令人觉得幸福和安心。 陆亦衍牢牢扣着我的十指，走在我身侧，我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轻声叫他，“喂。” 他看我一眼。 我声音放得轻软，有些心虚，“我走丢了。你要罚我吗？” 他不做声，可眼角有些笑意。 我顿时觉得不妙，“你不会真的要我陪太后去抄经吧？”我想讨价还价，“要不然我还是留在九鹿寺好了——” “不会。”他很快回答我。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我，眼眸深沉又宁静。 街道两边的灯笼温暖柔和，他微微低头，伸手将我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慢慢地说，“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你。” 他的眉宇好看得有些过分，难得还带着一丝不安，仿佛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的呼吸竟有片刻凝滞了……其实，我才是想要逃的那个。 明明是他救了我。 我微微咬了咬唇，努力掩饰内心的愧疚，“不，不怪你。” 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笑意深了一些，“你没事就好。”顿了顿，“咱们看杂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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