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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言之道，溶若似醉。 无论何时何地，他是帝王，便该有喜怒不形于色的觉悟，更不该将害怕、喜悦之类的话说出口。可刚才，他竟然说被吓到了。这话让太后听到了，恐怕便会不高兴。 我连忙指了指外头，满脸欢喜，“救驾来了。” 陆亦衍淡淡一眼扫过去，眸色中却滑过一道冷光，“恐怕不是来救驾的。” “这，这些不是御林军么？”我皱了皱眉。 他对我笑了笑，长身而立，站在我身前。 “朱大人，贼人就在此处……先是伤了犬子，现下又在闹事。” 那朱大人便道，“侯爷莫急，两个贼人敢伤世子，本官已经调了禁卫军前来，必将他们拿下！” 呵，好大的气派啊……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官，敢这般耀武扬威。 我眉头一皱，拿胳膊肘撞了撞陆亦衍，低声说，“喂，你有没有后招啊？” 陆亦衍轻袍缓带站在我身前，也不回头，“怎么？” 我只好说，“我想回去了。你要是可以，早点了结吧。” 他沉默片刻，往后伸出手，牵住了我的，似乎带了点笑意和遗憾，“害怕？” 我悄悄地握紧了他的手，“就怕闹大了。” 双手扣在一起，才发现他并不是养尊处优的贵胄，指间掌心，皆是老茧的痕迹，应是登基前南征北战留下的印记。我悄悄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心疼，却又莫名心安。 脚步声、兵器声繁杂，箭矢斧钺亮成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连那两个狗官都未看清，又一轮箭雨射到，我一缩头，却见陆亦衍动也没动，那些箭枝已经如同落叶，纷纷扬扬间在中途掉落了。 他的身前，站着藏器卫的首领白敛。 “陛下，无事吧？” 陆亦衍摇摇头。 他便闪身退在一旁，只是一双眼睛如淬寒冰，盯着眼前所有人。 ——是杀人的气息，也是皇帝手中的剑，可抵千军万马。只要他站在那里，就不会有人再敢动手。 我向外瞧了一眼，罗谦已带了大批甲士出现，将三元楼团团包围。 陆亦衍的声音已经冷冷响起，“朱焘，你是要拿下朕么？” 针落可闻的寂静。 我只听到扑通一声跪倒的声音，和已经断续不成话语的声音，“陛，陛下……我……我……” “博衍侯呢？滚出来见朕。”陆亦衍淡淡道。
第21章 威胁 我悄悄往旁站了一步，想要看热闹，自然也挣了挣手。 他却没放，依然拉紧了。我只好踮起脚尖，看到博衍侯严骏跌跌撞撞地从楼下跑上来，又因为腿软，扑通一下就摔在楼梯口，跟着膝行往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臣该死！家中那畜生该死！” 皇帝似是懒得抬眼看他，“别的不提，你家公子倒是实诚。说了你和京兆尹交情不错，还真的不错。” 京兆尹朱焘跪在另一侧，竟已抖到说不出话来。 陆亦衍拉着我的手，走向楼下。 我经过严骏的身边，忍不住停下脚步，微微弯腰，“侯爷，如陛下所说，你家公子不仅实诚，而且大胆。毕竟他连本宫都敢调戏。” 严骏抬头望向我，吓得傻了，一道口涎挂下来，令人作呕。 我不想再看他的丑态，拉了拉他的手，“走吧。” 街上已经肃清，甲士门立两旁，罗谦上前行礼，“陛下，车驾已经备好。” 我这一路都在盘算，末了还是下定决心，风口浪尖的，我呆在九鹿寺比较好。若是回了宫，太后指不定怎么罚我呢，还是避避风头再说。 我停下脚步，笑得温婉和顺，“那臣妾就恭送陛下回宫。” 皇帝斜了我一眼，片刻后，一脸懒得和我说话的样子，直接上手将我抱了起来。 “喂！”我身子腾在空中，忍不住红了脸，“你干嘛——” 皇帝将我抱上了车，自己却留在外头，对罗谦嘱咐了几句。不久，自己也坐了进来。 我陪着笑脸，“陛下，臣妾在九鹿寺祈福抄经未完，此刻还不宜回宫。” 皇帝抿了抿唇，打断了我，“别怕，有朕在，太后不会责怪你。” “……” 我被戳中心事，既然如此，便实话实说好了，“论理，出来玩也是你提出的，眼下我受了牵连，本就是无妄之灾。你护着我虽是应该的，可你在前朝，哪能时时刻刻盯着？我在后宫，她老人家唤我过去，我还能说不？等你来救我，我已经跪满两个时辰了。” 皇帝的眼神溢出了笑，连嘴角都抿不住了，终于说，“皇后随朕去中昭殿。朕身体略感不适，需要你侍疾，半步不许离开。” “陛下真的决定了？”我垂头丧气，又问了一遍。 他只说四个字，“绝无更改。” “要我回宫也可以，但是不许瞎折腾我。”我盯着他，“也不能拿太后威胁我。” 他垂眸笑了笑，“答应你就是了。” 回到中昭殿已是深夜，虽是吩咐了莫要惊动他人，但是帝后回宫，又哪里低调得起来？！ 下了步辇，中昭殿外所有的宫灯都已亮起，宫女内侍们往来忙碌，穿梭而行。 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个中元节，倒是过得分外亮堂，只怕整个皇宫此刻都醒了。 周平更是如临大敌，亲自掌了灯，生怕皇帝磕着绊着。我冷眼瞧着想笑，也不想想他主子刚才还在外头大逞威风，赤手空拳打趴了十几个人。 皇帝忽然转过身，向我伸出手。 我不明所以，只好站着眨了眨眼睛，“陛下……” “皇后来扶着朕。”皇帝低低咳嗽了一声，有模有样的。 我只好上前，扶住他的手，一转念，忽然觉得不对……皇帝病了，让我侍疾，任谁都会觉得这事儿和我有关，这难道不会让太后更愤怒么？！ 想通了这个道理，我简直咬碎银牙，顺着指尖就狠狠掐了他一把。皇帝吃痛，向来冷静又俊逸地眉眼难得也抽了抽，压低声音，“你做什么？！” “你坑我！”我也努力压低声音，“母后一定会觉得，是我害你病了！” 他一脸无辜，反手扣住我的手指，“母后要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顿了顿，“这可不是在威胁你。” “你……！” “皇后，要听一句忠告吗？”他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我，略略低头，眉峰微微蹙着，眼黑眸中却难掩光亮。 “你说来听听。” 他伸手将我半揽在怀里，凑到我耳边说，“抱紧朕这棵大树。” …… 好一个抱紧这棵大树！ 我噎了半晌，终于忍下了心口窜起的怒气，权衡利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是，陛下。” 中昭殿是皇帝的寝殿，大婚至今，我从未被唤来此处侍寝。若说踏足此处的次数，远远比不上得宠的那几位嫔妃。 皇帝素来勤政，殿内设了书房与卧榻，堆满了奏折和书籍，还挂着好几副舆图，足有小儿手臂粗的蜡烛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日。他平日日理万机，也常召朝臣来此处商议，我转头问周平，“可有收拾好的偏殿？” “皇后就在这里陪朕。”皇帝正在更衣，随意看了一眼，“这么晚了，旁的事明日再说。” 我心里咯噔一声。 “陛下，此处机要奏折都不少，万一有人来议事，更是不便。”我大公无私道，“不然臣妾自去收拾偏殿也行。” “你既提起偏殿，这样吧，周平，让人收拾出来也好。” 我松了口气。 但皇帝的话未说完：“……就用作书房。皇后在这里安心住下就是了。” 我：…… 皇帝甚至体贴地追问我，“皇后去看看，缺点什么让人赶紧送来。” 我无话可说。 皇帝已换了身鸦青色的便服，因为有些晚了，略带些困倦，双眼微微眯起来，发髻也有些松散了。他一直是个好看的男人，露出几分慵懒，便愈发显得矜贵，眉眼一抬，我几乎控制不住地心跳了一下。 我今天是怎么了？ 他长得好看我一直都知道，是今晚他救了我让我改观了么？还是我中邪了？ 我深吸了口气，转开了眼神，“那个，我去换衣服，你，你自便吧。” 我慌慌张张地转身要走，皇帝忽然拉住了我的手，声音沉而暖，带了丝暧昧，“皇后一会儿来帮朕沐浴吧。”
第22章 沐浴 我僵了片刻，瞧了瞧左右应该都听不到，压低声音道，“你想得美！” 虽是压低了声音，到底还是被一个宫女听到了，吓得她一哆嗦，退后了半步，差点撞在灯上。 殿内的灯光晃了晃，陆亦衍那张脸在明晦之间闪动。他似笑非笑看着我，“皇后不念我今日的苦劳？” 我只觉得可恶，偏偏也没法发作，只好收拾表情，挤出一丝笑容，“若真要人侍奉，把平日里喜爱的那几位贵人唤来？”我转头看着周平，“去请魏美人——” 皇帝随意点了点头，自行往前去了，“那也好。皇后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替朕去向母后请个安。” 我咬牙切齿：“陛下这不是在威胁我么？” 皇帝一脸无辜：“去向母后请安就是威胁你？”他笑着说，“这话要不要说出去，请人评评理？” “都这么晚了，几位贵人恐怕都睡了。”我当机立断，努力笑得温良贤淑，“这会儿叫起来也多有不妥，况且旁人来服侍陛下，臣妾也不放心呢。” 皇帝眉梢微扬，“那朕等着皇后。”转头又对周平道，“选几个贴心机灵的，这几日给皇后使唤。” 宫女替我更衣时，我心中自将陆亦衍骂了几百几十遍，懊悔不已。适才在三元楼下，我本就不该回宫，如今生死拿捏在他手中，可不是搓揉捏压都随着他？！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娘娘，好了。” 我瞧了瞧铜镜里的自己，愁眉不展，实在有些惨淡。 “将珠钗都卸下吧。”我沉默了半晌说，“还有妆容，都卸了。” 宫女迟疑了片刻，“娘娘，若是卸净了，不合规矩……” “若是珠钗刮擦到陛下就不好了。”我吩咐得很是端庄体面，“再者，热气熏了妆容，更是失仪。” 宫女们不敢说什么，只应了声“是”，便开始重新散发。 我微微松了口气，哪怕多拖上一刻半刻也好。 宫女们细心地拆去发髻内的精巧小发簪，头发一缕缕地落下来，我托腮发呆，百无聊赖间，只听烛火哔啵声，不由有点想小月，若她在身边还能陪着说说话，也不至于这么无措。 屋外忽然起了动静，周平进来行礼，“娘娘，陛下正等着您呢。” 宫女一惊，下手便略重了些，扯到我一丝头发，我痛得倒吸口冷气，“哎呦”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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