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与徐答早已在宫门口等着人,见到主子出来,连忙站直身子行礼:“世子。” 陆熠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掀袍上了马车。 虽然即将入夏,日头正浓,林建和徐答后背还是蹿上一阵凉意。 不知为何,世子爷昏迷醒来以后,整个人更加冷冰冰的,话更少,深邃幽冷的目光望过来,能把人冰掉一个窟窿。 二人对视一眼,不敢吭声一句,跳上马车就开始往定国公府赶。 马车内一室静谧,陆熠闭眼假寐,瘦削的下颚紧紧抿着,薄唇如刀锋,剑眉亦凌厉。 忽而,他心口泛上疼痛,一阵浓烈的困意袭来,坠入烟波迷茫的浓雾之中。 迷雾如影随形,陆熠极力想挣脱开这种茫然无措的境地,在迷雾中胡乱穿梭,却迟迟不得法。 “陆熠,等我身子好了,想给你生个孩子,可以吗?” 一声清脆欣喜的女声传来,落入他的心头,听着无比悦耳,言语中给夹杂着丝丝希冀。 陆熠心中一动,眉目随之放柔,只是剑眉依旧蹙着带着茫然,这女子是谁? 为何听起来如此熟悉?为何她会直言要为他生孩子? 下一刻,一个袅袅婷婷的浅绯色身影映入眼帘,那姑娘背对着他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赤着双足在空中惬意摆动,长长的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飘飞舞动,清灵又飘逸。 陆熠想上前看个仔细,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步都不能往前。 女子微微仰着脑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袅娜纤细的腰肢在发丝中若隐若现,清脆俏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陆熠,你原来在这里啊!好巧啊!” “陆熠,我是京都最尊贵的嫡女,多少世族公子想要求娶于我!你若是娶我,上门下定那日,一定要寻来西域独一无二的紫润灵镯!” “陆熠,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要不尝尝看?” 渐渐的,那姑娘的声音变得有些哀伤,带着丝丝缕缕的气愤与不甘── “陆熠,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有这么讨你嫌吗?” “陆熠,你站住!” “陆熠,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陆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缠着你,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这般恬不知耻……” “咚”的一声响,马车被路边石块绊到,剧烈颠簸几下停了下来。 陆熠乍然睁开眼,双眸中血丝遍布,泛着可怖的红色。 他重重地吐息几次,右手抚上心口,那里正猛烈地跳动着,还有明显钝痛传来。 “呵……”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身体靠在马车壁上等待这阵难挨的疼痛过去。 这样的梦三月来他常常做,迷雾中这女子时而喜悦地叫他,时而语带悲凉地质问他,可不管他如何追问,女子从未回应,也从未回头。 陆熠幽邃的眸子像墨一般化不开,她究竟是谁,能够时时入梦中牵动他的心绪? 每回梦见她,听到她破碎悲伤的话语,他的心就如被利刃划过,疼得几乎承受不住。 这时,徐答忐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世子爷,咱们的马车坏了,车夫正在修缮。” 陆熠等心口猛烈地疼痛过去,撩开了车帘。 他的脸色透着苍白,锋锐的唇角没有丝毫血色,在阳光下看着有一层病弱的诡异。 扫了眼正忙着修马车的车夫,陆熠掀袍跳下马车,看向徐答:“此处离定国公府不远,我带林建先走,你留在此处。” 徐答正想开口劝主子不可在身子大好前受劳累,见到林建在他身后不住地使眼色,只得闭嘴:“是,世子爷。” 陆熠点头,转身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此时街上的百姓并不多,三三两两坐在茶馆前闲谈聊天,微热的风吹在陆熠面上,倒吹去了刚才梦中带来的烦闷。 只是没走几步,他被人从身后叫住:“陆世子大病初愈,在下一直没来探望,倒是失礼了。” 陆熠回头,就见永定侯府的嫡长子袁临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位年轻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心情似乎不好,睁着一双圆圆的眼,正面带怒气地瞪着他。 陆熠掠过那女子,回望袁临:“多谢袁世子记挂,我已无碍。” 话音刚落,袁临身后的女子更加气愤,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厌恶。 袁临面上闪过尴尬,轻轻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媛媛,陆世子面前不可失礼。” 那名叫“媛媛”的女子非但不听,反而梗着脖子倔强地将脸扭到一边,就是不肯服软。 袁临只好笑着拱手赔罪:“我这妹妹平日里被宠惯了,没大没小的,世子勿怪。回去我一定让家母好好教她规矩。” 原来是永定侯府的嫡幼、女袁媛。 只是不知为何一个深闺女子对他会有如此大的不满,他甚至从袁媛的目光中看到了厌恶与愤恨。 陆熠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敛起神色,淡道:“无妨。” 话毕,他与袁府兄妹二人告别,继续前行。 身后传来袁媛刻意被压低的愤愤不平:“哥哥,你干嘛让我向那人行礼,他那样对待霖霖,我恨不得……” 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袁临醇厚的嗓音,似在劝慰。 陆熠脚下未停,心中却“咯噔”一声。 霖霖? 他口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钝痛又剧烈地汹涌而来。 ── 澜沧院 身体基本复原后,陆熠照例在书房埋首处理政务,三个月闷在屋内休养,在朝事上他已经落下太多。 书房内只燃着一盏烛火,静悄悄的漆黑一片。徐答推门进内时,就见主子已经单手撑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他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将老太君差人送过来的参汤放在桌案上,刚想转身候在在一边等主子醒。 身后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嗓音传来:“霖霖是谁?” 徐答脚下一歪,差点跌倒。 他摸着鼻子转身,目光闪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太君疼惜孙子,怕再受刺、激导致病症加重,下了死令不让府里人再提及世子夫人,如有违令一律赶出国公府永不再用。 见到主子寒沁沁又带着疑惑的眸光,徐答战战兢兢:“属下……属下不知。” “你是不知,还是不愿意说?”陆熠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黑暗光线中,那张脸沉得让人发怵。 “世子爷,属下……”徐答冷汗都下来了,低垂着视线不敢直视,世子爷这是要逼死他啊!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冒着被赶出府的风险,坦白世子夫人的一切,陆熠忽然起身,宽大的玄色云锦袍袖拂过桌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男人身上的威压极重,虽依旧苍白着一张脸,可幽深黑暗的眸底暗潮涌动,酝酿着汹涌的情绪。 徐答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 陆熠行至他身侧停下,沉默地站了片刻,缓缓吐息:“随我去寒月院。” “是,世子爷!” 等到身侧高大极具威慑的人离开,徐答才敢抬头去看。 前方男人的身影已经行至书房门口,外头暖阳照进来,在他肩头落下点点金辉,可那玄色的身影却依旧寒凉如冰,好像那人是千年不化的积雪堆砌而成,冰冷又死气沉沉。 他恍然反应过来主子要去哪里,心里头又是“咯噔”一声,连忙快步跟上。 寒月院被封锁三月,已经成为谁都不敢轻易提起的存在,世子爷怎么忽然想去那里? ── 朱红色漆木大门被缓缓推开,迎面扑来一股灰尘,在阳光中上下飞舞。陆熠眯了眯眼,站在院门口看里面四四方方的院落陈设。 这里据说是他与顾氏嫡女成婚后的主屋,只是二人感情淡漠,他几乎日日宿在澜沧院,很少踏足这里。 顾氏女身死,寒月院被彻底锁起来,直到今日才重新打开。 陆熠沉默回忆良久,也没能想起自己曾经在寒月院做过什么,目光所触之处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想来,他跟这位名义上的妻子的确没有半点感情可言。 院子里的花圃已经没有人去打理,杂草丛生,一副破败凌乱的景象。男人避开路上的灰尘杂草一路往内,抬手推开主屋那扇并未关上的雕花门。 又是一大片灰尘扬起,陆熠略往后退了一步,等那片积攒了数月的尘土褪去。 徐答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世子爷,这儿灰尘大,要不咱……别进……” 就见前头主子微侧头,面无表情地淡淡睨了他一眼,徐答立刻缩紧脖子,将剩下的话吞回肚子。 得,按世子爷的脾气,他能阻止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熠将眸光重新落到了屋内,玄色的云纹锦靴踏入,里头的陈设皆映入眼帘。 海棠花银纹床帐,梨花木圆桌,绣着锦绣花样的被褥,以及暗红色檀木软榻……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很微妙,陌生中带着丝希冀,小心翼翼里又带着几分欣喜,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隐痛夹杂期间,与梦中遇到那女子时的感受如出一辙。 陆熠剑眉微皱,忍不住伸出修指揉了揉眉心,试图消散那阵突然袭来的慌乱与心痛。 可是这种令人浑身发慌的感受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越来越浓烈的趋势,他重重吐息几次,难捱地用手扶住门框,闷哼出声:“呵……” 徐答脸色大变,赶紧上前去扶:“世子爷!” “无妨。你在外头守着。”陆熠挥手避开徐答的手,艰难地重新站直身体,寒凉深沉的眸光落回室内,男人缓缓走了进去。 绕过紫檀木倒座云母屏风,他终于踏入了内室。屋子里的陈设更加清晰,各色纹样都透着精致,用料也是上乘,处处暗示着曾经主人身份的尊贵。 只是如今人去楼空,那些价值不菲的器物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遮住了它们本来的光华。 陆熠在屋内转了一圈,脑中仍旧一片空白,他想不起自己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的模样,也想不起自己在这屋子里与她发生过什么。 他轻轻叹息,不再期盼能因此想起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倏然,他视线似被什么吸引,脚下骤停,转过身去── 只见那架落满灰尘的妆台前,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镯子,通体的紫色,泛着温润的色泽,即使是被尘灰落满镯身,也难掩它原本的矜贵与华美。 更神奇的是,这紫色的镯子上给用金丝镶嵌,勾勒出繁复绝美的图案,在紫色镯体的相配下,竟然又增添出别样的光华。 几乎同时,一个娇娇俏俏的欣喜女声回荡脑海── “陆熠,你若是来我家提亲,一定要带着西域独一无二的紫润灵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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