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大家都累了。沉默着不说话。 快到子时,陆萤三人回到山寺镇。 一下车,就看到连翘等在镇子口! “连翘!”陆萤激动地跑过去抱住她,“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连翘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是啊我没事。辛苦你们了。” 陆萤放开她,紧盯着她的脸问:“有没有受伤?什么时候回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连翘笑笑,“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得过来呢?你看你,为了找我弄成这个样子,先回去梳洗一下吧。” 陆萤连日奔波,蓬头垢面,又跌落山崖,衣衫刮破了,还沾有许多青草的汁液。 “好。” 连翘去拉陆萤的手,“诶呦。”陆萤却失声叫起来。 “怎么了?” 陆萤捂着右臂,憨笑着:“大约是手断了。”如今找到人,胳臂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连翘赶忙托起她的右臂检查,还真是。亏她还笑得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声音暗哑带着哭腔。 陆萤安慰道:“没事儿,已经不疼了。” 连翘板着脸训她,“怎么没事儿,弄不好你就成残废了!赶紧跟我回去,给你接骨!” 正骨的过程,陆萤紧咬着牙,额前的头发都被沁出的汗珠打湿了,她却始终没有叫出声来。 连翘极利落地用绑带和木板把陆萤的手固定住,“最少要养一个月,记着别乱动。” 陆萤点头。咬牙太久,下颌骨都僵了。 “快说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不知道,我掉到山坡下看见了你的衣料时有多惊惧!” 连翘一顿,若无其事地回答:“也没什么。回程路上,车夫喝多了酒翻车了,他醉倒在那儿,我一个人害怕,就乱跑,结果摔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陆萤没说完就调转话锋,“这么远,你是怎么回来的?”她关切地问。 “摸黑走出林子后,我就没力气。在官道旁等到太阳出来,才看见有车往秦州来。我便搭了车赶回来。” “我们找了你一路,看来是错过了。”陆萤抓着连翘的手,“你一定也吓坏了,回来了还没好好休息吧?” “还好。” 陆萤看着连翘眼下的乌青,说道:“我走了,你快歇着吧。” 说罢便起身要走。却被连翘拉住,“别走了,陪我一起睡吧。” 陆萤有些意外,她们长大后便没有再同寝过了。想来是吓到了。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留言吧~ 第22章 周而复返 连翘此番受到的惊吓不轻,接连三日都让陆萤陪她一起睡。 陆萤倒没什么,每晚都睡得极好。可连翘却日益颓靡,精神不济,眼下的青色也越来越深。 问她,她只说无碍,喝些安神汤药就好了。 陆萤很担心她,索性都不去酒肆了,日日在回春堂陪着。也方便自己换药。 又过了五日,连翘终于开始转好,夜间不用汤药也睡得着了。 陆萤的手也没那么疼了。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以往那般。 因为连翘失踪被搁置的事情重又提上了日程,白家正式提亲了。 这天一早,陆萤就打发晁邑去城外送酒。 那日在府衙,晁邑掏出的是定远侯府的令牌。白丞晏也猜到了。他什么都没有说。 陆萤和晁邑似乎达成了共识,她不问,他也不说。两人还是继续着掌柜与伙计的关系。 陆萤只说,“你随时都可以走。” 其实,陆萤根本无需顾虑晁邑。可她还是把他打发出去了。 或许,是怕节外生枝,或许,是怕他知道。 陆祺还没有来信,也不知,他的亲事定下了没有。 白乐山是读书人,最重祖宗礼制。正式携了聘书和金制首饰来订亲。一对大雁由应二娘提着,因为白夫子怕鸟,不敢碰。 聘书和礼单被推到陆敬烟面前,他笑呵呵地收下。不管那礼单,只打开聘书细看。 “丞晏这孩子心急得很,一早就催着我们快些来。我看这婚期,也要定得早些才好啊。” “我翻看黄历,下月初六,大吉。” 夫妇二人一唱一和,很快就将婚期敲定了。陆萤在一旁听着,只点头附和。 陆敬烟自然没什么异议,都听白乐山的安排,他也省心。 议定亲事后,陆敬烟大悦,留白乐山在家中品酒,与他一同畅饮。应夫人难得的没有阻拦,嘱咐他少喝些便回客栈了。 把院子留给两位喜悦的父亲,陆萤悄悄退出来。 今日酒肆歇业谢客,她无事可做。去酒肆寻了一壶果酒,她一个人来到溁河边。 为了避人耳目,陆萤一直沿着河岸往下游走。竟来到了他们当初玩水的河段。 那时,他们一行七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不过才几月的时间,却已是物是人非。 陆萤随便捡了块儿石头坐下,看着平整,坐上去却尤为硌人。她踢开石头,直接坐到地上。白色的裙摆铺开,沾满了草泥。 溁河水一直这么流着,不知从哪朝哪代起,始终奔流不息,哪怕冬日,也不曾结冰。它躺在这里,见证了多少人事变化。 陆萤举起酒壶灌了一口,莓果的香气盈满鼻尖。 灌得太猛,多余的酒水从嘴角流到衣襟,沾湿了胸前的衣料。 陆萤出神地望着水面,眼底却翻涌着无限的情绪。 当初,他就不该来这里。 若是他不曾出现在山寺镇,她便不会触景伤情,走到哪儿,都能想到他。 客栈,酒肆,河岸,萤火,山寺,医馆。 遥敬一杯酒,多谢你的青眼。 喝完了一壶,还是十分清醒。陆萤提着酒壶一个人往回走。 她喜欢在黄昏傍晚沿着河岸慢行,日暮霞光撒到水面,天地一片金黄的暖意。很美,很温暖。 她和周临渊很多次相伴立于水边,那时的风景,似乎更好看一些。 可惜韶光易逝,红日从水面慢慢隐去,带走了它的光芒和热气。 河面吹来了阵阵凉风,陆萤觉得有些冷了,右手使不上气,左手又拿着酒壶,想紧一紧衣襟都腾不出手来。 忽然,陆萤全身的血液都加速了流动,心跳也变快了,只有脑袋变慢了。 她呆呆地看着对面向她走来的身影,眼睛一眨不眨。 那人还是那般风姿绰约,手里拿着一把用不到的折扇。 他穿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袍,凉风掀起了衣袂一角,更显得公子如玉。 陆萤出神地盯着他,也不知是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还是美人迷了她的心智,她满脑子都是——他穿青色极好看。 周临渊含笑而来,步步生风,终于走到她的面前。 陆萤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将裹着纱布木板的右手藏到身后。 “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临渊嗔怪地看她一眼,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右手托起,“藏什么,知道我会心疼啊?” 陆萤摇头。她下意识地藏起右臂,只是觉得这样很丑,不想让他看到。 “你怎么来了?”听闻刑部的差事繁重,无暇分身。 周临渊还在检查她的手臂,他皱着眉头,“这几日不忙了,便来看看你。” 陆萤盯着他认真的面庞,“已经快好了,杨大夫亲手帮我接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都摔断了,一定要养足时日。” 周临渊小心地放下她的手,抬头看她,“怎么一直看我?” 陆萤直愣愣地盯着他,说:“你穿竹青色真好看。” 周临渊愣了一笑,而后笑起来,“我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他面上飞过一抹绯红,又一展折扇,颇为自得地说:“难得你会夸我,看来我得多备几套青色衣衫。” 他接过陆萤手中的酒壶晃晃,就剩个底,便仰头将剩下的一口干了。 “很香。” 周临渊走到陆萤身左侧,两人并行。 “怎么喝了这许多?” 陆萤低下眼眸,只说:“落日太美,不配酒可惜。” 她侧头看着周临渊,他也在看她。 “没想到,你还会再来。” “你以为我会被你的谎话气走,从此再不见你吗?” 陆萤点头。她刚开始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发觉有人在护着她。晁邑由暗到明,她就猜到了周临渊心思的转换。 知道他没有信,却没想到他还愿意接近自己。 周临渊冷哼一声,“你惯会气我,还拿秦越做幌子,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他说着便委屈起来,“生了好大一场病呢。” 陆萤赶忙打量他的气色。 “这都多久了,早好了。”周临渊瞥着她,“你不气我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陆萤心虚地低下头,这事只怕难。 “我心仪秦越是假,可我对你无意是真。” “此番我既来了,便是想清楚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在府中歇着时已经下定决心,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相中你了,别的谁都不要。” 他迈步挡在陆萤前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于是我便来了。” 陆萤哪里敢看他,低着头四处乱看,狗尾草直愣愣地立着。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周临渊抬起她的下巴,“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不能?” 陆萤甩开他的手,指指前边的大石头,“坐会儿,我给你讲个故事。” 周临渊抓着她的手,揉了揉,“不冷吗?” “不冷。” 周临渊便牵着她走去石块边,两人并肩坐下。 这是许多年前的往事。 那一年,叶书竹刚满七岁。 她的父亲是户部下属荆州分司的主事,母亲是富户刘家的大小姐。家中还有一个妹妹,比她小两岁。 她记得,那时家中常有人来拜访,三不五时就有人买吃食给她。父亲总是拒绝,他们便偷偷地找人塞进来。她那时不知道,食盒里并非只有糖人蜜饯。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他们就是平凡的一家人。突然,父亲被提拔为掌事郎中,调往京城赴任。 面对这个突入其来的好消息,父亲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京城爆发了瘟疫,灾民遍地,许多官员因此被贬黜,也有染了瘟疫去世的。 叶明德便得到了升迁去往京城的机会。 这是他期盼了许多的时机,却又面临着瘟疫的阻拦。 思来想去,他决定绕开疫情重灾区,由西迂回去往京城。 一路赶车行,叶家在驿站补给休息。只歇了一晚便匆匆上路了。 没想到,就是这一晚,让叶书竹染上了疫病。 快到秦州地界时,叶书竹突然开始狂吐不止,紧接着身体便热热起来,面色潮红。听闻,这是瘟疫的症状。 叶明德如临大敌,惊恐地将女儿赶到后车去与她的照管嬷嬷一同坐。叶刘氏很担心女儿,垂泪要去照顾女儿,被叶明德一口回绝。 “若都被她传上了疫病,不说能不能进京,我们都得死。” 叶刘氏无法,只能抱紧小女儿默默哭泣。 叶书竹高烧不退,嬷嬷一路给她敷着冷帕,不凉了便换,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叶明德思量许久,终于痛下决心,将叶书竹和嬷嬷一同弃下,给她们留了些金银元宝,“你照顾好她,若……我自会接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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