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逼到房间的角落,鼻间、口间全是烧焦的味道,能灼伤人的热度已经近在眼前。他甚至闻到了,额前碎发的焦味。不过,神智不清的他,躺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救…救…我……”鼻头出了汗,他努力避开灼热。 忽然面前一片黑暗,有个模糊的声音:“得亏我知道有人在这儿…” ……接着他不省人事。 最后是一个混沌的,从未听过的声音:去救她…去救她…… 宋翰墨从床上惊坐起来,惊慌失措,他环顾四周,没有火,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房中香炉冒着一缕清烟。 冬天的深夜,冷清、寂静。 坐在床上,感受着空气中的寒冷,让自己清醒些。 宋翰墨双眼无神,盯着清烟看了许久。看着它们从香炉间隙冒出,袅袅上升,最后消散在房中,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 缓缓躺下,闭上眼。 他时常做些莫名其妙的梦,栩栩如生,可他从十岁开始便有失忆症,记不起来从前的许多事情。 失忆症…… 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竟是再也没能入睡。 ‘第二日’,景王府内,宋翰墨精神不济,坐在桌前用早饭。身边的小厮都是低头垂眼,没有人说话。 等到他放下碗筷,虎子开口道:“王爷,昨个下了好大的雪,今日怕是会有很多大人乘车上朝,要现在走么?” “上什么朝?今日不是应该去威南山了么?”宋翰墨奇怪地看着他。 “???”虎子看着认真的宋翰墨,确认王爷没和自己开玩笑,道,“王爷,您记错日子了,明日我们才启程去威南山。” ?! 宋翰墨有些头疼,皱了皱眉,连忙起身,自己推开门,一片银装素裹,冰雪莹莹。 “王爷,是有什么不妥么?”虎子拿过貂皮大氅给他披上。 眼睛转了转,宋翰墨道:“没什么。” 过一会儿,他吩咐道:“大慈恩寺可能不久要施粥了,吩咐廖叔,到时候多送些物件去。” “是,王爷,小的记下了。” 一脚踏出门,宋翰墨皱眉问道:“昨日宫内是不是差人来了?” “是的,王爷。” “说了什么?” “宫中那位,就是说了些关心王爷的话……”虎子支支吾吾。 “哦?没有其他吩咐?” “…没…没…没…还是有的,”虎子越说越小声,口齿不清道,“还吩咐了,今日若是您的病还未见好…威…威南山也不用去了。” “嗯,晓得了。”宋翰墨声音低沉,抬脚走出门。 虎子皱眉看着身边一干小厮,他们个个都是直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泄露给王爷的。 走到院中的时候,“咔”一声,红梅枝连同雪一齐落到地上。宋翰墨停住脚,皱眉盯着落在地上的红梅。 “王爷,是有什么不妥么?”问出口,虎子差点嚼到自己的舌头。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再问第二次了。 今日的王爷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宋翰墨眼珠在虎子和红梅之间拐了三拐,摇了摇头,走了。 虎子立马小声吩咐手边的小厮,把那个断掉的红梅枝给扔出王府去。 上了马车,捏着膝盖,宋翰墨头有些疼,心里亦有些烦躁,掀起厚实的车窗帘,朝外张望着。冰冷的空气拂去了马车中的躁动,一切看着都与平常无异。 不久,朱红的宫墙映入眼帘,马车还没停稳,他就走了出来。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也有一驾马车,车边站了一位大人,仔细一看是严修洁。 瘦削的他,脸色苍白,嘴唇有些青,目光相交,低头行了一礼:“景王。” 一样的情形,难道之前一日是自己在做梦?还是说现在在做梦? “嗯。”宋翰墨面带疑惑,微微点头,下车,绕过严修洁朝宫门走去。 严修洁也跟着朝宫门去。 宫门侧马车依次排开,虎子和力夫搭上了话。 “力夫大哥,今日好巧啊?”虎子咧嘴笑着说。 “不巧,我看到你家王爷的车特意慢了等你的。”力夫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随意扔给了虎子,“你要的。” 虎子接过,打开是糖炒栗子,虽然冷了,不过他还是开心地眉眼弯弯:“都十日了!我终于能一饱口福了。多谢力夫哥,我家王爷不喜甜食,偏偏我就好这一口。” 一同去上朝的官员很多,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甚欢。不过他们遇到景王、严修洁都刻意远离避开,力夫坐在马车上,望着走远的大人瘦弱背影,叹了一口气。 虎子见状也叹了一口气,低头剥着栗子:“力夫哥,就严大人这样嘴毒,还管得多的,被大人们当瘟神一样避,也是难免的。” 力夫不满地转过头,不过虎子注意力在栗子上,没看到他的警告。 虎子嘴里继续念叨着:“十日前,户部侍郎被严大人气得吐血,不省人事,抬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惨啊。啧啧啧,严大人真厉害!” 说完抬头扔了一个栗子到嘴里,嚼着嚼着,才看见力夫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怀里的油纸包。 力夫语气有些不善:“我家大人廉政勤政,才会得罪那么多人,不被大人们喜欢!再说了,我家大人在百姓眼里就是大清官!口碑好得很!哪像你家王爷,游手好闲,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虎子有点懵,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要去夺栗子,嘴里反驳道,“我家王爷那也是不得已的!你以为他愿意这样么!还不都是因为……” 话说一半,虎子停了手,气哼哼坐上马车,双手抱在胸前。 看着朱红宫门,想起昨日宫里人高高在上恶心的嘴脸,叹了一口气,虎子低声道:“和王爷相处久了你就知道王爷要威严有威严!要亲和有亲和!你不懂……” 力夫见他放弃,本是有些得意坐在马车上的,见他一副蔫蔫的样子,心里到有些过意不去了。 把油纸包塞到他怀里,力夫道:“还你吧,你给过我钱了,我可没钱还给你。” 虎子嘴角带了苦笑,拿出一个栗子来,扔回去:“力夫哥,我之前说严大人厉害,是真觉得他厉害,他是个好官。” “那是当然。”力夫回道。 不一会儿,虎子又道:“话说,严大人和我家王爷还真是一对活宝,都被人嫌弃,都被大人们当看不见。本来两人可以互相帮助的,遗憾的是他们两也不对头。” 听到有人接近,力夫朝虎子使了个眼色,开口道:“我们下人还是不要随意议论主子的好。” 虎子领会,立马闭了嘴,咽下嘴里的东西,举了举油纸:“我主要还是为了我的栗子,嘿嘿嘿。” 他讪笑着,力夫没好气,“哼”了一声。 朝堂上 “皇上驾到!”太监站在台上高声喝道。 众臣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皇上声音威严,宋翰墨起身时抬头看了眼阶梯上的皇兄便迅速低下了头。 皇上与平时也并无不同,玄色绣金龙朝服,戴着同色十二珠衮冕,黑玉珠子遮住了眼睛,只见得他光洁坚毅的下颚,威仪天成。 众臣站好,半晌,开始讨论相关事宜。再后来吏部尚书出列:“陛下,户部侍郎一职下官以为可以任命粱州太守江晨,江晨曾……” 他说了一堆,江晨的任职经历。 接着应该是户部尚书了,他欲提携一位郎中,宋翰墨心里默默想着。 果然,吏部尚书刚说完,户部尚书就出列了:“陛下,下官以为户部郎中刘易能提携为户部侍郎,他……” 与昨日都是一样的! 宋翰墨立刻抬头望着雕金龙的蓝色穹顶。 那边有只麻雀? 皱眉看着穹顶,不一会儿,一个圆溜溜的可爱脑袋探了出来。“叽叽叽”的几声叫,却是让宋翰墨却是心头一跳,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不是做梦的话,那他定是疯了,多年的失忆症,终于到达终点了么! 所有大臣因着那只麻雀闹哄哄地,宋翰墨再没有调笑的心思。人群中无意对上严修洁的双眼,他一直都是那么清冷,不苟言笑,与朝堂大臣不和。 就像严家与上京诸多世家不和一样。 突然想起,如果一切都是一样的,那今日,严修洁会被当街刺杀身亡? ……去救他……去救他…… 想起梦中的混沌声音,宋翰墨面露疑惑。 “叽叽叽”麻雀飞出乾和殿,“万万岁”行过礼后,严修洁跟着小太监去了宫中。 宋翰墨面带疑惑出宫,坐上马车,虎子探进来一个脑袋:“王爷,是要回府么?” “去听雨阁吧,”宋翰墨说。 “是,王爷。” 走到半路,虎子听到王爷吩咐:“还是回王府吧,得避开……” “是,王爷。” 虎子没听清王爷说的避开谁。 行到王府附近街角的一家酒楼,虎子又听王爷开口了:“停车,本王饿了。” 一桌子的饭菜,宋翰墨随便吃了一些便回府了。虎子很是奇怪,王爷从前就说拐角的那间酒楼,饭菜并不可口,今日为何偏偏要去那家酒楼吃饭? 偷偷瞄了一眼,在房间坐立不安的王爷,他一会儿闭目养神,一会儿写了几个字,一会儿又去池子喂鱼…… 不对劲啊!今天的王爷很不对劲啊! 傍晚的时候,宋翰墨焦灼不安,坐在桌上用饭,听到院子外面有些响动。一排长矛高过院墙,脚步整齐,隐约还能听见马蹄声。 他立马站起来,匆匆走出去。 “诶!王爷!您去哪儿啊?王爷……”虎子追上。 宋翰墨心头有些慌,开始小跑起来,路上遇到那个报信的小厮,也不听他说什么了,出了王府就往拐角跑去。 天上又开始飘雪了,暮色带着冷意沁入身体,还带着一股子血腥味。街上流淌的鲜血,已经开始发黑。宋翰墨穿过人群,看到坐在商铺门口的严修洁。 他已经死了。 官帽掉落,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深绯色的官服被血浸泡后,变成了黑色。胸前被刺了一刀,脖子上似乎也有伤痕。 天有些黑,看不太真切。一位衙役提着灯照了照他的脸,他双目紧闭,嘴角却带着一丝笑。 “啊——”看热闹的人群在看到脸的那一刻爆出一阵惊呼。 宋翰墨却是屏住了呼吸,眼眶变得有些湿润,他想到了阿巧。阿巧死的那天,天空很蓝,她穿得很美,红衣金钗,嘴上说着什么。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阿巧说了什么?他连阿巧为什么会死都给忘了。 衙役照了一下便把灯提走了,宋翰墨脸色有些苍白,望着坐在那里的黑乎乎人影,他总觉得严修洁在朝自己笑。 后退两步,像是逃离什么,转身朝着王府方向跑了一小段,停下后,宋翰墨魂不守舍走着。 “王爷!”虎子安抚好小厮跑了过来,那小厮年纪还小,应是被吓着了,话都说不清。 看到失魂落魄往王府走的宋翰墨,虎子上前扶着他,皱了皱鼻子,往后瞄了一眼:“王爷,那边怎么了?怎么有股腥味?” “严修洁死了,身中数刀身亡。” 虎子震惊地看着王爷,王爷说的话让他震惊,他眼里蓄着的泪,也让他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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