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两人的身上,肩头。他们如同那一对雪人,手牵着手,永不分开。 沈少卿走了,府中的人也都全部解散,独留下闫准为他准备丧礼。 “这些都是将军之前就准备好的。”灵堂布置的很是妥当,杜绝了任何人前来祭奠,沈少卿走的很是安详。 长夜寂静,四周无声。 闫准看着身侧的人,劝道:“你都在这守了一整日了,您如今的身子,还是下去歇歇。” 这两日闫准根本不敢离开她半步,就怕她有个好歹。可是大小姐不哭不闹,只是跪在这儿,安静的看着。 “你先下去吧。”她好几日没开口,一说话声音沙哑的厉害:“他从来都是孤独一个人,最后一段路,我想陪他走。” 闫准不敢忤逆她,只好出去。只是他留了个心眼,出门前危险的东西都带走了。 门口也安排了侍卫,让人看着。 宋相思就这么跪在原地,任由他动作。对这些好像都半点不在意,闫准这才放下心。 等人走后,她才起身。 她身上依旧是那件大红色的嫁衣,没有换。而沈少卿躺在棺椁之中,也是一袭大红色的喜服。 棺椁之中只有孤零零的一本画册。 她伸出手,将那画册掀开。只看了一眼,就笑了出来。安静的灵堂里响起她沙哑的笑声。 画册的第一页,画的是她。 大概是五六岁,那个时候掉了一颗牙,沈少卿随手一画,将她这一幕给保留了下来。 第二页掀开,也是她。 忘了是多大,反正也很小。沈少卿教她画画呢,她嫌累,趴在长桌上哭。 那个时候腿还短,两条腿和萝卜似的,坐在椅子上都够不着地面。 她就边哭边摇晃着小短腿,撒泼算赖不愿意学。沈少卿便专门画下她哭的画像,长大后时常拿这件事来嘲笑她。 第三页也是她,她第一次学会了骑马。 刚学的时候用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沈少卿亲自挑的,在生成那日送给她。后来,这匹马陪她长大,直到老了跑不动了,埋在了南疆。 后面的,有她射箭的,也有她放鹰的。 每一张,每一页,上面的人都是她。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成长,也是属于他们的那十年。 他从这世间来,戎马半生,死后什么都没带走,只要了这本画册。 宋相思笑了笑,将画册放回了回去。 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脸上画着娇艳美丽的妆容,额间贴着一朵半开的花钿,比以往的每一日都要美丽。 随后她穿着嫁衣,躺在了他身边。 “好黑啊。”棺椁关上后,宋相思握住身侧冰冷的手。他的身子早就僵硬了:“你的手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手腕上的链子已经不见了。 宋相思从他怀中找到了,红绳里的青丝已经被他一根一根解了下来,又加了一缕自己的头发,绑在了一起。 “沈少卿,夫妻才能结发的。” 好像是发现了他的秘密,满是得意:“你既收了我的青丝,那我来找你,你可不能骂我。” 她咬碎红绳下的相思子,一点点嚼碎了咽了下去。 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南疆。她骑着马在烈阳之下,前方的背影转过头,他们身后的影子一前一后。 唇角溢出血迹,她却笑了,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沈少卿,我做梦了,我做梦回到了南疆,你来娶我了。” 这一次你要走慢一些,下辈子我们还要一起长大。
第124章 he番外一 大雪而下, 万物结冰。 灵若寺的山路上早就被大雪覆盖住,长长的阶梯上雪厚的足足有一尺宽,人走上去, 小腿都被淹没在雪地中。 周遭寂静无声, 唯有雪花落在地上的声响。从长长的台阶往下望去,独有一雪人跪在地上。 他身上穿着蓑衣,却早就被大雪给覆盖。整个人立在大雪之中,虔诚的跪地磕头。 三步一跪, 九步一叩首。从山底到顶峰,台阶足足有三千多条。 姜玉堂整个人都陷入了雪地里,浑身早就被冻的没有了知觉,唯独一双眼睛还是亮的。他抬起头看着前方远远到不了的山顶,往前走了三步后,又一次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额头触在冰冻的雪, 他才知道, 在生死面前他有多么渺小。这是他跪下的第三百五十六次。 于是, 他又念下第三百五十六次的誓言:“恳求佛祖能保佑我的妻子平安无事。” “我愿散尽家财, 以的一命换她一命。” 他说:“她生,我活。她亡,我死。” 好在, 他佛祖听见了他的乞求。他膝盖都跪破了,额头上磕的都是血。 浑身都凝结成了冰, 就连眼睫上都带着了寒霜。姜玉堂从深夜跪到了日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 他会死在那个雪地时。 她活了。 他是在棺椁里找到宋相思的。 闫准带人找遍了整个府中都没发现人, 说最后她消失的地方就在灵堂。 姜玉堂几乎是飞一般的跑过去, 亲自将棺椁给打开了。入目的一切让他几乎疯狂。 她就躺在棺椁之中。 两人都穿着的大红色的喜服, 手牵着手并排而卧, 像是一睹对恩爱的夫妻。 沈少卿的面上是安详的,她的嘴角溢出血迹,可脸上却带着笑意。 她在奔赴一场殉情。 心甘情愿,无论生死。 屋内的所有人看见这一幕都哭了,哭沈少卿,哭宋相思,更哭这一场悲剧。分明是两个这么相爱的人,上天为何不能让两个人在一起。 “世子。” 闫准甚至上前,要将棺椁给盖上:“世子,就让他们安息吧。” 姜玉堂怎么认命。 他颤抖着的手伸到鼻下,触碰到那一丝微弱的几乎没有的呼吸。 直到感觉到那一丝微弱的,几乎没有的变化,他才颤抖着的收了回来。 姜玉堂硬生生的将人从棺椁里抱了出来。哪怕是在地狱,阎罗手中他都要将人抢回来。 她中的毒很深,但幸好的是发现的早。 相思子长得似如红豆,但一颗就有剧毒。少年时情窦初开,她亲手挂了两颗在给沈少卿的红绳上。 走的时候便是用的这两颗。 后来,太医告诉他:“相思子与红豆旁人分不清楚,但是学过医的一定会知道,学医者入门的第一堂课便教过这些。” 太医还告诉他:“相思子嚼碎之后才有剧毒,她是真的想死。” 姜玉堂当时已经无力,笑着送走了太医。他推着轮椅返回床榻,她在上面睡得正香。 她虽是救活了,却依旧昏迷不醒。 除了微弱的呼吸之外,她整个人日渐消瘦着。就这么躺了一个月,她瘦到只剩下皮包骨。 除了,肚子一天天比一天天起来。 看着她躺在床榻之上,浑身只剩下一个大肚子高高耸起。好像这个孩子正在吸取她的养分在长大。 姜玉堂开始恨这个孩子。 之前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如今他就有多恨。宋相思一日比一日消瘦,而它却在肚子里长得好好的。 于是,等太医来的时候,他就问:“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打掉。” 他实在是害怕,至今宋相思都还没醒,他害怕因为这个孩子她彻底醒不过来了。 孟云祈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许久,摇头拒绝了他。他之前跟宋相思共事过,但是医术很精,已经接连跳了三级。 如今他每次都会过来,给宋相思把脉。 哪怕她一直不醒:“孩子如今已经五个月了,强行打掉会损伤母体。” 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姜玉堂,眼里有同情。 姜玉堂便不敢打了。 外面风雪凌厉,孟云祈的身影踩在雪地之中。姜玉堂又回头继续给床榻上人擦拭着手腕。 这个冬天太冷了,雪一直下个不停。姜玉堂有一日在她手指上发现了个冻疮。 小小的,还没指甲盖大,但他还是难受了一整日。从此以后,每日都给她擦拭身子,上膏药,从未落下过一次。 屋内温暖如春,他拿着湿帕子给她擦肚子的时候,手掌下忽然传来一阵跳动。 肚子里的孩子正在踢他。 这是姜玉堂第一次哭的这样伤心,泪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身高八尺的男儿缩在床榻上哭的撕心裂肺。 他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但是他在梦里却听见了小女孩的哭声,娇娇软软,很甜,却哭的很是伤心。 他听后莫名慌张,梦中寻了许久,才在一片桃花林里发现她。 小女孩瞧着才三四岁,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见他来了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看后莫名觉得揪心,只觉得难受的要命:“怎么了?” 小女孩生的极为好看,一双眼睛大大的像是水晶葡萄,只是哭了许久眼都红了。 她坐在地上边揉眼睛边哭:“我爹爹不要我了。” “他想把我丢了。”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怎么会有人舍得丢了她?姜玉堂只觉得心慌的很,将小女孩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哄。 “那爹爹又想要我了吗?” 没等姜玉堂回答,她又踮起脚,在他脸上落下甜甜的一个吻:“我不怪你了,我最最喜欢爹爹。” 她说完抱着猫又飞快的跑了,脸上满是笑容。姜玉堂站在原地许久。 直到梦醒来。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宋相思还在床榻上。他伸出手落在她的肚子上,里面的小脚又朝他轻轻踢了一下。 像是欢快的给他回应,姜玉堂轻笑。 今年这场雪下的很是古怪,整整一个多月没停。 在沈少卿死后的第四十九天,漫天大雪之下飞进来一只小黄莺。 雪下了太久,周遭的万物都冰冻了,这又是哪里来的鸟? 所有人都觉得稀奇,唯独姜玉堂看见那只鸟在屋子里飞旋了一周,随后落在了床榻上。 它正对着床塌上的人,而宋相思正好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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