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堂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脚下。 双手捧起她的脚腕,链条发出细微的声响, 借着那一丝余光, 清楚的看见白皙的脚腕之上满是伤痕。 都是磨破的伤痕, 旧疤好了之后又添新伤。这只脚腕像是从未好过。 手指在她伤口上怜惜的抚了抚, 姜玉堂抬起头问她:“疼不疼?” 她像是受了惊的鸟,谨慎的摇了摇头。 只是那脚腕上还有被磨破的痕迹,又怎么可能不会疼呢。他手指所到之处, 沈清云疼的一缩,却还是乖巧的摇摇头。 姜玉堂眼神一暗, 双手摸到脚腕后, 寻到到那暗扣。轻轻地一声轻响, 那锁住她脚踝的链子就那么被打开了。 “不锁你了。”他起身, 将人轻轻地拥入怀中。她太瘦了, 像是一只刚出生的鸟, 被他拥入怀中后,背脊都在轻轻颤抖。 “再也不锁了。 ” 喟叹一声,不知是承诺还是保证。 沈清云被他抱在怀中,越抱越紧。 鼻尖涌来一股酒气,她没忍住,轻轻干呕了一声。 礼部的赵大人不知得罪了何人,半夜里被人在暗巷里兜着麻袋打了一顿。 听闻打的有些惨,鼻青脸肿不说,牙齿还掉了几颗。赵大人吐了好几回血,一直嚷嚷着是有人要害自己。 半个月后,等人清醒了一些,忽然一纸诉状告了大理寺,说前段时日自己招人暗算,是姜玉堂所为。 姜玉堂听见这个消息,已经是午后了。这几日秋老虎尚在,午后的阳光刺目的厉害。 太子跟他说完事,便道:“赵文阳的事,你怎么解释?” 赵文阳也就是那被打掉牙的赵大人,他是礼部的文书,平日里可就凭着一张嘴吃饭,如今话虽能说,但是一张嘴就缺了几颗牙齿,岂不是惹人笑话。 姜玉堂倒是波澜不惊,抬手整理着档案,边道:“臣不知。” “听闻那日赵大人在酒楼里辱骂你,当天晚上就遭受了暗算。”太子低头在纸上作画,瞧不清楚里面的情绪:“孤派人亲自去查了,那日你也在酒楼,你还敢说没有关系?” “吃醉了酒,惹了人不是正常?” 姜玉堂在一边喝着茶:“臣当晚是去过酒楼,也不能确定是臣所为。” 他回答的滴水不漏,叫人瞧不出半分的心虚。 太子仔细打量了几眼,提笔收了手:“说到这个,孤倒是想问一句,那日你与恒亲王一同去酒楼是为何事?” 若不是赵大人出事,他的人去查,还当真不知。 恒亲王在朝中一直很有威望,只是他那人从未结党营私。可近几年,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更是接连请太医…… 这个时候,姜玉堂却是与恒亲王交集上了。太子拿起桌面上的帕子,擦拭着手心里的墨汁:“不解释?” 姜玉堂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沉稳,哪怕是如今对着太子的试探,他依旧是不慌不忙。 “臣之前在灵若寺见过恒亲王一回。”他放下手中的杯盏,又道:“之后,圆空大师下了山,恒亲王见我手腕有疾,特邀我去让圆空大师看看。” 他那只手掌如今以是废人一个。 之前落在他身上所有美好的词汇,如今都像是一场玩笑。明珠蒙尘,一只手废了便再也不算的上是明珠了。 太子也知晓他的手,更比旁人更清楚的是他的手是为何而伤。垂眸沉闷了片刻。 “既是困在身边了,那便对人好些。”他抬起头看向姜玉堂,面色带着几分复杂:“终归是喜爱一场,若是闹出无法挽回的事,到时为时晚矣。” 姜玉堂从太子书房出来,神色平静又冷淡。 他想起书房中太子说的事,又觉得几分好笑。 先是恒亲王,再是太子,他们似乎都开始关注起沈清云来。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去关心不该关心的人。 他垂下眉眼,眼神变冷了一些。前方的小太监忽然一哆嗦,只觉得后背一冷。 “姜大人,这边请。” 姜玉堂收回脑中的情绪,跟着小太监往前走。午后的阳光刺眼夺目,奴才们都开始犯懒,书房门口既是一人没有。 刚走下台阶,却见前方一顶暗轿从小道而过,停在书房门口。 姜玉堂脚步一顿。 东宫可是当朝太子寝宫,能在东宫里还坐暗轿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整个京都只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正要收回眼神,面前那人却正好从暗轿中出来。 隔得太远,姜玉堂瞧不太清楚。只看见来人穿着一袭玄色的长袍,身姿挺拔,长身如玉。 背对着他瞧不清楚容貌,但光看那气质,就知这人绝非池中之物。 王全立即过去,亲自上前迎接。那人跟在身后,一起往书房中走去。 姜玉堂收回眼神,超前走去。可没两步,脚步又停在了原地。 那道背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却觉得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出了宫门,就见赵禄在门口等着,没等姜玉堂靠近,赵禄就小跑着上来了。 “爷。”赵禄跑到姜玉堂身边,声音压的小小儿的,却掩盖不住里面的着急:“那边来话了,说姑娘又不肯喝药。” “废物。”姜玉堂眼中浮现出一抹戾气,连忙上了马车。 匆匆赶到也过了半个时辰,等到了小院门口,刚靠近就听见里面的声响。 “姑娘,您就喝一口吧。”婆子们都在劝着,一个个恨不得跪在地上。 “就一口,您要是不喝奴才们没法子交差啊。” 而沈清云就坐在床榻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低着头,任凭是谁劝她都不开口。 她不肯哭,也不肯闹。任凭是谁劝她,她都没反应。 姜玉堂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自打从暗室中把人接上来后,沈清云便是如此。 不肯说话,也不肯与人交流。 平日里就缩在床榻上,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脚腕上的链子分明已经解了下来,她却不肯再下床一步。 婆子们听见声响,转过头,瞧见是他立即松了口气。 “世子。”婆子门道:“姑娘这一不吃不喝,也……也不肯喝药……” 姜玉堂挥手让人下去,接过婆子手中的碗:“重新煎一碗药来。” 沈清云还缩在床榻边,听见人靠近谨慎的抬起头,待瞧见他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不肯吃饭?”他轻轻地走上前,脚步都温柔下来。沈清云落在他的脸上打量了半晌,随后才慢慢的挪到他身边。 她还是不肯说话,只朝他靠近后浑身崩起来的神经才算是松懈下来。 姜玉堂把勺子凑到她面前,她却摇着头,拼命躲开。 “婆子说你没吃饭。”姜玉堂语气严肃了一些,带着几分强势:“不吃饭身子怎么会好?” “我没病。”沈清云像是受了刺激,尖叫起来。 她拼命地摇了摇头,随后伸手揪了揪姜玉堂的衣摆:“她们要害我,说我病了,每天逼我喝药。” “沈少卿。”她声音小小的,带着忐忑:“我没病。”
第109章 认错 姜玉堂的手捏紧, 力气大到仿若能将手中的碗给捏碎。 他面色黑沉如水,浑身都是掩盖不住的戾气。双手青筋暴起,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将碗给掀翻, 手掌要将人的脖子给掐断了去。 赵禄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世子爷当真要了姑娘的命。他悄悄地走上前,挡在了沈清云的前面。 还未等他开口劝,却见姜玉堂动了。 他低下头,掩盖住脸上的戾气。颤抖着的手指哆嗦了好几次, 才重新舀了一勺子的汤送过去:“嗯,你没病。” “把饭吃了,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他板着脸,安抚着道:“院子里的绿菊开了,吃过饭一起去瞧瞧。” 沈清云怯生生的看了他几眼,随后才乖乖听话的低下头。赵禄瞧见这儿松了口气, 往后退了几步。 “吃点鱼?” 姜玉堂低下头, 小心翼翼的剃掉鱼刺送过去。沈清云摇头不肯吃, 他又低下头哄了几句。 瞧见这一片和谐的模样, 赵禄总算是放了心。可想到刚刚姑娘嘴里喊得名字,再去看看世子爷,又察觉出一抹可悲来。 吃过饭, 沈清云便睡了。 姜玉堂从她手中把袖子给扯出来,这才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走。 在屋子里尚且还能保持住体面, 可等一出了门, 便再也掩盖不住。 赵禄听见声响赶过来一看, 世子爷已经掀翻了书房中的桌子。紧接着便是花瓶、烛台、屏风、书柜。 只要是入目可见的都逃脱不了世子爷的手, 他冷着脸, 一张脸上像是结了冰霜, 所到之处所有的东西都毁于一旦。 赵禄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将那些吓得脸色发白的婆子们全都赶了出去。 等过了好久,这场发泄般的盛怒才算是平息下来。 “世子。”赵禄走进来,看着姜玉堂手臂上的伤痕,端了药来给他上药:“待会儿姑娘醒了还要陪姑娘去看菊花呢。” 姜玉堂的手臂上都是划破的血痕,不深,但也足够疼。药膏涂在上面,火辣辣的一片,可他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赵禄熟练的处理好伤口,又将受伤的地方包扎好。 姜玉堂抬起头,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可语气却偏偏是笑着的:“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把人关在地下,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让她去见任何人。 他想这天地之间,这个人,这双眼睛,从此以后看见的都只是自己。 不顾她的求饶,不管她的生死。 如今他做到了,沈清云像一只幼鸟,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有安全感。她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听任何人的话。 她眼里都只有自己。 这是他一直都想要的。 除了……她看着他的脸,喊得却是别人的名字。 沈少卿是他尊敬爱重的舅舅,却也是她宣之于口的心上人。 晚间的时候,沈清云醒了,闹着要去看菊花。丫鬟婆子们轮番儿的劝,谁来都没用。 她怕黑,之前晚上偷偷溜出去后,吓得闹了好几日都没睡。 姜玉堂便让人在院子里点上灯,漆黑的晚上亮如白昼,陪着她去看了会儿菊花。 只她素来磨人的很,刚吵闹着要去看的是她。如今院子里亮堂起来,逛了一圈又要回去了。 姜玉堂倒是也不生气,等回了屋子,就见大夫端着药碗在门口候着。 “一日三碗,今日这药可是一碗都没喝。”这大夫是他请来专门照看沈清云的,此时声音放的低低的,唯恐沈清云听见了。 这位姑娘可是听不得药字,一提起药脾气可就大的厉害,一准得发火。 姜玉堂点头知道了,接过大夫手中的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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