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凄凉的后院被拾掇得干净整洁,歪歪斜斜的竹篱笆也扶正了,门窗修缮过,放眼望去,多了丝烟火气,她抠着崭新的竹篱笆,低低问,“你是不是把云妮藏起来了?” “......”李善低头瞧她,眼里带着讽刺,“‘贼’和你说的?” 那人还真是会钻空子! 呵。 云巧扬起脸,小脸绷得紧紧的,“是不是你干的。” 嗓音激动得有些哑了。 鸡爪似的手指紧紧攥着竹篱笆,小脸发白,明显害怕又愤怒。 李善思忖片刻,“她有手有脚,我藏她作甚?” 约莫趁着她不在,费尽心思讨好某些人去了,望着亮着光的前院,他冷笑道,“你姐手段厉害着呢,小姑娘,可别被她骗了。” “云妮不是你藏起来的?”她坚持。 李善道,“不是。” 不过他猜得到云妮在哪儿。 云巧认真望着他,试图从他脸上分辨他有没有说谎,李善不躲不闪任由她看,甚至笑着眨了下眼,“看出什么来了?” “不告诉你。” 她收回目光,蹭蹭往前院跑了。 李善哼哼,难以相信云妮妹妹会是这个性子,见她站过的地方竹篱笆歪了,扶正后往下摁了摁,确认牢固后方才回了前院。 唐钝家院里有井,用过晚饭,他冲了个凉水澡回后院准备睡了。 同屋有四个衙役,进门就和他说,“唐婆婆问你云巧哪儿去了?” 屋里没住过人,有股刺鼻的灰尘味儿,这些日子糙惯了,他也不在意,闻言,解衣衫的手顿了顿,“她不是先回来了吗?” “没有啊。”长脸衙役说,“她和你出门就没回来。” 李善拧眉,盯住说话的人,眼神渐渐锐利,长脸衙役不自主低了下头,声音小了下去,“我也没留意。” 其他衙役纷纷点头。 云巧其貌不扬,扎人堆里太不起眼了,要不是唐婆婆问起,他们都不知道院里少了人。 李善重新系好衣衫,去前院找老唐氏。 老唐氏在屋里给唐钝敷药,面上一片愁绪,“大晚上的,你说巧姐儿会跑哪儿去啊。” 唐钝:“别管她。” “被拐跑了怎么办?” “她不会轻易跟人走的。” 在书塾时,吴婶带她进屋换衣服,她死活不同意,甚至刻意避讳钻屋子,唐钝宽慰老唐氏,“她应该忙什么事去了,你夜里别锁门,她会回来的。” 说话间,看到门口踟蹰的李善,笑了下。 笑里却没几分善意。 云巧离开前最后见的人是他。 云巧的确不会主动跟人走,但难保不是有人别有用心拿云妮扯谎骗她。 “李衙役。”他脸上云淡风轻,“云巧好像对你成见很深,她说你白天跟踪她进山了。” 李善容色镇定,不紧不慢进屋,道,“来的是她大伯,怀疑她把她姐藏起来了,她怀疑是我做的,叫我出去就是问我这个。” 没有解释为什么跟踪云巧,唐钝沉目,“她为什么怀疑你?” “你也说她对我成见很深。”李善轻描淡写。 拿他说的话搪塞他,好话术,唐钝的手在袖子下轻轻稔着,缓缓开口,“顾大人为官清明,受百姓爱戴,你跟着他做事,哪儿会是穷凶极恶的人...” 这话看似称赞顾大人,实则拐着弯损他,李善不至于这点耳力都没有,看向他黑黢黢的脚踝,倏地问了句,“你对她家的情况了解多少?” 唐钝皱眉。 没有立即回答。 沈家翻来覆去就那点事,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李善难道知道不为人知的? “李衙役此话何意?” “外人都说她痴傻愚钝...” 老唐氏插话,“谁说巧姐儿傻了,她聪明着呢。” 注意老唐氏面色不愉,约莫不满他的话,李善改了说辞,“我看她确实聪明,否则不会进唐家的门。” 人牙子都瞧不上的人,竟嫁给福安镇最有前途的秀才公,谁敢说她不聪明?就是不知她是真聪明,还是背后有人指点。 唐钝听出些意思,没有当回事,故作疑惑道,“李衙役因为这个对她感兴趣?” 李善淡笑,“不全是。” “因为云妮?” 李善笑容收了几分,表情严肃,“不是。” 这话有待商榷,唐钝不是刨根究底的人。他没和云妮打过交道,多是听同窗和村里人说的,云巧偶尔也会提起云妮,次数并不多,他不知道李善跟云妮结仇还是结怨,沉吟道,“云巧长相普通,打小就不受宠,但她待家人朋友赤诚,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还望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他和云妮的恩怨,不要把云巧牵扯进去。 李善是聪明人,“我见过她姐两回,并无交情。” 老唐氏就纳闷,“那巧姐儿去哪儿了啊?” “她这么大的人,不会走丢的。”唐钝道。 药膏涂在伤处,冰冰凉凉的,灌下半碗汤药,脑子愈发清醒,鲁先生和顾大人睡的云巧的屋,他怕云巧摸黑溜上床惊着他们,一直没敢睡。 他默默念着手里的经书,时不时往窗外瞥去。 雾色渐起,月亮朦朦胧胧的,隔壁呼吸均匀。 后半夜,院门才响起吱呀的晃动,他抬头望向窗外,低低喊了声,“云巧,你回来了吗?” “对呀。” 他听到落门闩的声音。 脚步声靠近,只见她猫着腰,手在鸟窝似的脑袋上摸来摸去,脸上沾着泥土草屑,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去哪儿了?” 云巧四下望了望,轻手轻脚进门,掩上门,高兴道,“我找云妮去了。” 还真是! 他猜她就是出去找云妮了,他正欲问找着没,不经意扫到她光溜溜的脚丫子,目光顿住,“你光脚出去的?” 音量高了几分。 云巧翘起脚尖,曲着膝盖走到床边的太师椅坐好,“忘记穿鞋了。” “你能再傻点吗?” 晚上山里黑漆漆的,碎石又多,穿着鞋尚且不舒服,她竟光着脚进山,崴着脚怎么办?被蛇虫叮到怎么办? 唐钝气红了脸。 云巧轻轻蹭着地,小声反驳,“我不傻。” “鞋都能忘记穿不是傻是什么?” 云巧反应极快,反驳,“记性不好。” “......” 唐钝发觉今晚的经书白读了,跟她说话就做不到心平气和,心里火气蹭蹭翻涌,烧得慌。 云巧偷偷抬眉瞄他一眼,双□□叉盘在椅子底下,“唐钝,你是不是想骂我啊?” 云妮也骂她了。 唐钝安静地注视着她,半晌,道,“你说呢?” 油灯的光轻柔照着她的脸,嗓音沙沙的,像没睡醒的,低头抠着指甲边的倒刺儿,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他没骂人,指着墙边小床,“你的屋给先生他们睡了,今晚你就在小床上将就睡一宿。” 这小床是后院搬过来的,男女有别,他奶将床摆他屋他就不乐意,偏他奶仗着他用不了力,态度强势得很,“巧姐儿换了地儿肯定睡不着,你陪陪她怎么了,你昨晚发烧不也是她守了你一宿吗?” 他奶道理一套一套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他有什么办法? 云巧进屋就看到角落的小床了,尺寸和她以前睡的床差不多,不过这床矮得多,颜色陈旧。 躺在小床上,手轻松就能碰到地,她有点害怕,“唐钝,我会不会摔到地上啊。” 屋里已经熄了灯,黑漆漆的,他看不到她的情况,调整了下睡姿,道,“滚下床也不会疼。” “哦。” 黑暗里,她抬起屁股,撞了下床,唐钝睁开眼,“你干什么?” “这床硬,睡着舒服。” 唐钝撇嘴,“你就这出息了。” “这床是你睡过的吗?” “嗯。” “爷给你打的吗?” “嗯。” “爷真疼你。” “嗯。” “我爹也疼我,我的床也是他打的,他还给我弄了个花架,和你的书架差不多...”云巧滔滔不绝说着,“可惜我没搬过来...” “不过云妮说了,花架是我的,我想要便回去拿。” 夜里寂静,她叽叽喳喳像只鸟似的,唐钝想问她难道不瞌睡吗?但他只问了句,“你找着云妮了?” 以她的脚程来看,云妮势必在离小灵山更近的地方,云妮不回家藏山里做什么? “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唐钝,这事我和你说,你别告诉其他人啊,云妮找到差事,今后不回家了。” 唐钝存疑,“什么差事?” “云妮没说,反正能挣到钱就是了。”云巧换了个姿势,语气有几分骄傲,“云妮很厉害的。” 再厉害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纵然读过书识过字,到底没见过人心险恶,想到云妮如花似玉的脸,他隐隐不安,“云妮不回家住哪儿?” “住山里啊。” 云巧枕着柔软的褥子,声音越来越小,“我奶她们找到云妮会卖了她的,唐钝,你...” 后边没声了。 唐钝转过头,朝角落望了望。 她的呼吸很浅,偶尔会响起咂嘴的声音。 这一晚,她睡得很香。 夜里他起身掀她褥子她都没睁眼,他检查了番她的脚,脚底板好几处磨破了皮,还划伤了。 亏她洗脚来回反复使劲搓,不疼的吗? 翌日,天微微亮云巧就醒了。 屋里萦绕着浓浓的草药味儿,她嗅嗅褥子,感觉味道是从褥子散发出来的。 唐钝还睡着,她怕吵着他,蹑手蹑脚套上草鞋,走路黏哒哒的不怎么舒服,鞋子里好像有泥土,她拉开门,靠墙抬起脚,脱鞋抖里边的泥。 没有。 翻起脚底,脚底沾着黑黢黢的药膏。 和唐钝脚上的一模一样。 她昨晚跑到唐钝床上蹭他的药膏了? 唐钝知道后肯定会生气的,她迅速掩上门,跑到灶间打水洗脚。 担心唐钝看出猫腻,还把手和脸仔仔细细洗了遍。 老唐氏穿好衣衫出门,就见云巧像只狗儿似的围过来,扯着衣服给她闻,“奶,你闻闻臭不臭...” 老唐氏捏鼻子,故意说,“臭死了。” “那我洗个澡。” “......” 大清早的洗什么澡?不会两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虽说老唐氏乐见其成,可墩儿双腿伤着,怎么... 饶是老唐氏这把岁数也经不住红了老脸,见云巧朝井边走,哎哟拍大腿,急忙过去抓她,“你累了一宿,不难受啊,回屋歇着。” “我打水...” “我来我来...你赶紧回屋歇着。”她推着云巧往东屋走,到了门口,见唐钝慢悠悠睁开眼,拍云巧的肩,“你去床上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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