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村过不下去了,听说外边打仗,想着趁乱弄点粮食...”汉子搓着手上的泥,嗓音低哑,“西岭村被屠了村,地里剩了些庄稼...” 李善睨着他,“怎么不去绿水村?” “那会儿西凉军没退,我不敢乱跑,后来击退西凉军,衙门贴告示说绿水村安顿外来人,我是北村的。” 那阵子衙门天天盘查西凉奸细,他没办法,只能回北村,等他再出来,伏尸遍野的西岭村已经焕然一新,落败的小院住进了人,荒芜的田地种上了庄稼,他佯装是西岭村某户的侄子,强行霸占了两间空屋才在西岭村住了下来。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那两年好些人都那么干的。 时隔二十年,没想到会被翻出来。 李善问:“叶长户是本名吗?” “是。” 要不是本名,也不会因为修路被人认出来。 李善又去问其他几个人,有两个是北村的,说法和叶长户差不多,有两个是老光棍,以前靠乞讨为生,得知衙门安顿无家可归的人,便去绿水村上户籍,得知进不去,只能来西岭村。 西岭村离西凉近,容易钻空子。 毕竟西岭村有人偷偷去西凉做买卖。 许是被李善威严震慑,两人不知怎么就说漏了嘴。 村长脸色变了变,没有吭声组织,李善似乎不在意,“大周和西凉息战十几年,有买卖往来实属正常,据我所知,西州城内好些西凉人开的茶楼铺子。” 老光棍摆手,“那不同,他们没有衙门批文,偷偷去的。” 李善佯装好奇,“还有这事?” “对啊,要不村里的青砖黑瓦房怎么建起来的。” 哪个村都有富裕的,但建青砖黑瓦的不常见,便是田地辽阔的长流村也没几家建这种房子。 李善在心里过了一遍,大概知道是哪几户。 村长站在旁边有点着急,没有衙门批文和西凉往来一律视为细作,他爹生前就警告过他很多次。 李善脸上风平浪静,好像随口问起,“岭关有士兵把守,他们怎么偷偷去?你这老伯,莫不是大清早喝酒醉糊涂了?” 说着,他扬手,指着剩下的人,照刚刚的话重新问了遍。 李善没有为难他们,并且解释找他们来的原因,“上次查户籍清点人数发现不对劲,大人命我们问清楚,忙完这阵子将户籍给你们补上。” 户籍看着没用,真想用拿不出来就麻烦了。 几人颔首。 李善摆手,让他们回去接着干活。 村长没有久留。 待他们走得没影了,李善看向云巧,“刚刚说的话听得懂吗?” 云巧摇头,“老伯没喝酒。” 她没闻到酒味。 李善不答,带她绕修的路走了圈,问他是不是离小虎山最近的路。 云巧摇头,“不是最近的,是最平坦的。” 这条路是避开了爬山的陡峭地段,下坡多过上坡,走起来很轻松。 李善掩饰眼里的诧异,“最快的是哪条?” “我带你去。” 密密麻麻的矮灌木丛,她穿着身灰衣,融入树枝间,晃眼分辨不出是个人,加上她皮肤也黑,正面撞到,约莫也容易被忽略了去。 李善亦步亦趋跟着她,“山里还有平安说的那种山洞吗?” “有啊,不过那地危险。” 李善挑眉,见她手指了下远处,脸色微沉,“你去过?” “嗯。” “还有谁去过?” “就我呀。”可能看在工钱的份上,她主动说道,“我雨天滑下去找到的,里边有粮食呢,我娘不让我拿。” 李善抿了抿唇,“为什么?” “我娘说我拿了其他人就饿死了。” 李善心里有了底,能交出云妮那样城府的人,黄氏多少是有些见识的,想必猜到那些粮食的用处了,“你娘说得对。” “嗯。” 树丛太多了,哪怕云巧拿着镰刀砍掉了挡路的枝桠,走到小虎山,衣衫还是划破了几道口子。 云巧记得他昨晚的话,“我去找平安了。” 重新走之前的路。 李善望着不远处忙碌的身形,难得好性子道,“要不要找你娘换身衣衫?” 她这副样子回去,唐钝怕不会高兴。 她低头拍掉衣服上的草屑和灰,“不用。” 他还要去西山,没有再多说,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她拍拍手,去前边找平安了。 这次没有进到城里,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回到唐家,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院里传来老唐氏唤鸡的咯咯声,以及老爷子闷闷的咳嗽。 她推开门,兴奋的跑到后院,抓过老唐氏粗糙的手,摊开其手掌,将磨得光亮的银子放了上去,“奶,这是李善给的工钱,你拿着。” 老唐氏唤鸡吃食,猛地被塞了块碎银,好一会儿没反应来。 云巧笑得灿烂,“我娘说了,我挣的钱给奶。” 老唐氏怔怔的,欲问哪儿的,想起她已经说过了,忙握紧手,拉着她往屋里走,“这玩意可不能随便拿出来。” 财不外露,村里人瞧见了不好。 唐家当年就是吃了这个亏。 云巧似懂非懂,老唐氏牵着她的手直接去了唐钝屋,“你瞧云巧给我什么了?” 唐钝是廪生,每个月享朝廷银钱补贴,自然是见过银子的,问云巧哪儿来的。 “李善给的。” “怎么这么多?”这儿约有一两了,是不是太多了些。 云巧道,“他说我该拿这么多。” 唐钝皱眉,“你除了帮他们带路还做什么了?” 她指着唐钝桌上的纸,“他们的舆图,有些是错的,要我帮他们改。”她不知道李善给的多少钱,只道,“他们肯定嫌累,不想跟我走路,索性让我指出错的地方改。” “......” 舆图不是小事,李善会信她? 唐钝存疑。 她又说,“但我不会,孙山长说教我呢,唐钝,舆图难学吗?” 唐钝眉头拧得死紧。 云巧见了,蹙起眉来,“很难吗?”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 谁让平安说这是银子呢。 值一千多个铜板,她数不过来的数,想起这个,她突然道,“唐钝,你教我数数吧,我也想像平安,一眼就数出这是多少钱。” 唐钝拿过碎银,眉头没有舒展,而是道,“这是数出来的吗?” 云巧满脸困惑。 唐钝按下其他心思,替她解惑,“这钱不是数的,是看的,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云巧眨眨眼,眼睛凑上前,左看右看,“我怎么看不出来?” “待会我教你。” 他说的待会自然是饭后。 老唐氏以为孙山长会来,煮了两碗米饭,云巧刚来唐家时吃得多,慢慢的饭量就小了,老唐氏猜是黄氏在云巧耳朵边说了什么,好几回哄她多吃点,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今晚老唐氏说饭多,让她敞开肚子吃。 她半碗米饭,一碗米汤下肚就嚷嚷饱了。 丢下筷子就溜进唐钝屋,学看钱的本事去了。 唐老爷子喝完药,拿手帕擦嘴,望着跑得没影的门口,愁道,“会不会打扰墩儿看书?” 老唐氏收拾碗筷,“墩儿有分寸,你看云巧不找他梳头他是不是比谁都急?墩儿像你,刀子嘴豆腐心。” 唐老爷子想起清晨唐钝教云巧梳头的情形,脸色软和下来,“说来也奇怪,村里村外那么多姑娘,墩儿就和她聊得来。” “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 唐老爷子又叹气,“你说她要是聪明些该多好。” 他孙子勤奋好学,是秀才,娶妻怎么也该娶个知书达理的,结果偏偏是... 老唐氏端着碗筷朝外走,眼角眉梢满是愉悦,“聪明过头的也不好,云巧够好的了,今个儿挣回一块银子呢。” “银子呢?” “墩儿那呢。” 老唐氏年轻时也是攒过几十两银子的,哪怕现在条件差了些,手里也有几两银钱,云巧挣的钱不给她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沈家那种情况,她贴补娘家爹娘兄弟也好,但云巧不藏私,进门就毫无保留把钱拿了出来。 心里很难不熨帖。 “我和墩儿说了,钱给云巧留着,给云翔成亲用。” 沈云翔成亲用不完,其余的给黄氏和沈来安养老。 唐老爷子道,“听你的。” 墩儿没有多的兄弟姐妹,云翔和云妮品行好,多来往也无妨。 这时的云巧正坐在桌边,震惊的望着桌上大小不等的银子,指着最大的问唐钝,“这是多少钱?” “十两。” “十两是多少?” 唐钝给她将文和两的关系,一两约一千文,一千文就是一千个铜板,十份一百个铜板的量。 她伸手碰了碰,又问稍微小点的,“这是多少?” “五两。” 云巧掰着手指头,算五两银子是多少个铜板,唐钝直接告诉她,“五个一千文。” “你怎么知道的?” 唐钝一噎,“书读多了自然就知道。” 云巧抬眉,认真道,“书里会教这个吗?” “嗯。” 唐钝小时候也不认识银子,夫子课上会教,慢慢就知道了。
第75章 075 忽悠 数数认钱是云巧感兴趣的事儿, 学得很快,唐钝把堆放的银子和铜板顺序调换给她认。 她轻松就认了出来。 没有半点迟疑或者犹豫,小脸得意, “这个比梳头简单哪。” 她离得近, 风吹起几缕碎发拂过唐钝侧脸, 唐钝这才注意她头发像经过暴风雨洗涤的花草, 凌乱又狼狈,衣服也破了, 他问, “你白天去哪儿了?” “山里啊。”她戳着最大的十两银子,眼里漾着月光, 眉眼柔和, 唐钝纳闷:村里人为什么总说云巧丑? 她皮肤黑了点,五官普通,但绝对称不上丑。 怔神间,但听云巧问,“唐钝,你是不是嫌我离你太近了。” 唐钝:“......”没有的事儿。 云巧自顾往下说,“人言可畏, 我知道的。” 说话间,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 “我向你请教问题, 行得端坐得直的。” “......”这话她都会了?唐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率先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喃喃道, “我和平安也保持着距离的。”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平安, 唐钝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以为他问她去了哪儿是拐着弯打听她和平安的事儿。 他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知道。”她看眼天色,“我洗漱睡觉去了啊。” 唐钝叫住她,“这银子你拿走。” 他下巴点了点桌边的银子,正是她拿回来的那个,云巧扭着半边身子回,“我给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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