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前些日子都在宫中,还没来得及细查李轻婵的事,闻言心沉了几分,道:“你先让我想想。” 她这一想就是许久,睁眼时毫无征兆问:“你说子晏是不是还记得幼时的戏言?” 欣姑姑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这个,还没接话,平阳公主又自言自语道:“他不喜跟姑娘家接触,也从不多管别人的事,怎么这回替阿婵说起话来了?” 平阳公主凝神将今日的事情细想一遍,眼中逐渐跳跃起火花,她坐直了,吩咐道:“明日请荣裕郡主来府中一趟。” 欣姑姑不解,早些年平阳公主为冯娴出头,当众扇了荣裕郡主巴掌,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是面和心不和,荣裕郡主来府若是见着李轻婵,怕是得好好奚落一番了。 平阳公主将她的犹疑看在眼里,缓缓道:“总得有人扮坏人……” 夜色降下,挽月见李轻婵坐在窗下托腮望月,也跟着看了出去。 时近月中,缺了一口的明月半垂在墨蓝色的夜空,旁边稀稀落落地缀着几颗星星,清冷寂寥。 一阵秋风吹来,似乎是从不远处的湖面上的过来的,挟带着丝丝凉气。 眼看着李轻婵打了个颤,挽月劝道:“夜风凉,小姐快关窗睡了吧。” 李轻婵确实觉得凉,但不肯关窗。望月是假,在窗口吹风保持清醒才是真的。 她忽地起了逆反心思,偏不要如先前几日那般莫名沉睡。她道:“我想去亭子里看会儿月亮。” “夜凉……” 挽月拒绝的话刚出口,就见李轻婵失落地垂下了眼,纤长眼睫在屋内烛光映照下如蝶翅般轻颤。 她想起今日的事情和李轻婵回来时红肿的双目,沉吟了下,道:“夜凉,小姐等等,奴婢去取个披风。” 李轻婵说的亭子是听月斋外的湖心亭。 府中大多数人都已歇下,四下静谧,唯有檐下灯笼随风摇动,映得树影憧憧。 李轻婵裹着披风坐在亭子里,扒着栏杆侧身望向水面,看见了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 她长发已散,随着低头的动作从肩上垂落,悬在半空,如瀑黑发被风吹得荡来荡去,不时擦过亭下高高立着的枯荷。 怕把长发弄脏了,她伸手捞了一把,拢至身后。 “小姐先待着,奴婢回去取条发带。”挽月说道。 李轻婵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是她想一个人待着,就点了头。 待挽月离开,她又找借口将旁的侍女打发,然后熄了灯笼,身子一软伏在美人靠上,这才真的放松下来。 萧瑟秋风将莫名睡意吹散,她枕着手臂望向水面倒映着的皎洁明月,开始反思。 她觉得平阳公主就算看不上自己的荷包也没必要生气,后来仔细想了想才明白,平阳公主是不满她只感激欣姑姑,不感谢她呢。 也是,哪能越过主子去感谢下人呢。 李轻婵觉得自己给欣姑姑添了麻烦。 “也不知道公主会不会罚她……”她沮丧地叹了口气,心道,“明日再去哄公主消气吧,不能再让她不满意了。” 她想着如何讨好平阳公主,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法子,鬓发被风吹到眼前,她偏头去躲,铺在后背上的乌黑长发便又扫着纤弱肩颈滑了下去。 李轻婵再次伸手去捞,目光不经意一扫,猛然看见隔了不远处的的水岸边映着一个人影。 愕然抬首,便见岸边立着一人,身材颀长,英朗挺拔,背对着她,虽看不清面容,但凭着身形李轻婵还是认出了这人,正是她那表哥钟慕期。 李轻婵慌张,孤男寡女月下相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让人看见了可不行。再说,她哪里敢和钟慕期独处? 她急忙起身,想从另一侧曲桥离开,却不想披风被压在了身下,她站起一半又跌坐回去。 仓皇间她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钟慕期身旁还有另一人,只是隐在暗处,方才没让她看见。 风吹影动,如水月色下,李轻婵看见了那人手中的大刀。 她心头一悸,忙拢起披风,扶着栏杆起了身,然而披风被吹动,走过小桌时勾到桌上被她熄了的灯笼。 灯笼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李轻婵打了个激灵,本能地抬头朝岸边看去,恰好迎上一双如秋月般清冷的双眼。 然后她就见钟慕期似乎跟暗处的人说了一句话,接着,他抬步,上了曲折小桥,朝湖心亭走来。
第12章 拽住 李轻婵脑子反应不过来,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主动避开吗?他过来做什么? 恍惚间,汩汩冒血的咽喉与被染红的芙蓉花重现眼前,李轻婵心又急速跳了起来,她慌张收回视线,假装从未看见过钟慕期,转身就走。 可她脚步太急,蹒跚了一下差点摔倒,急忙扶住亭柱,目光一低,看见了泛着银波的湖面。 她倒映在水面的身影被凉风吹皱,随着湖面上的月光一起荡成碎片,仿佛预示着她接下来的遭遇。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李轻婵万分后悔没有好好待在屋子里睡觉。 这么一会儿功夫,钟慕期已经大步迈入亭中,望着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身影,他拧了眉头,问:“跑什么?” 问罢,就见裹着披风也难掩婀娜身姿的姑娘颤巍巍地转过了身,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没看见……表哥。” 顿了顿,李轻婵放软了嗓音又怯生生喊了一声:“表哥。” 多喊一句,提醒他自己是表妹,不能对自己动手。 钟慕期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揭穿她这谎言,简赅道:“坐。” 他撩袍坐下,李轻婵却不敢靠近,手指头不自觉地抠着亭柱,等他再次无声看来,才壮着胆子道:“表哥,太晚了,我想回去休息……” “两件事。”钟慕期道,“你要站着听也行。” 李轻婵简直要慌死了,不敢看他,只能偷偷观察他的动作,暗中提防,心里盼着挽月早些回来,又怕她回来正好撞上这场面。 钟慕期已开口:“给你看病是宫中御医,尽管安心用药。” “御医?”李轻婵惊诧地睁圆了眼睛,侍女们可没这么说过,她还以为只是普通大夫。 平阳公主竟会为她请御医?而且御医竟然也没看出她是吃的药粉假装心疾? “不管是对下人不满,还是有别的要求,直接开口说。” 李轻婵还沉浸在他上一句话里,恍恍惚惚问:“御医说我是什么病啊?” 钟慕期眉梢动了动,道:“胆子大点,自己去问。” “哦……”李轻婵偷偷瞧他,他背对着月亮,神色看不太清,但她觉得钟慕期该是不耐烦了,没敢继续问他该去问谁。 钟慕期捕捉到她小心的目光,屈起食指扣了下桌面,重复道:“这府中没人敢欺负你,有什么事直接说。” 这次李轻婵听清了,可她不敢信。平阳公主明明很讨厌她的,而且侍女下人是照顾她没错,同时却也是监视。 不过她也没有当面反驳钟慕期,只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太敷衍了,一看就是没当真。 钟慕期看着她半掩在亭柱后心不在焉的样子,眸色变深,站了起来。 李轻婵刚察觉到,阴影已经从头顶笼罩下来,她惊愕抬头,见钟慕期人至跟前,离她不过一尺距离。 这距离太近了,她心尖一跳,急忙后退,可忘了自己身在亭子边缘,后面便是台阶,就这么一脚踩空—— 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便被一只大掌擒住小臂拽住,李轻婵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往前跌去,重重撞入一个对方胸膛。 不等她有反应,钟慕期已退开,李轻婵堪堪站稳,揉了揉被撞到的鼻尖,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接着她感觉手臂上的力道加重,身子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力道趔趄往前,刚低呼了一声,就被按住肩膀坐了下去。 待她回神,发觉自己已经坐在了小桌旁,钟慕期仍在她身旁,但已松开了她的小臂。 只有那上面仍残留的发烫触觉昭示着方才短暂的接触。 李轻婵被这意外弄得呼吸微急,她不自在地坐着,想摸摸方才被钟慕期抓到的地方,当着他的面又觉得羞赧,等呼吸平缓了些,才悄悄抬眼看他。 两人高低对调,现在是李轻婵坐着,钟慕期立着。 月光倾泻而下,将他五官完完整整地暴露出来,李轻婵看着那分明的眉眼和高挺鼻梁,心头一燥,猛地偏脸躲开,嗫嚅道:“多、多谢表哥。” 钟慕期只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再次道:“想要什么直说,不喜欢的就拒绝。” 他说完就又有了动作。 李轻婵见他逼近,微微打了个哆嗦,放在膝上的双手瞬间握紧。 可钟慕期只是从她身侧过去,并未触碰她一下,反而是她身上的薄披风被吹动,翻飞着扑到了对方手背上。 李轻婵急忙将披风扯回来抱住,而钟慕期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眸沉了几分,冷声道:“也没必要这么怕我。” 李轻婵被说中心事,脸上滚烫,连余光也不敢再瞟他,听着脚步声渐远,方能确认他这是要离开了。 他过来就是要说这个吗?李轻婵迷迷糊糊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声呼唤:“小姐?” 认出挽月的声音,李轻婵急忙抬头朝反方向望去,确认看不见钟慕期的身影了,她安定了些,提声回道:“这里。” 挽月提着灯笼匆忙赶来,道:“小姐的灯笼怎么灭了?方才没看见光亮,奴婢还以为小姐去了别处。” “风、风吹灭的。”李轻婵差点因为说谎咬了舌头。 待挽月要给她将长发绑起时,李轻婵却不愿意了。 她把自己藏在披风里,偷偷摸了摸方才被钟慕期碰过的小臂,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连带着她的脸也烧了起来。 她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累了,回去睡了吧。” 屋内温暖,李轻婵换好了寝衣,如前些日子一样,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硬是撑着沉重的眼皮不肯睡,这时钟慕期的话忽跳入脑海——“不喜欢就拒绝。” 这话像是有重量一样,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她心尖上,让她的心跳跟着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李轻婵恢复了几分神智,喊住将要出去的侍女,“……我不喜欢那个香。” 侍女愣住,李轻婵费力地睁着眼,看向那个冒着袅袅轻烟的香炉,含糊重复道:“我不喜欢那个。” 屋里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道:“奴婢们这就把熏香抬出去……” 隔日,李轻婵醒来时屋子里还很暗,她坐起来懵了一会儿,然后抿起了唇。 钟慕期说的竟然是真的,她说不要那个香,侍女就把香搬出去了……虽然后来她还是很快睡着了,可至少起得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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