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慕期进了府门就变了脸色,完全不搭理人了,他大步跨着,走了不远李轻婵就有些跟不上了。 “表哥,你等等我啊。” 还是没有回应,李轻婵追到游廊下实在没力气了,扶着红漆柱子弯腰喘气,不跟着他了。 她停下了,钟慕期反而走回来了,问:“我急着回去洗干净换衣服,你跟我这么紧是想做什么?” 李轻婵微赧,目光漂移着道:“我……我去找姨母,只是碰巧跟你顺路,想跟你说说话。” 钟慕期弯腰看她,“这么急吗?” “也没有……”李轻婵偏过头去,“表哥你快先去洗干净吧,这样一点都不好看。” 冬日天黑的快,只是方才在门口说几句话的功夫,天已经几乎完全黑下来了,好在府中处处挂着灯笼,倒也能视物。 烛光映得雕梁画栋都染上温暖的熏黄色,也映得李轻婵眼波如水,粉面如画。 她今日漂亮的妆发仍完好无缺,唇上口脂红艳艳的,偏头时带着羞色,像是喜烛下娇羞的新娘,而那身锦衣上的金线刺绣在烛光下闪着光,金灿灿的,也像极了精心缝制的喜服。 钟慕期想亲吻她,但是身上脏,时机也不对,他看了眼跟来的侍女,低声道:“那表哥先回去了?晚点再去找阿婵。” 李轻婵听他声音暧昧,咬着唇不答话,只瞟了他一眼。 “阿婵的眼睛像泉眼一样,哭得时候眼泪流不完,不哭的时候也晃着水波。”钟慕期借着站起身的动作在她耳边说道,然后转过身,大步往里走去了。 李轻婵抿着唇,揪了揪探入廊下的常青藤枝,嘟囔道:“说什么怪话呢?” 虽然方才被钟慕期身上的血吓了一跳,但总体上李轻婵还是很高兴的,去找了平阳公主。 在平阳公主那边知道了钟慕期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是画舫宴席上,舞姬中混入了刺客,混乱中有人受了伤,这才让钟慕期身上沾了血。 “……是冲着几位皇子去的……”管事太监道,“羽林军已将画舫围住,闲杂人等一率被拿下了……” 平阳公主听到这就懒得听了,道:“多半又是他们兄弟互相栽脏,既与咱们府中无关,且不理会,这大年节的,让他们自己闹去吧。” “阿婵,去把正厅前的灯笼挂上。” 李轻婵正想着管事太监说的事,冷不防被平阳公主喊了一声,疑惑地“啊?”了一声。 “快去。”平阳公主赶她。 被侍女拥着去了外面,李轻婵才知道京中有个习俗,每户正厅下的灯笼都得让府中最小的那个来挂。 “那要是小娃娃呢?”李轻婵好奇问。 侍女笑道:“那得看是多大的小娃娃了,五六岁的都是被大人抱着坐在肩头挂的,再小的就没办法了。” 正厅屋顶很高,檐下架了个梯子,李轻婵试探着踩上去一阶,感觉牢固得很,晃都没晃一下。 她没爬过那么高的地方,有点儿害怕,但是这事儿她没做过,又觉得新奇。 她想上但是心中惧怕,或仰头望着屋檐,或低头看着脚下梯子,犹犹豫豫不敢再上一阶。 厅中的平阳公主偷偷往外瞧着,将她畏缩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哼笑道:“胆子小得很。” “爬那么高,谁家姑娘能不怕啊。”欣姑姑帮着李轻婵说好话,“要不还是等会儿让世子来挂吧?” 平阳公主偏不许,高声催道:“快点,府里可就剩这一盏灯笼没挂了。” 李轻婵听见了,回了她一声。 确实是她在府门口送冯梦皎耽误了时间,她在心里数了数一共几层梯子,安慰自己也不是很高。 侍女出主意道:“小姐待会儿闭着眼,别往下面看就不怕了。” 李轻婵点点头,扶稳了梯子侧边,慢吞吞往上爬去。 上去之前她觉得害怕,可真上去了,梯子丁点儿也不摇晃,居高临下能远看到隔壁小院里的花,让她觉得有趣。 她低头往下看,接了侍女递过来的灯笼,一手扶着梯子,一手高高抬起,将灯笼稳稳地挂了上去。 然后又四处张望,看见了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往这边走来的钟慕期,朝他招手,笑着喊道:“表哥!” 侍女们怕她摔了,忙催她下来。 钟慕期快步走到近前时,李轻婵还差两层梯子就落到地面,他伸手来扶,李轻婵却直接跳了下来。 被照得流光溢彩的裙摆打了个好看的转,微微扬起擦过了钟慕期衣摆,一错而过。 “挂好了,我一点儿也没怕。”李轻婵腆着脸道。 钟慕期刚伸出去的手默默背回身后,神色淡淡道:“厉害。” 他看着李轻婵提着裙摆欢快地跑进厅内,去找平阳公主说这事,身后的手握成了拳。 刚才远远看见李轻婵踩着梯子站得高高的,他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为什么不等他?难道梯子能比他还要稳? 他疾步走来想借口梯子不稳将人抱下,到了跟前,接了个空,唯有衣摆被浅浅擦了一下,如隔靴搔痒,刺得他心头难耐。 而此时李轻婵去找了平阳公主,晚膳过后,要守岁一整夜,之后都在平阳公主眼皮子低下,他再没机会碰李轻婵。 等他有机会将人抱住尽情揉捏,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钟慕期立在厅前看檐下挂着的灯笼,回忆着今日的种种不顺,觉得都是自打在府门口碰见了冯梦皎之后开始的。
第80章 甜酒 晚膳后, 平阳公主依着软枕,花厅内暖融融,左手边是她那不爱说话的儿子,右手边半开的窗外传来姑娘家清脆的笑声, 是李轻婵与侍女在外面玩闹。 她往年守岁要么是在宫中, 要么是在侯府, 两边人都多, 吵吵闹闹不得安宁,头一回这么清净, 有点不大习惯。 但这景象又让她想起多年前,那时的平凡日子里时常如此,他儿子在一旁安静温习功课,皮实的小姑娘在外面嘻嘻哈哈玩闹。 直到外面的笑声变成嘈杂的惊呼声,平阳公主回神, “怎么了?” 欣姑姑去窗边看了看,回道:“鞠球打到了个灯笼,烧了起来,不过没伤着人, 正是新年里头红红火火。” 平阳公主因为最后这句笑了下, 抿了口手边的清酒,看向正翻着书的钟慕期。 她这儿子小时候还很端正,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长歪了点, 前几年去了西面领兵打仗, 两年后回来话是更少了,嘴巴紧, 会藏事, 他要是不说,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想法。 平阳公主看了会儿,将手中酒盏放下,道:“府里还是有个女孩儿热闹些。” 窗外燃了的灯笼大约是已被收起,重新响起笑闹声,钟慕期听了听,没出声。 “到底是别人家的姑娘,早晚都是要回家去的。”平阳公主若有所指道,“咱们府上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自己家的姑娘?” 没有回声,听了会儿,她继续道:“前日我去宫中,你皇祖母和你舅舅又跟我提了你的婚事,比你小的赵昙都已娶了妻了,就你没一点儿动静,真是急死人。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趁你还小的时候……” 她说着,目光转动,仔细注意着钟慕期的神色,“……给你绑个娃娃亲……” 她不确信钟慕期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口头上的亲事,若记得,又会不会把它当真。 毕竟自打再见了李轻婵,他虽时常带李轻婵出去看病,但除却李轻昏迷时嫌少有亲近的举动,其余时候也从不多看李轻婵。 这种照顾,不像是对待意中人,更像是对妹妹。 钟慕期放下了手中书,平静地看过来,道:“你绑的做不了数。” 平阳公主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当初她念叨这婚事只是在口头上说着,两个孩子都还小,冯娴听了一直在笑,但根本就没有当真。 后来平阳公主拿了李轻婵的生辰八字要去宫中找皇帝将这门亲事坐实,冯娴才惊悟她是认真的,焦急阻拦了她。 先说攀不起,再说不想两个孩子被束缚住,不想他们多年后若无情谊互相怨憎,最后才道:“高门显贵,我女……我女受不得。” 那时候平阳公主还住在誉恩侯府,府中莺莺燕燕众多,那些明争暗斗虽没有明晃晃闹到平阳公主跟前,但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冯娴不敢应下这门亲事,是怕钟慕期长大后后宅也是那般复杂,他身份高,若是当真如此,就苦了李轻婵。 冯娴又说:“婚事之事非儿戏,且关系着姑娘家的后半生,我想阿婵长大后自己选。” 平阳公主何等高傲一人,为冯娴请封郡主被拒,让她入宫为妃被拒,如今她念了近三年的娃娃亲再次被拒,颜面扫地,彻底与冯娴翻了脸,两家再无来往。 后来便是李佲致出事,平阳公主没等来冯娴上门求助,等来了他们一家离京的消息。 钟慕期这句话像是在说平阳公主绑的亲事他不会接受,又像是在说她绑的亲事根本没有被冯娴认可,直戳平阳公主心窝子,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燃着的烛火彻夜不准备熄灭,将厅中照得亮堂堂,可气氛却若冰封的河面。 李轻婵体力差,跟侍女在外面闹了一会儿就冒了汗,脸色红润地小跑进屋,喘着气坐在了平阳公主身侧。 欣姑姑忙倒了温水给她,李轻婵饮下,平复了下呼吸,笑弯着眼问:“姨母和表哥偷偷说什么呢?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你小姑娘家懂什么?”平阳公主不想说话。 李轻婵心情好,又笑着说:“你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懂得?” 平阳公主看着她鬓边被汗湿了的碎发,让侍女给她拿帕子擦了擦,才道:“在说今日这清酒混浊,没什么喝头,可要尝尝?” 李轻婵一听是酒连忙摇头拒绝,“不要,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姨母少喝些。” 她朝钟慕期那看一眼,见他手边放着的也是酒,道:“表哥也是。” “阿婵没喝过酒?”钟慕期状似随口一问。 李轻婵确实没喝过,老实承认了,道:“这东西喝多了乱人心,不好的。” 她也不想老是提这东西,转而跟平阳公主道:“明日姨母去宫中,那我可以去找梦皎吗?” “今日得守一整夜,明日你还能有精力吗?”平阳公主没好气地给她做了决定,“在府里歇着,初三再去,那日我跟你表哥都有事,你自己去,多带点人。” 初三也没几日了,李轻婵高兴点头。 一个屋里就她心情最好,时不时捏个干果茶点吃吃,再说说这个问问那个,后来撑不住睡意靠着平阳公主小睡了会儿,到寅时才醒了过来。 平阳公主被她靠得肩膀发酸,起身去外面走动了几步。 而李轻婵睡得双颊酡红,迷迷糊糊拍了拍脸想让自己清醒,朦胧中不小心碰到了矮桌上的瓜果盘,落地声响起,可算是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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