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表哥追来了!”姑娘抓住她手臂将她往船上推,“他肯定要杀了我,上船,等我安全了才能放了你。” 李轻婵力气比不上她,被推上船时差点歪身栽进水中,还被船头绊了一下,小腿撞在船舷上,痛得她一条腿几乎动不了。 乌篷船没有了牵拉,顺着河流的方向向远处驶去。 李轻婵好不容易看见着了希望,又被带走,心里又急又气,眼泪啪嗒落入河水中。 她又低下头,往水中看去。 远处看河面水波粼粼,近处看河水却是深不见底,黝黑一片,水中荇草摇摆,像是可怕的鬼怪挥舞着触肢诱人跳下去。 “别说你是想跳下去,这水里什么也看不清,万一里面有蛇呢?我不杀你,你可别自己淹死或者被水蛇咬死了。” 李轻婵愤懑哼了一声扭开脸,在小船驶过一棵枝条垂到了水面上的高大柳树时,忽地抬起双臂,肩上披帛迎风而起,轻飘飘地挂在了柳树梢上。 姑娘回头看时,小船已驶出了一段距离,她表情有点难看,仔细打量了下李轻婵,眉眼一皱,寒声问道:“你身上的首饰怎么少了几个?” 李轻婵飞速看了眼岸上的火光,擦着眼角道:“不知道。” “难怪马车一停下你往外看,倒是我小瞧了你。”姑娘冷笑,她一路只想着方息庭话中透漏的事情了,没怎么注意李轻婵的动作,这时候才发现她竟然偷偷扔了首饰留记号。 “你想要就都给你。”李轻婵听她生气了,怕她对自己动手,忙把余下的发钗摘下,又去取脖子上的翡翠珍珠颈饰,作出讨好顺从模样。 姑娘白了她一眼。 她们现在在小船上,回首望去,火光闪烁着正在逼近,而那高大柳树上舞动的披帛无疑是在指路。 追踪过来的人看见了披帛自然会知道她们走的是水路,只要顺着水流方向找来,早晚会找到的。
第96章 箭矢 乌篷船顺水而下, 李轻婵腿疼得站不起来,就坐在船头往岸上眺望,可两岸尽是杂草树木,往前走了一段时间, 连火光也看不见了。 眼巴巴地又等了会儿, 依然没有动静, 李轻婵沮丧地趴在了船舷上。 过了会儿, 身上被扔了件衣裳。李轻婵扭头,见那姑娘也换了身衣裳从船舱里出来。 “脏死了, 我才不要穿别人的衣裳。”她把那衣裳卷起来推到一边。 “那你就冷着吧。”姑娘说完也不理她,独自掀了衣襟查看伤势。 李轻婵小心地偷瞄她,见她正往肩胛骨上倒药粉,那里一片污血。 她很没有耐心,直接倾瓶倒下, 药粉沾上伤口,痛得她抽搐了一下。 李轻婵跟着抖了一抖,忍不住道:“你都没清洗伤口。” “疼,动不了。”姑娘道。 你方才杀人不是很厉害吗?李轻婵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忍下了这句话。 她抬头看去, 前方是无尽的宽阔河道,凭她的小身板, 根本没法靠岸, 就算靠岸了, 她手无缚鸡之力,也保护不了自己。 可这姑娘不一样, 她现在要利用自己, 肯定不能让自己出事。况且她看着真的有点可怜。 李轻婵内心摇摆了一下, 最后心神一定,扯过方才被她扔开的那件衣裳,使劲撕下了一小块,道:“我帮你吧……算是报答你方才帮我挡住方息庭。” 船舱里准备的有水,她拖着疼痛的右腿取过来,把那块布浸湿了,小心地给那姑娘擦拭起伤口。 两人无话,将伤口清洗得差不多了,李轻婵又帮着她上药,想着先前见过的两面,奇怪道:“你怎么一会儿是三皇子的人,一会儿又是四皇子的人?” 姑娘漫不经心道:“其实我最早是七皇子的人。” 李轻婵哽了一下,往她脸上扫了眼,默默闭了嘴。 “他们这几个兄弟里,最没脑子的就是赵曙,最难接近的是赵旿,我总得找个跳板一个个接近吧。”姑娘也不遮掩,直接道,“可惜三兄弟都各有心思,谁也不是我要找的……” 姑娘忽然打住,“嘶”了一声。 “是疼了吗?”李轻婵赶忙道歉,“我轻一点……” 她放轻了动作继续给姑娘包扎着,想听那姑娘继续说下去呢,姑娘忽然不说了,问:“你跟你表哥都要成亲了,当初不是我伤的他,这事你总该弄清楚了吧?” 李轻婵被提醒了才想起来,当时她没信这姑娘的话,也没放心上,后来只随口问了钟慕期几句,到现在她也糊里糊涂,不知道钟慕期到底是怎么伤的。 可不管是谁伤的他,他受伤总是真的,流了那么多血,那么痛。 姑娘把她表情看在眼里,用嘲讽的口吻道:“难怪你表哥对你肆无忌惮了,就你这软绵绵的性子,要是我,我也整日欺负你。” 李轻婵被说得抹不开脸,给她把伤口包扎好,转过头在河中掬水洗手,心里暗自嘀咕着:“那是我表哥性子恶劣,才不是我不好。” 她又往岸上眺望,没看见想见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独自伤神时,被人捣了捣肩,李轻婵扭头捂住了肩膀,暗藏怨气的眼神偷偷瞪了那姑娘一眼,细声细气道:“干嘛呀?” “你俩都要成亲了,你还这样,以后得被你表哥压得死死的了。”她捂住了肩,姑娘就去捣她的腰,把她捣得缩起了身子,“你就不能有点志气,压住你表哥吗?” 李轻婵慌手慌脚地拖着还痛着的腿往船头躲,道:“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什么事,这不是没事吗?说说话呗。” 明月如钩,却也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四月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一抹淡淡的花香与微微的凉意。 放眼望去,四野无人,偌大的河面上只有这一只小船静静漂着。 若是李轻婵一个人,这会儿该害怕了,但是有人陪着,这就是一个静谧祥和的夜晚了。 说说话,倒也不是不行。 “压不住……”李轻婵小声抱怨着。 姑娘哼哼了两声,道:“他喜欢你,你要压住他不是简单的很?生个病或者受个伤,哭哭啼啼让他心疼了,你就赢了。” “你不懂。”李轻婵不好意思说,她是真的生病了,可占便宜的还是钟慕期。 与钟慕期的亲近她羞于对外人道,就打起小主意,把话题往这姑娘身上带,问:“现在三皇子四皇子都要杀你,接下来你要往哪里去啊?” “不知道,天亮了先随便找个地方避一避,等风头过来再回来。” “再回京城做什么啊?” “回来杀个人。”姑娘毫不避讳,把目的直接说了。 李轻婵试探着问:“杀谁?” “我也不知道呢。”姑娘靠着船舱望着天上的弯月,蓦然叹了口气,道,“我原本是想借赵旿兄弟几人的手杀人的,可最后发现人家眼中只有储君的位置,根本就没想真的捉拿凶手,周旋了这么久,我连那人都还没找出来。” 李轻婵偷瞄着她的神色,悄声引诱她说出更多,“嗯……什么凶手啊?” 姑娘略一垂首,目光落在李轻婵神色,继而嗤笑道:“你就是这么套话的?太直白了吧。” 李轻婵被嘲得脸红,觉得丢脸了,转身背对着这姑娘了。 “不过我是愿意与你说一说的。”姑娘又在她肩上捣了一下,见李轻婵缩着肩转了回来,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哈哈大笑。 结果动作扯动了肩上的伤,她脸白了几分。 缓了会儿,她道:“方才那个方息庭说你中了毒,与先太子身上的毒一样,可是真的?” 李轻婵眼珠子动了动,刚想编几句谎骗过她,姑娘已看着听轻飘飘道:“看来是真的了。” 谎话还没编出来就被堵回去了,李轻婵嘴巴开开合合,最后泄气地闭上了。 “你中了毒,你表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好,反正我是没法了,让你表哥来吧。”姑娘不管李轻婵听懂了没有,往她跟前挪动了下,抓起她右手,道,“给太子下毒的那人手背上有个疤。” 她在李轻婵手背上描出那伤疤的形状,注视着李轻婵,郑重道:“赵旿他们几兄弟都想知道的事,我谁也没说,只告诉了你。你记住了,在那下毒之人的右手手背上,有这样的一道疤。” “你、你怎么知道?”意外得知这消息的李轻婵懵了。 “因为……”姑娘停顿半晌,只笑了一下,没接着说下去,转而道,“数年前赤狄大举进犯,侵占边地数个城池,百姓被残杀俘虏,男的为奴为畜,女的就更惨了。太子领兵反击时,那些姑娘衣衫不整地被吊在了城楼上,他一旦攻城,这些人就没了命。” “被人掳去的姑娘会遭遇什么你知道不知道?反正在其他官兵眼中,这些姑娘已经没有活着的意义的,可太子不许人动手。他费劲了心思,好不容易救下了这些人,又安排手下给她们改名换姓,搬到了别处生活。” 她也是其中一个,被救下时恰好在那高挺男人身旁,被他弯腰披了一件衣裳。 那件衣裳落在她身上,也落在她心里。 “说身为储君护住子民是他的职责也好,说他只是纯粹的怜惜弱者也罢,可他不眠不休,率军出击,将敌军下令掳虐姑娘的那个将领的头颅斩下时,身姿真的太英勇了。”姑娘眼中带着痴迷与无限的怀念,似自言自语道,“他怎么能死得不明不白呢……” 这事发生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李轻婵还小,根本听都没怎么听说过,现在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姑娘依着船舱望着水中月,好一会儿,忽然将手伸进水中,皎洁弯月被绞碎,随着涟漪层层荡开。 她重新看向李轻婵,道:“真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也能跟太子一个待遇。” 李轻婵无意识地揪紧了裙子,是哦,她何德何能让人家用毒杀太子的法子毒杀她。 可她也不想啊。 小船又驶了会儿,那姑娘忽然站起身朝四周环视了一眼,接着皱起了眉,问李轻婵,“是不是好久没听见声音了?你表哥难道不管你了?” “我表哥才不会丢下我,他马上就来了。”李轻婵下意识反驳她。 前方是一处密集的芦苇,悄无声息,似乎连风也停了。 姑娘左右看了看,喃喃道:“不对啊……” 她也不多耽误,斩钉截铁地拉起李轻婵,“下船。” “我腿疼,方才磕着了。”她慌张,李轻婵却心砰砰跳,借口腿疼不愿意下去。 姑娘犹豫了下,最后松开眉头,道:“那也行,反正本来就要把你还回去的,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人叛国通敌,手背上有道疤。” “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小船已驶入芦苇丛,姑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回道:“因为我那日就躲在桌子底下,看见了他捡东西——当然,不信也没关系,只要你表哥顺着这线索查下去,必定能查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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