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祖上原是经商,到了刘通判这一辈才开始科举入仕,说话难免脱不了市井之气,傅仲儒咳了一声道:“她母亲才刚过世,还在守制期间,不宜谈婚论嫁。” 刘通判这才一抱手:“那实在是对不住了。” 傅仲儒刚才进门遇到了曹管事,开口问了长宜几句,长宜说明曹管事的来意,傅仲儒很少管这些事,隐约觉得女儿说的有几分道理,点了点道:“我还有事和通判大人说,你先回去吧。” 长宜回到东偏院,想把父亲为他定下和程家的亲事写信告知舅母,这厢信还没写好,舅母的信却先送到了保定府。 长宜打开信笺读了一遍,舅母在信上说,林眠已经怀有身孕,长宜很是高兴,让王升家的开了库房,寻了些长命锁并‘状元及第’的金银锞子送去了京城。 傅老夫人的生辰在七月十三,因是六十整寿,傅家准备大办,傅仲儒特地告了假,于十一日带着长宜和傅长宛回了大兴。 大伯母盛氏早遣了人在门前等候,马车一到柏树胡同,立刻有人跑着回禀去了。傅仲儒带着长宜和傅长宛下了马车,先去了寿宁堂给傅老夫人请安。 傅老夫人六十大寿,盛氏请了柳家班过来唱戏,一早柳家班送来了戏单子过来,盛氏便拿了过来请傅老夫人过目,傅老夫人听到三儿子带了孙女回来,连忙道:“快请进来。” 屋内点了檀香,傅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穿着沉香色暗花寿字纹通袖衫,头发梳的整齐光洁,带着翡翠眉勒。傅老太爷早逝,傅老夫人一人抚育三个儿子,竟培养出两个进士。她面相慈和,眉眼间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盛氏穿了一件松花绿妆花缎褙子,笑盈盈地立在一旁。 地上早已摆好蒲团,傅仲儒跪下磕头,长宜跟在父亲的身后,也老老实实跟傅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傅老夫人很是高兴,朝长宜和傅长宛招了招手:“宜姐儿,宛姐儿,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自从正月里一别,长宜也有五六个月没有见到傅老夫人了,上前叫了一声‘祖母’,傅老夫人摸着长宜的手道:“是比从前圆润了些,脸颊上也有肉了。” 长宜年前大病了一场,瘦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身子骨没二两肉,傅老夫人不禁心疼了一场,这会子瞧长宜面色红润,心中才慰藉了些,目光一转落在傅长宛身上,和盛氏说:“半年不见,宛姐儿也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盛氏笑着应‘是’,附和道:“三弟家的两位姐儿都生的好看,就属容丫头最不出众。”说到自个的姑娘,盛氏不由摇了摇头。 傅长宛听到傅老夫人夸她,抿了抿嘴唇,笑的很是腼腆。长宜又带着傅长宛见过盛氏,傅老夫人有话要和傅仲儒说,盛氏便带着她们先去了厢房。 傅家祖上就是大兴人氏,在当地也称得上望族,祖产丰厚,虽比不得柏树胡同徐家,宅邸也占了有大半条长街。长宜还是住在闲月轩,离寿宁堂很近,傅长宛则住在东跨院后面的碧云苑。 出了寿宁堂,盛氏挽着长宜的胳膊说:“你二伯母娘家侄女大婚,出去还没回来,你五妹妹和六妹妹如今在徐府跟着赵先生上课,这会子还没下学呢,回头大伯母让她们来见你,你一路上坐马车累了,先回房歇息会。” 傅家和徐家挨着一条胡同,两家走的一向很近,徐太夫人有个嫡孙女和傅家的姑娘年纪差不多大,徐家请了远近闻名的大儒赵士惇为徐家小姐讲课,徐太夫人见嫡孙女一人孤单,邀了傅家的两位姑娘伴读,傅家正是求之不得,一口就应了下来。 如今傅老夫人不管内外院之事,都交到了大房手中,盛氏得了信,早就遣人把厢房都清扫了出来。长宜走到闲月轩,婆子已经把她所带的行李搬了过来,木槿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在收拾。 盛氏在闲月轩略坐了会就回去了,如今内院都是她一手操持,忙得脚不沾地。送走盛氏,长宜才仔细打量屋子里的摆设,还都是按着她从前的喜好放置的,西次间用槅扇隔开,墙上挂着一幅李建睍的《山水图》。 盛氏做事一向伶俐,长宜倒是很喜欢这位大伯母。她净了面,坐在罗汉床上整理从保定府带过来的物件,给傅老夫人做的里衣,小叶紫檀手串,给大伯母二伯母的衣料,还有隔房妹妹的金镶玉手镯。 长宜吩咐小丫头把这些带来的东西送了过去,没过一会,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婆子跟在后面叮嘱道:“……六姑娘,你慢些。” 帘子被掀开,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十一二的黄衣少女,正是长房的嫡小姐傅长容,她刚刚下了学,听说长宜回来了,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跑了过来。 傅长容进了屋,看到坐在罗汉床上的长宜唤了一声:“三姐姐。” 长宜让她坐上来,笑着和木槿说:“把厨房送来的点心端过来,再沏一壶六安瓜片。” “我就知道三姐姐对我最好了。”傅长容上了罗汉床,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儿。 木槿端了一盘枣泥山药糕,一盘三层玉带糕放在炕几上,傅长容捏着吃了,一边和长宜诉苦:“三姐姐你可来了,这些日子我在学堂上学,又要读书又要练字,你看我的手都磨破了。” 她伸出胖乎乎的右手,长宜看到她中指拿笔的地方果然破了一层皮,笑着摇头道:“我当初学写字的时候一天可要练十张大字,后来磨出了一层厚茧,就不流血了,你如今才练了几年字,就这般叫苦了。” 傅长容微微撅了撅嘴,长宜就问她:“听说给你们授课的是徐二爷请来的赵大儒,在学堂读书读的如何?” 徐长容垂头丧气的说:“还能如何,五姐姐聪慧,赵先生讲什么她一听就懂,徐元姝也喜欢和五姐姐玩,她们在学堂都不和我说话。”说着恨恨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 “三姐姐,不如你回头劝劝我母亲,让她不要再逼我去学堂读书了,在家里也可以照样读啊。” 长宜被她逗笑,倒了一盏茶水递给她:“那赵先生可是闻名北直隶的大儒,不知多少读书人家想聘他到家中教书,你倒好,放着现成的先生不要,大伯母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骂你了。” 徐长容叹了口气,又和长宜说起这些日子她从盛氏那里偷听来的闲话:“二伯母要给五姐姐相看人家了,我听母亲说,二伯母似乎是看中了徐元姝的大哥,他父亲徐二爷可是二品大员,我母亲说我二伯母是异想天开。” 徐二爷现任江西布政使,可不就是二品大员。二房的长子……长宜倒有些不记得了,不过徐大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位可就是徐家的长孙。 虽说傅家家底也算殷实,二伯父在工部任员外郎,但傅长窈嫁到徐家做宗妇,还是太单薄了些,不过徐家二太太若是相中了傅长窈,那就是另一说了。 长宜点了点徐长容的鼻尖,嗔道:“什么话都敢说,这些话被二伯母听去了,有你好果子吃。” 两姊妹又说了会子话,就见傅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砗磲打着帘子进来道:“三姑娘,六姑娘,老夫人叫你们过去一趟。”
第14章 “这是老三家的长女,太夫人…… 长宜带着傅长容去了寿宁堂,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东次间传来一阵笑声,小丫头挑着帘子进去回禀。长宜进了屋子,看到傅老夫人的对面坐着徐太夫人,下面一溜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徐二太太、徐三太太,盛氏和二伯母周氏,圆桌前面还坐着两个十四五的少女,正在翻花绳。 众人见有人进来,都抬头看过去,坐在罗汉床上的傅老夫人朝长宜招了招手:“还不快来见过徐太夫人。”一面又和徐太夫人说:“这是老三家的长女,太夫人你从前见过的。” 徐太夫人年逾六十,头发已经花白,看上去精神却很好,穿一件檀色卍字纹妆花缎大袖衫,头上戴着镂雕金云纹眉勒子。她生育四子,除了长子是个廪生,其余三子皆在朝中任要职,身上有正一品的诰命。 长宜连忙上前屈膝行礼,徐太夫人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道:“我记得是叫宜姐儿吧,你的女红很好。” 闻言徐三太太脸色不由一僵,长宜不动声色的道:“是太夫人谬赞了。” 徐太夫人见她不卑不亢的,很能沉得住气,倒是很喜欢面前的这位小姑娘,摘下戴在手腕上的玻璃种翡翠镯子送给长宜当见面礼:“还是老四在外头寻来的翡翠玉种,统共就雕了这么个镯子,水头倒好,我瞧你肌肤白腻,也压得住这个颜色,就送给你吧。” 长宜自幼跟着沈氏打理中馈,见过不少好东西,见这镯子水莹莹的,在日光下可见的通透清澈,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就连傅老夫人也很难见到这般种水的翡翠,惊讶了片刻,摆手道:“太夫人,这镯子实在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带不了这样贵重的物件。” 徐太夫人却说:“哪里就这样贵重了,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要带些好看的东西。” 长宜因在守制,很少做打扮,发髻上只簪了两朵珠花,看上去很是素净。 傅老夫人见徐太夫人坚持,只好让长宜收下了,长宜又谢过徐太夫人,站在了傅老夫人的身侧。一旁的傅长窈脸色微变,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她在徐家上了有半年的学了,徐太夫人可从来没赏过她这样好的东西。 “祖母,我也要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说话的少女穿着一件大红色绣折枝纹缂丝大袖衫,松花绿襕裙,正是徐家长房的嫡孙女徐元姝。 徐二太太在一旁道:“你库房里的翡翠镯子都要放不下了,怎么还吃傅三姑娘的醋不成,回头给了你又不知扔哪里去了。”虽是嗔怪,望向徐元姝的眼神却满是宠溺。 徐二太太年过三十才生下了这个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宠的。 徐元姝却不依,撅着嘴道:“祖母给她的这个好看,我房中的都不如这个。” 徐二太太见徐元姝耍小性子,不由冷下了脸,徐太夫人笑呵呵的道:“你这丫头,祖母库房里还有一对冰玻种的翡翠镯子,你回头拿过去带吧。” 东次间里的姑娘除了傅长宜都对徐元姝投去羡慕的目光,徐元姝这才满意了,拉着傅长窈继续翻花绳,傅长窈却没了刚才的兴趣,心不在焉的陪徐元姝翻了几个回合。 徐太夫人还要午歇,坐了一会就回了徐府,傅老夫人亲自把徐太夫人送到垂花门前,方才回了寿宁堂。傅老夫人也有些乏了,摆了摆手让众人散了。 周氏带着傅长窈回到留榭堂,吩咐秋屏在门前守着,母女二人进了碧纱橱说话。傅长窈委屈的道:“凭什么她傅长宜就能得到那样好的物件,徐太夫人一直说很喜欢我,也不过赏了我一对墨玉镯子。” 周氏见女儿眼圈通红,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傅长窈见母亲不说话,越发的委屈起来,掉泪道:“母亲怎的也不说话,论出身我哪里比不上傅长宜,她一个丧母长女,凭什么得到这么好的东西。母亲还说要让我嫁到徐家去,可人家分明不把咱们看在眼里,还嫁什么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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