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指导她,长宜用心的听着,恨不得背下来才好。 “你回去每天练一百个大字,三个月后再过来找我。”徐衍放下笔道。 三个月……那时候她已经回保定府了,不过过年的时候父亲还会回来祭祖的,算着时间倒也差不多,长宜点了点头道:“多谢叔父指教。” 徐衍就笑了笑,道:“茶水快凉了,尝尝味道如何。” 长宜端过茶盏轻轻抿了两口,抬头道:“……是峨眉雪芽,叔父喜欢喝这个。”她不由想起上次在保定府,她以太平猴魁待他。 徐衍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品出来,笑了笑说:“倒还好,不过太平猴魁我也喝。” 长宜低下头抿了抿嘴角,茶水入口清醇,她小口小口的喝了半盏,只觉得唇齿留香。屋子里静悄悄的,听得到外头的风声,竹林在沙沙作响。 长宜抬头看向徐衍,见他斜倚在书案上,低着眸,手指轻轻的扣着桌面。日光落在他俊秀的脸庞上,长宜看到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外面的日头已经很高了,长宜端着莲花盏放在高几上,屈膝道:“那长宜就不扰叔父了,我出来的早,还没来得及给祖母请安呢。” 她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虽说两人之间差了辈分,但终归男女有别。 徐衍叫了万春送长宜出去,却和来的时候走的不是同一条道,万春见长宜疑惑,解释道:“姑娘刚才走岔了路,那条竹林小道是四爷特地命人辟出来通往太夫人院子的,平时很少有人走动。” 长宜只跟着傅老夫人来过几次徐府,都是有丫头在前面指路,徐家宅院极大,她也不记得有哪几条路,只是凭着感觉走了走,谁想竟走到了徐衍的院子。她问道:“四叔父怎么住在后院,不应该住在前院吗?” 傅家就是这样子的,大伯父和二伯父还有两位兄长的书房都落在前院,后院都是女眷们走动的地方。万春笑着道:“姑娘没发现猗园的正房是直通大门的吗?” 经万春这么一提,长宜这才想起来院子里有一条十字甬道,她当时只顾得观察正房,并没有想到这里。 “四爷还没有娶亲,连近身伺候的丫头婆子也没有,猗园也就没怎么修建。”万春继续道:“四爷尚未及冠就入了翰林院,翰林院事务繁忙,四爷就在京城很少回来,太夫人嫌四爷整日里不着家,见不着四爷,四爷就搬到了离太夫人近的随安堂居住,这样一从京城回来,就能立刻见着太夫人。” “怎么连丫头婆子也没有,那样大的院子。”青竺好奇地道:“难不成你们还缺几个丫头婆子?” 万春自幼服侍徐衍,这点还是知情的,他笑着道:“是四爷不让,如今近身伺候的除了我还有另外三个,徐骞和陈应留在京城没有回来,方严的兄长生了病,四爷让他回去探病去了。” 长宜不由皱了皱眉,徐衍虽说是少年及第,如今年岁却也不小了,怎的还没有娶妻,看样子连个服侍的通房都没有,她隔房的堂兄,十四五的时候可就有贴身的丫头伺候了。而且她也从未听傅老夫人说起过徐衍有定下的亲事。 难不成……他不喜欢女人? 譬如安远侯世子就养了不少清倌。 长宜觉得有些荒唐,徐衍看着可不像是这种人,再者以他的名头,若真有个风吹草动也传遍了朝野,或许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罢。 长宜这样想着,出了猗园。
第16章 “中间这位就是徐元姝的长兄…… 从徐府回来,长宜去了寿宁堂。傅长宛从东跨院过来,在回廊遇到了长宜,她挤出一个笑来,柔柔的道:“我刚才去闲月轩等长姐,听丫头们说,长姐一早就出去了。” 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昨日徐太夫人来府上,傅老夫人竟没叫她出来拜见,除了她傅家的姑娘可都在场。听说徐太夫人还赏给了傅长宜一个十分贵重的镯子。 同是傅家的女儿,就因为她是庶出,所有人都不把她放在心上。 “送六妹妹去安隅堂上学了。”长宜道:“你以后来给祖母请安,不必多绕一圈到闲月轩等我了。” 傅长宛就道:“这哪能行呢,父亲曾叮嘱过我,说我们姊妹一体,亲亲热热的才好,祖母看到了也高兴。” 长宜听她这样说,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 门外候了两个穿茜红色比甲的丫头,见到她们二人躬身行了一礼,挑开帘子。傅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看寿礼单,盛氏和周氏规矩的站在一旁听候,屋内落针可闻,过了一会子,傅老夫人才笑盈盈地放下了礼单,看上去很是高兴。 傅老夫人朝盛氏和周氏摆了摆手,道:“你们都有事要忙,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下去吧。”留了长宜在西次间说话。 傅老夫人没想到保定程家竟也送来了寿礼,虽说两家有意结亲,但明面上还没有过文书。程家也真是大方,竟让人送来了一扇紫檀木镂空雕五福捧寿的寿屏。 傅老夫人指了指一旁的杌子,让长宜坐到她跟前。 “你父亲写信上和我说,等你明年除了服和程家定亲,我原来还担心,怕咱们是高攀了,不成想这程夫人倒是个通透伶俐的。”傅老夫人拍着长宜的手说:“这样祖母也就安心了。” 长宜并不知道程家送寿礼的事,但见傅老夫人眉开眼笑的,长宜瞟了一眼炕几上放着的礼单,心想定然是哪家送来的寿礼正合傅老夫人心意。 小丫头进来上了茶水,傅老夫人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却忽然叹了口气:“就是如今你父亲身边没个能操持的人,薛姨娘又有了身孕,况且她一个姨娘也做不了什么。” 长宜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祖母单单留下她说话,肯定是有要事,当初薛姨娘有孕的时候,她就知道早晚有一日父亲会娶继室进门。父亲还这样年轻,不可能身边没个主事的。 长宜一想到母亲就有些难过,紧紧握住手中的茶盏。 “程家等了你这样久,定然是想等你除了服就嫁过去,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的时间,还得备嫁妆宴请宾客,说来也没多少时日了。”傅老夫人掰着手指说。 她是想尽快给傅仲儒挑一门亲事,府上有个主母,办事可就容易多了。“我倒是跟你父亲提起过这件事,你父亲的意思是再缓一缓,我知道他是担心你。”傅老夫人看了一眼长宜,试探道:“宜姐儿,你的意思呢?” 长宜低着头没有说话,傅老夫人倒也有耐心,过了会子,长宜才道:“祖母是想让我劝劝父亲吗?” 傅老夫人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作为子女的他们,眼睁睁望着旁人占了母亲的位置,怎会不悲痛呢,她也觉得残忍,可日子总得过下去。 “你也知道你父亲向来觉得愧对于你,你说的话你父亲也能听进去几分。”傅老夫人软声道:“宜姐儿,你就帮祖母劝劝你父亲。” 她说完小心的打量长宜,却见长宜垂着眼眸,脸色却异常的平静。长宜放下茶盏,起身道:“祖母说的是,等回头见着了父亲我会劝他的。” 长宜心里面像破了个大洞,冷风嗖嗖的往里面灌,走出寿宁堂,已经泪盈于睫,她咬了咬嘴唇,擦掉眼泪回了闲月轩。 长宜回去让木槿拿了文房四宝出来,她想到徐衍跟她说的,下笔的时候什么都不去想,练了三四张,果然有些进益,直到傅长容中午下了学来找她,才放下了纸笔。 小厨房做了荷叶鸡,水晶肘子,傅长容吃得撑了不消化,拉着长宜去后花园散步。虽说已经立了秋,天还是热得厉害,长宜在后面打着扇,慢悠悠的跟在傅长容后头。 后院有一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依着水岸建了个凉亭,这会子已经是七月,攀绕在凉亭上的紫藤早就落了花,池边养了几十尾鲤鱼,傅长容拉着长宜站在阴凉的地方喂鱼,一边说:“安隅堂前面有个月湖,养了上千条红鲤鱼,可好看了,等下回我放了学,你来接我,我带你去看看。” 她说着拉过长宜的手腕看了看,说道:“徐太夫人送你的镯子呢,你又搁置起来了,倒也是好玩,你知道今儿五姐姐和徐元姝都带着和你一样的镯子呢。” 长宜练字的时候就把镯子摘了下来,徐太夫人送了她这样贵重的见面礼,她倒是想亲手做个抹额送过去,只是不知道尺寸。“你要是有空闲,帮我问问徐太夫人的头围。” 她话音未落,却听到有人道:“你问徐太夫人的头围做什么?” 骤然传来一阵男子的声音,长宜和傅长容都抬起了头,看到从假山后面走过来三个人,说话的人穿着一件月白色暗云纹直裰,生的倒有几分好看,走在两人的中间,负着手,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而另外两个身量差不多,面相也有些相似,都不过十七八的年纪。 傅长容兴冲冲的喊了声:“大哥,二哥,徐家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人沿着夹道过来,站在凉亭下面,傅长容附在长宜的耳边小声的道:“中间这位就是徐元姝的长兄。” 长宜福了福身子,身着牙白色绣卷草纹直裰的男子笑道:“今儿上午才从府学回来,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正是傅家大房的长子傅长宋。另外一个没有说话的则是二房长子傅长宪,他们三人如今都在府学念书。 傅长容不好意思说她们是消食来的,指着水池道:“我和三姐姐喂鱼呢。” “这位是?”徐珵从未见过长宜,只知道傅家有三房,傅长宋就跟他介绍:“我三叔父家的妹妹,一直跟着叔父在外上任,你不曾见过。” 虽是在祖家,长宜还是穿着素淡颜色的衣服,一头青丝绾成堕马髻,戴了一支木莲花檀木簪。徐珵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你还没说要徐太夫人的头围做什么?” 傅长容也不知道,凉亭里的人都望向长宜,长宜只得解释:“我想给徐太夫人做个抹额。” 徐珵淡笑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找祖母身边的碧玉姐姐一问就知。” 长宜谢了他,三人就转身走了,他们还要去寿宁堂拜见傅老夫人。 长宜和傅长容喂完鱼也回去了,砗磲过来传话,说今日不必去寿宁堂学做绣活了,长宜在闲月轩懒了一下午,明日就是傅老夫人的寿辰了,长宜早早睡了,二日天还未亮就起了床。 傅家众人都去了寿宁堂,先是大伯父傅仲佐带着宗族里的子弟给傅老夫人祝寿,等他们出来,盛氏才带着妇人们进去给傅老夫人磕头。 傅老夫人穿着一件沉香色寿字纹云锦通袖袍,梳着狄髻,带了赤金的头面。她汲汲营营半生,所幸如今儿孙满堂,傅老夫人望着底下的一众儿女,也有些激动。 傅家在前院摆了流水的宴席,还在门口撒了铜钱,整个胡同里都热闹了起来。宾客陆续到了之后,盛氏过来传话,说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众人就挪去了彩衣堂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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