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起那只绣鞋,朝门外砸去,这气憋着顺不出来,连饭也吃不下,她不敢对陈敏终表达不满,还不能扔一扔鞋子了吗? 小宁并没有躲,绣鞋直直飞去,砸在他的肩头,一个滚落没入阶旁的花盆上。 他望了一眼,是一只翘头缀碧青珠的小鞋。 淡淡的霁青与螺钿紫,花纹样子做得细致,小小的贝珠和碧青玉点缀其间,一步一摇曳。 裴迎不喜欢这鞋子,因为这也是陈敏终送她的。 她就是喜欢缝了金线的芍药纹样绣鞋,金灿灿的又富贵,凭什么让他来决定自己穿什么。 小宁很快移开了眼睛。 她狠狠地门关上,一面卸下装饰,一面冲着外头说道。 “不怕你给陈敏终说坏话,统统跟他告状去,让他来收拾我,我要看看他怎么收拾我。” 氤氲的水雾中,裴迎的脸也被蒸红了,她略微带了哭腔,也只敢在自家府里说这些话。 “陈敏终,你个黑心黑肺的大混球,你就知道欺负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阿柿担忧地提醒道:“娘娘,咱们方才扔出去的鞋子真的不要了吗?” 裴迎忽然想起来,若是她回去时,不见了那对鞋子,又要惹出麻烦来。 她憋了半天,涨红了脸,恨恨地憋出一句话:“一会儿,把鞋子捡回来。” 怎么扔的还得怎么捡回来,裴迎将身子往水下沉了一沉,迫于陈敏终的压力,最终还是选了忍气吞声。 阿柿将屏风上的衣裳拿来,她换了一件琵琶襟飞鸟描花衫,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她却听见花厅闹得不消停。 “这是什么动静?”她派阿柿去打听。 没一会儿,阿柿从影壁后头匆匆过来,她性子镇定,一向难有这样慌乱喘气的时候,裴迎的心蓦然揪起来。 阿柿道:“那位姜大公子找上门了,老爷正在前厅接待他们,只是姜大公子瞧着来势汹汹,他手底下的人个个横眉竖眼,只怕来者不善。” 裴迎问:“姜曳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裴家早跟他半点关系扯不上了。” 阿柿:“娘娘您忘了,先前姜家下聘,老爷收了他们三百抬聘礼,估摸着这会儿是来要回聘礼的。” 裴迎确实记起了这一茬,原先姜家朝裴家下聘,一度惹起京城热谈。 姜家千年底蕴,经历三次改朝换代而不衰,当今姜家老家主高居内阁首辅,更是位极人臣,深蒙圣恩。 皇帝虽然性情暴躁,却难得地在姜老家主面前有几句温言。 朝堂中谈起出身,若是与姜家派系沾亲带故,少不得令人高看一眼。 作为大骊第一世家的嫡长子,姜曳珠的联姻更是重中之重,众人一度揣测,那名女子若非公府贵人,便是哪位将军府的嫡女。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姜家竟然要以正妻之礼,迎娶裴家的小女儿,不仅裴老爷战战兢兢又迷惑不解,满城也沸腾起来。 裴家便如纸糊的老虎,虽然一时显贵,但稍清雅的名门都不愿与之结交,论起家风底蕴,实在浅薄得可怜,能攀上这门婚事,无异于白日飞升。 众人原先十分纳闷,后来又一想,姜家若是势力过大必定会引起皇帝忌惮,倘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离灾祸也不远了。 或许与裴家结亲,尚能向皇帝示弱。 如此看来,姜家实在高明。 人人艳羡裴迎有福气,裴迎却厌恶这份福气。 她深知,倘若自己嫁进姜家,相当于自己给自己刨坟,姜曳珠恶毒骄横,一定会将她折辱至死。 想到这里,她便不寒而栗,这天底下,也只有太子能使她躲过姜家的婚事了。 姜家惨遭退婚已是不争的事实,京城里虽未有人敢明面上耻笑姜家,可是酒肆茶坊间背地的议论从来少不了。 裴迎道:“聘礼合该还给他们,我们裴家虽然比不得他们名门望族,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贪图他们姜家的东西,按规矩尽数退还回去。”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姜家有不满,告诉爹爹,多折些东西进去一道赔给他们便是了。” 虽然当初并未订下白纸黑字的婚约,但是出尔反尔是该赔偿些。 若非天家指婚,他们姜家绝不肯咽这口恶气,裴迎只希望能不声不响地平息这件事,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阿柿又折返回来,面色愈发苍白。 裴迎皱眉道:“怎么,府里拿不出这笔钱吗,你告诉爹爹,尽着他们姜家的要求,我那里尚有体己,千万不可惊动太子。” 阿柿对裴迎的态度有些诧异,按照裴迎从前的性子,早便唤人拿棍棒将姜公子撵出去了,她视钱财如性命,断然寸步不让的, 裴迎如今却一心想着拿钱财消灾。 阿柿抬头道:“娘娘,不如咱们拿太子吓唬他们吧。” 裴迎扶额叹气:“阿柿,你傻呀,此事不能牵涉到太子,咱们得瞒着捂着,当初陛下指婚时,便有言论提及我与姜家有婚约,幸亏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只是爹爹的口头答应,也未来得及摆宴订婚,算不得数,要是让太子知道了,成心给他添堵呢,我总得爱惜名声。” 阿柿不免一笑,她从未想过“爱惜名声“这个词,会如此正儿八经地从娘娘嘴里冒出来,看来娘娘真是长大了。 “可是娘娘,姜公子非说聘礼少了东西,嚷嚷着咱们给贪了,他这个人讲话极难听,胡乱指责一通,将老爷气得脸都红了。”阿柿皱眉道。 裴迎惊疑道:“怎么会少呢,说出去都要惹人笑话,我们裴家何时眼热那点东西,爹爹也不会做出这等没规矩的下作事情。” 她想过去看看情况时,小宁开口道:“娘娘可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在下帮忙吗?” 裴迎瞥了他一眼:“小小的家事而已,大人您就待在这里吧。” 她明摆着不愿让他掺合此事,小宁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再者,她也不愿爹爹见到小宁,任谁都能瞧出来,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实为监视,爹爹若疑心太子待她不好,她糊弄不上来。 裴迎到了外院正厅,还未踏进已经听到了姜曳珠的冷笑。 她火气顿时上来,心想自己如今身为太子妃,他再如何不情愿也得给自己问安请礼。 想到这里,她嘴角一牵,由阿柿扶着,进了左侧偏厅。 偏厅与正厅隔了一道紫竹帘,她坐上黄花梨扶手椅,目光投过细密的竹帘,一眼望到对面白袍簪冠的青年公子。 姜曳珠坐在一只三弯腿方凳上,他正仰着头,冷笑着盯着裴老爷,似是挑衅,瞧上去欠揍极了。 下一刻,众人起身朝裴迎请礼,姜曳珠脸色顿变。 他站起身,上前走了两步,一瘸一拐的,目光慢慢地落在紫竹帘内,一对狭长的眼眸微眯,似乎在确认那是不是她。 “微臣见过太子妃。”这句话是一字字蹦出来的。 姜曳珠咬牙切齿,一把将折扇收在手里,眉心的小红痣艳若桃李。 从前他管她叫小笨妞、泥脚杆、洗脚美妾,高兴了便唤一声小美人。 如今瞧见他不情不愿恼羞成怒地唤她太子妃,裴迎心底甚是惬意,不免扬起了嘴角。 同时,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姜曳珠,此子绝非善类,姜家遭此奇耻大辱,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第14章 在很小的年纪碰见一辈子喜欢…… 院落中,三百抬大红酸枝的箱子满满当当,堆得人站不住脚,八宝纹的银锁俱已打开,七名姜家管事正捧着长长的物料录札,一一核实。 姜家当日下的这份重聘,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光田宅地契便圈了徽州半边去,更有数不胜数的珍奇古器,譬如鹤鹿同春的挂屏、金身不动明王尊、柿柿如意的玉雕……可见姜家三朝不败的底蕴。 姜曳珠身上似乎带伤,走路略有瘸拐。 裴迎皱眉道:“清点了半日,到底少了什么。” 她又忽然舒眉一笑,嘴角衔起嘲弄:“姜大公子纡尊降贵踏进咱们裴家的门槛,故弄玄虚半日,该不会是来讹咱们的吧!” 姜曳珠脸色阴冷,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本公子在朝中事务繁忙,若非家父要求,本公子断然不会进这地方,与一些不相干的人纠缠不休。” 裴迎笑道:“我也想也是,姜大公子心气高,姜家又家大业大,必不会讹诈我们一分半两。” 姜曳珠转过脸,冷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清点完毕,管事在姜曳珠耳旁说了什么。 姜曳珠望向了裴迎,说道:“金银珠宝绸缎都是其次,没了便没了,只是我们姜家有一只曹衣出水的玉菩萨吊坠,这东西弄丢不得,方才他们反复清了三道,也是在找这个物件儿。” 裴迎按紧了扶手,只觉得他在故意找茬。 哥哥裴昀说道:“这箱子自打搬进裴家后院,一直由库房锁起来,从未有人动过,姜公子是否数错了。” 姜曳珠了将折扇拢在手心,走在裴昀身旁,不紧不慢道:“这句话从你们裴家嘴里说出来,本公子可是一点都不信,谁不知道你们裴家,这手雁过拔毛的本事啊。” 裴迎笑了笑,姜曳珠这个兔崽子仗势欺人都撵到家门口来了,她岂能给他好颜色看。 她说道:“哥哥,我看不是姜家数错了,兴许物料册上压根儿就没有这样东西,不过是造册的人有疏漏,把原本没有的东西加上去了,咱们裴家实诚,当初又不知晓这些门道,从不曾清点过箱子,认栽吧,咱们活该吃这个哑巴亏!” “你……你!”姜曳珠气得将折扇指出去,微微颤抖。 她竟然反咬姜家构陷她们。 姜曳珠恶狠狠地将裴迎盯了又盯,从前,他怎么不知道这个死女子小嘴这样厉害呢。 他们自幼相识,在书院的时候,她那副小模样老实乖巧极了,那时他以为可以将这个小笨妞一辈子捏在掌心。 “好了,”裴迎似是厌烦地一挥手,说道,“既然是丢了一个玉坠,这好办,姜公子你开个价吧。” 姜曳珠冷笑一声,这做了太子妃的人果然是不一样了,裴家俨然是她做主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这块玉坠是本公子的祖母之物,特意留传给姜家未来的长孙媳妇,有价无市的珍宝,本公子敢开价,只怕裴家不敢接。” 如此看来,这块玉坠对于姜家确实极重要。 姜家一向高不可攀,竟然被一贯瞧不起的裴家溜了一道,还丢了传给媳妇的玉坠,任谁的面子也挂不住,他们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的。 裴迎不禁疑惑,她看姜曳珠并不像是撒谎,可是裴家也绝不会动箱子里的东西。 所以,玉菩萨吊坠究竟去哪儿了呢? 哥哥裴昀:“不如姜公子饮一壶茶,我唤下人们再去库房找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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