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自然地就靠过来了,这样悄然声息,一点也不突兀地拉近距离,顺理成章。 “裴氏,你睡着了吗。”他问。 她是蔓延过来的水流,温吞地蚕食底线,陈敏终不愿让事情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裴迎没有回答他,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瞧出她的眼眸是睁开还是闭着,她的呼吸声均匀,或许已经睡熟了,或许那对黑瞳仁清醒得很,是故意为之,她或许盘算着,既然她生病了,太子不会狠心拒绝她的。 陈敏终无法分辨她是有心还是无心。 她从不问:殿下,我能靠在您肩膀上吗? 她这个人也从不觉得别人嫌弃她,明知不被允许也要自顾自地贴近,小孩子心性,别人待她的好坏一会儿便忘了,又是高高兴兴的。 是呀,她没心没肺的,不会记得他如何冷漠,也不会念起他的好。 陈敏终有时候觉得,裴迎才是真正无情的人。 裴迎的脑袋毛茸茸,栀子香气淡淡的,温热又矜贵,让人生怕动一动将她惊醒,或者会引起她的不舒服,她是很能教人生出怜爱之心的女子。 陈敏终本来想推开她的脑袋,又念及她这一路舟车劳顿,抬起的手在空中一顿,终究放下去了。 罢了,她本就娇气,惹恼了她说不定又是一番折腾。 轧到石块,车厢忽然一抖,裴迎低声惊叫,险些摔过去,陈敏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头,她一抬头,一对眼眸清亮见底,哪里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陈敏终心下了然,她方才没睡。 “你没睡。”他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裴迎丝毫没有被揭穿的难堪,陈敏终慢慢将她肩头扶正,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了距离,她却不以为意,明晃晃地将脑袋搁置在他肩头。 反正,马车里并没有人瞧见。 她愈发过分了,将头慢慢放在他膝上,一头青丝流曳在他腿畔。 呼吸越来越热了,她凑得这样近,气息潮湿又热。 裴迎笑的时候,眼眸微微眯起,像没睡醒,又带着黏黏糊糊的意味。她这样瞧着他,在温暖的壁灯火光下,让他十分不喜。 陈敏终顿时有些烦闷,他想出去饮一口茶。 他想起在行宫的那个夜里,少女涂了丹蔻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摇摇晃晃中,她满面泪水,又亲又咬…… 天明时,锁骨上剩了一片蹂\躏过后的绯红。 还好那时是冬日,有大氅的毛领围护,足足一个月印子才消下去。 她装作从酣沉的梦乡中刚醒来,话语又低又含糊不清,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我依靠殿下,有什么不可以。” 陈敏终轻声道:“裴氏,不要胡搅蛮缠。” 他正准备扳过她的肩头。没想到一碰她,裴迎便好似晕乎乎的。 “别弄我,别弄我,我要吐了。”她埋怨道。 她本来便被马车弄得五脏六腑都不安宁,皱着眉头,只拿他当枕头的时候,眉头才舒展开。 任性得一根手指头也碰不得。 总不能惹她吐在马车上,陈敏终的手僵持不下,无动于衷的面庞渐渐浮现一丝无奈。 他服了她了。
第21章 喝一口要亲你一下 裴迎的身子似乎有些发烫,她的小脑袋靠在陈敏终肩头,昏昏沉沉,紧闭眼眸已有好一会儿,睫毛微颤,唇色泛白。 方才的香膏只是缓解了一点,裴迎终究是个不曾出远门的,幼时身子底薄,被马车晃荡许久,疲困交加,又乍然被山上的冷气一激,浑身的不适泛上来,压不住。 她方才因为闷,贪了山野的新鲜空气,一时寒凉入侵。 四月的山上还是很冷的,陈敏终将车帘放下。 “殿下……”声音细若蚊虫地传来。 裴迎一只手搭在了他胸前,手臂无力,只好紧紧地用手指攀扣住了他的衣襟,玉白的腕子摇摇欲坠。 陈敏终的领口几乎被她扯下来,露出雪白的脖颈,第一枚襟扣赫然已松散开了,她的手臂也是烫的,隔着衣衫也感到那阵热。 “马上便好了,你忍一忍。”陈敏终说。 裴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殿下的领口被拉开,露出一截锁骨,线条分明,精心雕琢的玉器,渐渐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染了一层薄粉。 殿下皮肤冷白,连血液涌上来,呈现在表面的也是淡粉。 裴迎的手指冰凉,挨在陈敏终锁骨时,他微不可察地眸光一暗。 她的目光慢悠悠地落下去。 殿下……什么时候才……”她哼唧着。 过了一会儿,裴迎感到肩头一沉。 陈敏终的手绕过她背后,握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慢慢拉过来,少女娇嫩的身躯便完完全全靠在他怀里。 田地里嫩绿的新苗随风伏起,月光照在河滩,捣衣声一阵紧似一阵,朦胧不清的夜色中,白石河滩外的山林间,灯火次第,三三两两的鸡鸣狗吠窜进耳朵。 他抚摸着少女的头发,想起姜贵妃很不喜欢裴迎,一连几日,屡屡暗示要将族中的几名少女送进东宫,陈敏终蹙眉,心头略有反感。 即使裴氏是昭王的棋子,陈敏终也从未有纳侧妃的打算。 女人太多是麻烦,他只要有裴氏这一个麻烦便够了。 陈敏终已打算好了,等处理了昭王,他会跟裴氏生个孩子,虽然给不了她情意,但会给她正室的体面。 本来情意这个东西,陈敏终也从未得到过。 至亲至疏是夫妻,陈敏终见惯世情冷暖,早已明白,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得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女子。 他这个性子,也没有女子会喜欢。 裴迎整个被拢在他怀里,两人成婚以来第一次贴得这样近。 她在佛堂那日明白殿下很喜欢肌肤相贴,其实,她早有察觉,行宫的夜里,太子每一寸肌肤都挨着她,十指交叉,紧紧碾压。 陈敏终一低头,瞧见她额头洇出绯红,眼尾带红,鼻尖带红,耳朵根也红得沁出血来,脆弱又令人垂怜。 他的手放在了裴迎的额头。 她像被水雾蒸过了,浑身冒着热气,令人躁动不安,额头滚烫,何止于此,连那只攀着他脖颈的手,丝丝热气,每一移动,便如火势蔓延,火星子崩溅开来,落在他眼底,触目惊心。 小火炉变成了一块通红的烙铁。 那截骨肉匀称的小臂,最终软软无力地垂落在他膝前,依旧是烫的,在哪里都惹人火气。 “殿下……”她一声声唤他,低哑小声。 那晚她也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唤他太子哥哥,一声紧着一声。 陈敏终知道她娇气,也知道她现在是真的不适,倏然,他轻轻地握住了她一只手,将手拉在自己腿上,扶着她的肩头,让她更舒适地靠在自己怀里。 陈敏终自小生病时从未被人照顾过,从来是在阴冷与晦暗中咬牙熬过,他在学着照顾裴氏。 即使他自己从未尝过被人照顾的滋味。 明知她是昭王的人,陈敏终此刻将这件事暂且放下。 裴氏比他小,是他的妻子,又生得娇弱,他该照顾她。 车厢内,陈敏终一手扣住她的肩头,一手握着她的手,他握得并不紧,五指微微张开,没有将她完全包拢。 上回也是这样,他闭上眼眸,半开半掩着她的手,留出缝隙,似乎无意间抓住了她的手,等着她主动逃离。 裴迎抬起头,望着陈敏终闭上的眼眸,他一点儿也不看她。 陈敏终忽然感到手中一空,怀里也是一空,凉意袭来。 他睁开眼,裴迎已然别过头去,咬紧了牙,闷声道:“殿下要么就睁开眼握我的手,要么就不用管我。” 少女的发髻松散,微微绒毛在灯火下见得清晰,她红着脸,瞥了他一眼过后,便别过脸,不知在想什么去了。 裴氏为何这样?陈敏终沉默不语,心头微微疑惑。 在行宫中安置妥当的第二日,裴迎病了。 她这场风寒在马车上便初见端倪,围场昼夜温差大,又经过舟车劳顿,当夜随行太医便侍候在旁。 陈敏终自然希望她早点养好病,不然她眼巴巴地跟着来,却成日困顿在行宫的榻上,白折腾这一趟来回,也白遭罪了。 阿柿熬好了药,捧着药钵子进来,揭开盖子,白雾腾起,瞬间苦涩得令裴迎皱眉。 “娘娘,要喝过药了才能好呀。”阿柿劝道。 瞥了一眼黑黝黝的药汤,裴迎娇气地捂住鼻子。 “搁在那儿吧,我自己会喝。” 阿柿笑了笑,知道她一定不会乖乖喝的。 “殿下吩咐了,要我看着您喝下去。” 裴迎动了动身子,语气有些别扭:“你去叫小厨房准备些玫瑰糖饼,我就喝。” 阿柿轻言细语:“娘娘,这是在山上,哪有玫瑰糖饼的原料,不若我拿些桔糖和盐渍青梅过来好不好?” “我不需要喝药也会好的,你便这样给殿下回禀吧。” 裴迎翻过身子,一座倔强的小山峰,背对着人,咬紧牙关,一口药也灌不进去。 她自小日日喝药,苦得令人五脏六腑都欲呕出来,只要闻见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心头阴影又浮现,她实在怕极了。 四月的春光里,她将被子从脚拉到头顶,盖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人逼她喝药。 她任性惯了,从小在家里,都是爹爹哄着,一口玫瑰糖饼,一口药汤。 如今是四月,猎场的山上哪能寻得着玫瑰。 若是从京里运玫瑰,一定会引起朝廷议论。 果然,她不肯喝药的事传到陈敏终耳里,处理完事情,当夜他便过来了。 “要喝药也行。” 裴迎小声提了要求,她是为了躲避喝药,她知道这个要求,殿下一定不会答应。 “我喝一口,殿下亲我一口。”她语气娇怯怯的,又带着暗暗的挑衅,笃定了他不敢。 陈敏终怔住,昨夜还赌气不让他碰手呢,今天就撒娇要他亲她。 裴氏真是个忽冷忽热的小女子
第22章 咬你一口 碧底重莲花的缎面被子将两个人隔绝来。 陈敏终站在罗汉床前,面色透着静和冷,太医和小宫女纵容着她不喝药,她病得这样厉害,一点轻重也不明白。 她已经做了东宫的太子妃,应当为贵女表率,却还是如此任性, 可他又不能冲她语气重些,她是个娇气的,若将她惹哭了也麻烦。 陈敏终瞥了阿柿一眼:“你就是这么伺候你主子喝药的。” 阿柿吓得噤若寒蝉,陈敏终上前一步,瞧见裴迎仅露出两根葱白的手指,将被子拉得越来越紧,整个人的身子都蜷在里边。 小孩子脾气,她以为她真能躲得过? “说是,不喝药也会好?”陈敏终一对凤眸盯着她,嘴角嘲讽,“尽会在这些上头耍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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