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群山如墨染,在晨雾中露出飘渺山峰,近处街道上铺面陆续开门,渐渐有了人声,夏漓与黎寻之走在街道中央,徐徐前行,路上还没有行人,但渐有生活气息。 黎寻之朝左侧皇觉寺山顶看去,脑中浮现那时看日出时她的笑脸,他侧首唤她:“殿下。” 夏漓回望他:“嗯?” “什么时候再去峰顶看日出吧。”他示意她看那时看过日出的山峰。 夏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皇觉寺山峰,那时山洪泄下的痕迹还留在山脊上,但镇中已经看不到被冲垮的民屋,她道:“好啊。” 她收回视线,看了看他的穿着,再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用膳时热,大家都去了披风。 他听她答应后,心中正开心,却见她在打量他俩的衣服,问她:“怎么了?” 夏漓叹:“也就是我有个公主身份,不然哪配的上英国公家的世子!”他是连嫡出公主都配的上的世家贵胄,她要是没有出生在皇家,凭她庶出的身份,啧啧,他俩应该是对面不相识…… 黎寻之也看了看他与她的衣物,不知道怎么会惹得她有如此感悟,他疑道:“殿下何出此言?” “我们出远门怕刮花锦缎,都穿布衣,世子大人这一身……,将我等衬的跟乞丐似的。”大家都是穿玄衣,偏他的还能看到锦丝的反光,将他衬的更是玉树临风。 这都能让她找出打趣他的话来?黎寻之无奈:“殿下身着的嘉兴细棉布,勋贵家也不一定有……”他虽然不在乎穿着,但也能看得出来,她穿的是近年才开始有的细棉织布,是两浙嘉兴府贡品,哪是普通富贵人家能拥有的东西? 他想到了什么,转而笑道:“要是殿下没有公主的身份,那当然好……”,他停步看着她,接着道:“我便能在定亲的第二日,便娶阿漓过门……” 夏漓无语,也停下面对他,瞪完他再白他一眼:“又不是冲喜,谁家定亲到成亲两日就能搞定,你刚吃坏脑子了吧?……我要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知道要跟你定亲,早跑没影了,能让你抓到人成亲?想什么呢!” 黎寻之的脸沉下来,皱眉道:“殿下这般看不上我?” “哪里敢看不上您,到时候,我一普通人家的庶出姑娘,被天上这么一大馅饼砸中,不知道被多少名门闺秀给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没嫁成还好,要是嫁成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黎寻之哭笑不得:“没有什么名门闺秀,无论何时,我总能护住你。” 你倒是挺自信的,凭她惹事的本事,他这话说早了些,夏漓腹诽,转身继续向前走:“你不知道女子之间的斗争,我觉得比上战场打北元人都更可怖……”她爹那时侯的大小宫妃们之间的斗争,那真是阴私手段辈出,想想都让人心寒胆颤,她宁愿去战场与北元死磕,也绝不想针尖对麦芒的参与女子之争。 黎寻之跟上,牵起她的手:“所以殿下从不参加女子们的诗社之类的活动?” “嗯,因小见大,总让我想起先帝的后宫嫔妃们的手段。”先帝在位四十年,儿子最终活到成年的只有七个,就可见一斑,更别说,前朝后宫,斗的最狠的、她出生的那三年…… 他握紧她的手,想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我家累世公卿,我本应有个同母兄长,还未序齿,便没了,后来阿娘将我护的紧,从不许我与府中其他兄弟姐妹有来往,现在大了,她才不再管我与人的交往。” 啧啧,夏漓在心中感叹,英国公家中后院也不太平呐,这几句话隐含的内容不要太多,她道:“所以你阿娘关起门来,把你喂成了个胖小子?” “嗯。”黎寻之微笑,他阿娘怕他夭折,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吃了个遍,害他差点瘦不下来。 夏漓笑:“我该去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的。”胖呼呼的,跟现在肯定是判若两人,她现在便能对比一下,应该很有意思。 他也笑:“还是不要了,殿下会如对昌侯一样,到现在还打趣我。”不过,他该偷偷去看看她小时候的样子的,应该很可爱。 “呵呵,那肯定的,我会从小让你领略什么叫做‘长辈的慈爱’。”她小时候可没少收拾二皇子,还有小表弟他们。 “我自小就不听话,‘殿下的慈爱’对我没有用。” “额……,那倒也是,我都护国公主了,也没见你少呛我两句,忒不给面子。” “……” 二人相视而笑,停步等马匹靠近,然后上马,在朦朦朝雾中,继续像皇陵飞骑而去。 去皇陵的官道上,一道黑色洪流风驰电掣,声势浩大,路上偶有行人,老远便离路至两边田间堤埂躲避,然后睁大眼看着这一队人马眨眼间便从眼前消失。 未时,一行人到达皇陵最近的驿站,夏漓下令下马休整一个时辰,先用午膳,然后再去皇陵祭拜。 简单用膳后,夏漓入驿站客院休息,毕竟疾驰四个多时辰,男子尚且疲惫,何况她还是先天体力弱于男子的女儿身。 黎寻之一直沉默陪着她,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便他能敏感感觉到她心情沉重,她身边的人也都默契的保持静默,除一开始进入驿馆与驿丞的交流外,无一人如之前般嘻闹。 众人休息好后,皆静立于岗位,等着长公主出门,作为皇室成员第一次谒拜祖陵。 ‘吱啦’一声,夏漓在众人的注目中拉开房门,她已换一身素白孝服,通身无有任何佩饰,青丝以银簪半绾,面容平静道:“出发。” “是。” 夏漓看着守在房门前的黎寻之,与他四目相视,在他微颔首后,接过何有才手捧的同质地素白披风,一边迈步向外走,一边将披风披上身,并系好系带。 一行人在驿站前上马,在驿丞、驿卒的恭送中,控马慢跑向陵地神道方向,半个时辰后,在皇陵石牌坊前下马,由护陵军勘验身份令牌后,将马牵走代为照看,再放众人共入神道。 夏漓当先,从石牌中门入内后,在下马碑处整理自己的仪容,端肃身姿,目不斜视,向前静走数十步,举目看向正前方矗立的大红门楼,此门楼后方,便是自□□始,至先帝终的本朝数位皇帝安歇之处,夏漓此次并不进皇陵正陵打扰她的先祖们,因此,在此处,她便直接跪下,以三拜九叩全礼,向各位先祖致礼。 以夏漓为首,黎寻之退后半步,何有才、玄一等人齐跪下,皆肃容,整齐划一,向帝陵三跪九叩。 尔后,夏漓带着众人退后三步,转向向右,沿着门楼外延风水墙,向帝陵东边的妃陵行去。 皇陵被群山四面环绕,南边大红门楼的外延墙终端直接与象征着青龙、白虎的山脉相连,在帝陵东、西两侧最外围的就是用于陪葬嫔妃的妃陵,夏漓的阿娘便在与先帝帝陵一个方向的东妃陵长眠。 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了东边最外围的怡山,山上便是由帝王恩准后,方可葬入妃嫔的妃陵,举目四视,环境清幽,林木茂盛,在山脚正中建有英灵殿,夏漓阿娘的神位就在里面,皇室便是如此,陵墓无碑,帝后的神位放在太庙由后世子孙祭祀,陪葬帝陵的妃嫔则每年清明之时,由来帝陵祭祀的子孙奉上香火。 夏漓将披风解下给何有才,再从他手中接装有香烛等物的提篮,还未接入手中,便被黎寻之伸手接过,他低首轻声道:“我陪殿下进去。” 夏漓微皱眉,看了看他平静的面容,最终未出声反对,转身跨过门槛,门内香烛鼎盛,两侧长明烛明灭不定,烛油偶有滴下,殿内烟雾轻绕,夏漓步行数步,来到中间立牌位处,轻而易举看到了她娘的神牌,她双目酸涩,牌位上刻写的字,一字字映入她的眼睑:顺太妃许氏之灵位,女夏漓泰安三年十月泣立。 她皇兄钦赐的‘顺’字,概括了她阿娘的一生,在家时顺从父兄被送入宫中,进宫后顺从先帝有了夏漓,先帝崩后顺从女儿,总算在宫中过了顺心的短短三年,便撒手人寰。 夏漓稳住心绪,掏出手帕捏在手中,双手将她阿娘的神牌取下来,恭敬小心的放在灵殿中间供桌上,然后拿素帕,一点点擦去上面的灰尘,双眼双手不舍的将神牌轻抚,半晌后,将神牌轻轻的置于供桌中央,退后,跪于地面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三个响头。 她起身,向后看去,准备拿黎寻之手上提篮中的祭品放上供桌,才发现他正从蒲团起身,提篮放在他身侧手边,见她看他,他微微一笑,提起篮子,走到供桌前。 夏漓的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诧异?感动?或者都有,她与他毕竟还没完婚,他这也太自觉了些,她抬步向前,与他一起,将蓝子中的瓜果、点心,置于灵牌前,他掏出火折子将灵烛点燃…… 夏漓则拿出三个酒杯,将素酒满上,看着眼前的牌位,微笑道:“阿娘,阿漓来看您了。” 她将三杯酒,轻轻淋于地上,再放置好酒杯,将酒满上,然后取出三支香,在灵烛上点燃,退后持香三鞠躬,将香插进香炉。 她动作轻柔,面目温柔,嘴角噙笑,对着阿娘道:“阿娘,我本来想一早便来看您,但皇兄禁了我的足,不准我离京,我求了半日,才只得一天的时间来此,害的我在这样的时辰来扰您,您要有不满,记得托梦给阿兄哭给他看……,还有,阿娘,太子前些日子成亲啦……” 黎寻之第一次见她这样温柔娇俏的说话,他眸中含笑,温柔立于一旁听她与太妃闲话家常…… “……,那死老二,老拿我做筏子约见小姑娘,咱们祝他不能早日娶亲好不好?您要是不出声,我就当您答应了。” “阿娘,要是你不放心我,还一直守在我身边的话,见我这些年过得挺开心,您是不是可以安心的重新去投胎了,记得投个好胎,别再被人欺负啊。” “额……,阿娘,要是你已经投了胎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好好过就行。” “还有啊,阿娘,明年清明我再来看你……” 夏漓脑中没什么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叨叨的一直说了半晌,直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才罢休。 她看着牌位半天,才移开视线,就见到黎寻之面上的笑容,瞪他一眼,笑什么笑,没见过母女唠嗑? 她上前几步,准备把牌位放回原处,却被他拉住手臂止住,然后,他点燃三支香,躬身三拜后,双手合十握住燃香,口中轻道:“太妃娘娘明鉴,臣英国公长子黎彦,字寻之,下月二十日,便是您的半子,小婿在此起誓,必会好好照顾公主殿下,万请放心将阿漓交于我。” 说完,他持香再拜后,将香插入香炉。 夏漓瞪大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半响后才对着她阿娘的神牌道:“阿娘,这是阿兄给您选的厚脸皮女婿,您要是不喜欢他,记得托梦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让他知道知道丈母娘的厉害!” 黎寻之失笑,无奈笑看着她:“阿漓怕得失望了,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夏漓不理他,上前收拾牌位,双手将牌位抱起,放回原位,口中絮叨:“阿娘,我们打扰你半天,你好好休息,要是想我了,记得来看看我,我可不怕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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