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的队伍中有不少女眷,姜念兰在其中看到了熟人,正是荣国夫人。 听说孟景茂不知遭了哪门子的霉神, 最近格外不顺。前阵子过桥不甚绊了脚, 落入湖水中, 高烧几日,还摔伤了腿, 本来这次春猎他是该在家养病的, 但他说要向圣上看齐,非缠着国公爷带他来了。 荣国夫人放心不下, 便也来了,身边坐着孟吟。 对于这位孟千金,姜念兰有所了解,她并非荣国夫人所出,而是一位姨娘,却是从小带在了荣国夫人身边,被视如亲女。 有嫡女的待遇,却又有庶女的小家子气,不是好相与之人。 孟吟和孟景茂的父亲国公爷骑着马,正在与杜鸿交谈,自知晓杜鸿与何娘子兴许有纠葛后,姜念兰时常将目光望向他,很是好奇从前的辛秘史。 一道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姜念兰只好收回目光。 楚南瑾着一身精简利落的骑装,游刃有余地驭着马匹,温润如玉的气度中,多了丝张弛有度的凌厉洒然,吸引了大部分小娘子的注目。 好似没瞧见姜念兰稍冷下来的脸,楚南瑾策马紧随在窗外,摊开手心,露出几颗漂亮的糖果。 昭成帝在闭眼休憩,楚南瑾便压低嗓音道:“念兰从前最爱吃万安铺的糖果,临行前,哥哥抽空去买了几罐。” 姜念兰愣了一刹,他的笑容教人难以拒绝,好似她不接下糖果,就是天大的过错,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 指尖刚触着糖纸,手忽然被他握住,他盯着上面的痕迹,眉头紧蹙。 “念兰的手这是怎么了?莫非又是被蚊虫咬的?” 提到此,姜念兰万分羞窘,想要将手抽回。 之前,她只是做些旖旎梦,可最近,她却频频出现幻觉,看见他压上她的榻,发狠地咬着她的唇,昨夜,他又寸寸吮吸着她的手指,留下深深的红痕。 醒来后,发现手指被她自己叼着,埋怨自己睡相不佳的同时,又羞恼自己总想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她不敢抬头看楚南瑾的表情,也不说话,脸烧得厉害,只盼着父皇快点醒来,让她摆脱尴尬的局面。故而没瞧见对方眼底的戏谑。 幸而两人没僵持多久,林尚叫走了楚南瑾。 姜念兰终于能大口喘息。 队伍行得很快,一早出发,下午就抵达了象城。 不少人因着路面颠簸而面露土色,姜念兰也在其例,捏帕子掩住嘴唇,极其痛苦难忍,直到夏凉将她服下马车,面色方红润过来。 她的症状还算轻,严重些的刚下马车,就迫不及待找个空地,痛痛快快地吐上一场。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听起来十分倒胃口。 逸王姜尤的动静最大,他吐得撕心裂肺,嘴里还不停歇地咒骂赶路的车夫,词汇粗鄙,丝毫没有王公贵族的风雅之气。 安平王妃被逐去佛门后,逸王就彻底由林尚管束,较之以前算得上收敛,但林尚一没盯着,他又是原形毕露。 姜念兰嫌恶地别开眼。 鹿茸山的兵卫还在清理场地和驻扎营帐,昭成帝便带着众人去小行宫歇脚。 一直睡到春香在耳边呼唤,姜念兰才悠悠醒转,胃里的不适感也消失了。 喝下夏凉递来的香茶,嘴里的苦味褪去不少。 春香道:“皇上在东阁设了酒宴,见您睡得香,奴婢一直没叫醒您,现在席间落座了大半,是时候去赴宴了,奴婢来为您梳妆吧。”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稍有些冷,姜念兰披了件薄些的披肩,迈着步子往东阁去。 能来参加春猎的,都是本朝五品以上的官员,算上其带的家属和奴仆,人数不少,徐文德将部分安排在东阁的一二层,只有高阶官员及家属,才有资格参与酒宴。 楼层越往上走,莺歌载舞声愈响,邵宝同在前引路,道:“您安排的节目班子出了点小岔子,不过都妥善处理了,正在幕后做准备。” 姜念兰微微颔首,跟着邵宝同的指引,在昭成帝身旁落座。屁股刚坐热,就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 正是“身残志坚”的孟景茂。 姜念兰今夜精心打扮了一番,绚丽的珠钗泛着煜煜柔光,十分颜色更添三分,将旁侧的女眷都比了下去,孟景茂一时没忍住,竟然看痴了。 宾席的主位是楚南瑾,正与林尚相谈正欢。逸王像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不敢造次,只能频频向楚南瑾投去怨毒的目光。 表面平静祥和,实际暗波涌动的酒宴就此拉开帷幕。 舞女在场上载舞,臣子们各自向昭成帝举杯,说着诸如圣上安康的祝词。 姜念兰担心饮酒伤身,替昭成帝挡了大部分的酒,到戏班子上台时,她已然有些晕乎,却暗地强撑,未显露出半点不适。 看惯了跳舞、弹琵琶的众人对新上台的戏班子格外好奇,乐曲恰到其分,娓娓道来着动人的故事。 “胡郎,你可记得我曾?” 男角怔愣,彬彬有礼地问:“女娘面熟,不知可道来名姓?” “萍水相逢,不过过客一场……” 这是一出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小娘曾得胡郎相救,一直将其默默地放在心底。后来两人机缘巧合重逢,以上便是两人重逢时的对话。 胡郎相貌俊朗,又谦谦有礼,处处对小娘照顾周到。 短暂的相处,让小娘对胡郎的爱慕更浓,却缄默于口,认为心上人不会看上自己。 胡郎在会试上初露锋芒,很快引来了一位千金小姐的倾慕。 千金小姐听小娘说过她与胡郎的过往,计上心头,骗胡郎说她就是当年那位被他救下的小娘,自此倾心多年,要对胡郎以身相许。 那厢的小娘不知千金小姐的谋划,只看胡郎与小姐越走越近,黯然神伤,收拾包袱回了家乡,自此再没踏足过京城。 胡郎虽不记得当年的救命之恩,却早已心系小娘。顶着千金小姐家中权贵的压力,一心只想娶小娘为妻,暗递书信,却被小姐劫胡,导致两人误会渐深,渐行渐远。 两人最终还是因为小娘的懦弱错过了。 胡郎得知小娘离京,便以为小娘对他无意,只得死了这条心。却最终也没娶千金小姐,在朝中被小姐的家族频频打压,终遭贬谪,死在了任职途中。 大夫说,胡郎是抑郁而终。 故事的结尾,是小娘在路边听说,京城有位年轻有为、不畏权贵的清官,为民半生,未娶无子,逝时百姓恸哭,万民送行。 小娘抬眼望向空中,不知是否听出了这位清官就是胡郎,在旁人的催促下搂紧了菜篮子,大步往前走去。 在场的女眷皆拿着绢帕悄悄抹泪,为胡郎深情的一生感动,又怨怪小娘为何要离开京城,不能理解胡郎的心意。 姜念兰却觉得,若胡郎再大胆一些,不过分遵循什么君子礼法,坦白心意,早就能抱得美人归。 两人都不敢迈出那一步,导致命定的悲剧。 “这出戏不错,赏。” 戏班子连忙叩谢圣恩。 昭成帝又道:“听说这戏班子是永乐请来的,朕赏赐给你的金银珠宝甚多,不知你可想要别的什么赏赐?” 姜念兰抿唇微笑道:“念兰只想让父皇答应我一个要求。” “哦?是何要求?” 姜念兰轻声道:“明日狩猎,还请父皇小心身子,莫要冲在前头,适可而止。” 昭成帝笑了,“准了。永乐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父皇平安,就是永乐最想要的。” 昭成帝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有人唤了一声“永乐公主”,便循声望去。 原来是席间的小娘子们趁着意犹未尽的戏,大胆地谈论起有关夫婿的话题,平日里端庄含羞的小娘各个踊跃发言,按着位列回答。 一番下来,在场就只有姜念兰没有回答了,有昭成帝在,众小娘不敢开口,荣国夫人借着机会,让昭成帝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公主想嫁的郎君是何模样,众人自是好奇。连一脸正气的林尚,以及不慕男女之事的太子,皆放下手中杯盏,放目望去,等待姜念兰的答案。 若放在平时,姜念兰定是羞得不敢回答,可此时酒劲上头,她胆子比以往大了许多,脱口而出。 “其实,我曾有与戏中小娘相同的经历。” “那时我尚未被父皇找回,还是无名乡村、尚只有十岁的农女。逢上母妃祭典,县里会举行游会,为母妃祈祷。我不知这个规矩,闯上了街,险些被马车撞倒,是一位小郎君救了我。” 话落,在场有两人面色稍变。 姜念兰的目光探过两人,将他们的反应记下,继续说道:“算起来,这位小郎君一共救了我两次,第二次是我落水,落水的缘由我暂时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我因不想归家在外流落,那位小郎君收留了我一阵。”她暂停了片刻,似在思考,“我还记得那位小郎君身罩紫色裘袍,头戴紫金发冠,至于小郎君的脸,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言既出,震惊四堂。 连昭成帝也微微侧目,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过往。 还走不出戏的小娘子们忍不住大胆问道:“公主可是心系那人?” 姜念兰微笑回道:“虽忘记了那人的脸,却一直惦记着。父皇曾问过我,可有想婚配之人,我想,若是能找出那位郎君,我是愿意嫁他的。” “那公主可一定要找到那位郎君!” “对啊,公主真是性情中人,只是不知这位郎君是否有婚配……” 楚南瑾目光平静,望向了她,却不知那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怎样的涛浪。 姜念兰没了惧怕,回以视线,露出一个失忆时常常对他展示的甜美笑容。 桌帏遮挡之下,楚南瑾置于膝上的手狠狠攥紧,露出青白的筋。 得知这样一段唯美神秘的过往,却不能得知故事中的郎君是何人,众人抓耳挠腮,就好像听到戏到了高潮,却断了章,十分心痒难耐。 这时,荣国夫人踌躇道:“公主说的马车,可是一辆瑰美华丽的花灯车?” 本以为落幕的戏曲却接上了章程,众人眼底燃起熊熊之火,视线集中到了荣国夫人身上。 姜念兰点头道:“夫人如何知晓?” “我儿孟景茂曾与太子去过幽州,也是正巧在幽州逢上兰妃娘娘的祭典。出行之前,我特意为景茂裁制了几套衣裳,其中一套,正是公主所言的紫色裘袍,而那紫金发冠,是我命人跑遍全京城的珠宝铺,为了搭这一身紫袍买来的。臣妇不敢断定公主说的小郎君是不是景茂,只是一些细节能对上,便忍不住多言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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