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被紧攥在手心的糖,不由得想起那日,春光明媚,楚南瑾骑着高马,捏着特意从万安铺买来,讨她欢心的糖果,阳光照进来,漂亮的糖纸好似镶着璀璨的宝石。可那糖她最终还是没有吃。 时至今日,她想起那被她丢弃的糖,心腔里满是苦涩,她有些懊悔那日分别,她没对他多说几句话、多诉几声衷肠,若他回来之时,见她已为人妇,已是物是人非,只能两相对望。 婚服沉重,姜念兰亦是满身疲惫,想着孟景茂还在前厅应酬,她扒开一条小缝,轻声唤道:“春香,夏凉……” 春香夏凉作为她的陪嫁丫鬟,本该在婚房外候着的,可她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 她将遮挡视线的冠珠挪到耳后,托起繁重的婚服,想要到外面去瞧瞧,虽不合规矩,但春香夏凉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肯定是前厅出了什么事。 “咚、咚……” 在她刚要动身起来之时,门外传来一串有力而铿锵的脚步声。她定了定神,快速将喜帕恢复原样,忐忑地将双手合拢放在腿上。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有风吹了进来。来者并没有着急上前,而是定定站在门口许久,眼神紧锁着她。 姜念兰被那道炙热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虽然孟景茂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以后也要生活在一起,但她怎么也适应不来。她在心底斟酌了许久,决定和对方商量,两人先分床睡一段时间。 “世子为何一直站着不动?” 姜念兰强作冷静,话尾是止不住的颤抖,见对方仍没反应,想起教习嬷嬷交代的称呼,紧张地喊道:“夫君,你过来些,我有话要与你说……” “呵……” 空荡而又安静的新房里,响起一道夹带着冷气的嘲声,姜念兰立刻反应过来,来者并不是孟景茂。 她尴尬到无地自容,而后又茫然地想,不是孟景茂,那在这个时辰,还会有谁跑到新房来?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来者迈开步伐,径直朝她走来,没等她往后退缩,遮面的喜帕被人掀开,她的下颔被一双有力的手用力提起,整个人像一柄待开的弩箭,撑开在绣着鸳鸯戏水的被褥上。 “妹妹真是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答应等我回来,却是让我看你身着嫁衣,坐在与另一个男人的婚房里。” 姜念兰动了动喉头,却在这种被逼视的情景下,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而他总是带笑的眸子,夹含着能刺穿她肌肤的利刃,像锁紧猎物的孤狼,下一瞬就能将尖锐的獠牙咬上她的动脉。 “我在灵泉,要待够九九八十一天,方能洗净身上的寒气,可前日我忽然心痛异常,怎么也不能静心下去,便猜测你这有了异动。果不其然……”楚南瑾攫住她的两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妹妹竟然还是要嫁给孟世子,哥哥自是不允,可在千里之外,又能如何?不过是骑了两天两夜的马,在你们洞房花烛之前抵达。” “哥哥不是交代过你么?你是不是忘了哥哥对你说的,你若敢嫁他,我就敢杀他。哥哥倒不知,你还有好做寡妇的喜好。”他凑得更近了些,用掌心比划着她脆嫩的颈脖,好似在思考哪处更适合咬上去。 姜念兰紧咬着下唇,被他毫无温度的言语震得心惊肉跳。 她的哥哥,有着悲悯天下、普度众生的气度,是令人敬仰的太子。可眼前这人,虽顶着哥哥的样貌,却轻描淡写地谈论着旁人的生死,好似一个生杀予夺的恶鬼。 不,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她的哥哥,眼前的一切也都不是真实的,她现在一定是在梦里。 对!只有梦里那人,与哥哥生得一般无二,却有着和哥哥完全相反的性情,一定是她太累了,才不小心在新房里睡了过去! 姜念兰咬了下舌头,希望自己能快点醒来。 “念兰以为现在是在做梦?”楚南瑾为她脱下沉重的凤冠,三千墨发垂如瀑布,他以手作梳,一下又一下地穿插过她的长发,呵笑一声,“哥哥为念兰编织了一场美梦,可是你亲手把它打碎了,姜念兰,你该庆幸我的马很快,否则,你让孟景茂碰你一下,我就剜他一只眼珠子,砍掉他一只手。” 他紧紧按住姜念兰的双臂,不屑道:“当一辈子兄妹?我不知你从哪儿生出来的可笑念头,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从前我对你退让,给予你自由,你却还是想要逃离我,这一路上我想得很清楚,只有将你锁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能去,你才会永远都属于我,永远只能和我在一起。”
第81章 她身上的嫁衣红得刺目, 零落散在绣着鸳鸯戏水图样的红绸上,无限程度地刺激着他的眼膜。 是她为旁人披上的,属于旁人的嫁衣。 他胸中的妒火燃烧得愈发旺盛, 迎上她退怯的眼神,“噗咚”一声,像踹翻了火炉子, 终是忍耐不住, 将两天两夜不曾休眠的疲累, 以及一路来片刻未曾停止过的心痛, 化为唇齿上的纠缠,在她的脖颈留下一圈又一圈深深的咬痕。 姜念兰不知到底是她疯了,眼睛出现了幻觉,还是他疯了, 才会在她的新婚之夜堂而皇之地闯入,对她做出这样令人羞耻的事。 斑驳的红烛晃眼,姜念兰努力抬起眸子, 望向敞开的大门,想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否则前厅的人一来,看到他们兄妹二人这般情形, 饶是十张嘴巴也解释不清楚。 “念兰是希望你的夫君能来救你?”嘲讽地加重了“夫君”二字的音调, 眸底是掩不住的妒火, “就算你望穿了眼,也等不到他, 想知晓孟景茂现在身在何处吗?来, 哥哥带你去找他。” 楚南瑾揽住她的后腰,提了一把力道, 姜念兰双腿一软,直直栽进他的怀里,挣扎了两下,却被他搂得更紧,她只能攀附着他双臂,才能让自己站稳。 姜念兰这才发现,楚南瑾身上罩着的并不是他惯常穿的雪衣,而是身玄墨色的锦绸,泛着冷光的阴暗颜色,与他此时周身的气度贴合,而他单手轻松地将她环抱在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楚南瑾带她去了柴房,常守在外面守着,瞧见两人的到来,眼观鼻鼻观心,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 一身新郎打扮的孟景茂被封着嘴,狼狈地倒在一堆草垛上,已经陷入了昏迷。 楚南瑾若无其事地上前,忽然一脚踹在孟景茂的大腿上,“今夜本是你们二人的洞房花烛夜,孟世子却躺在这儿不省人事,可真不懂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 望着新郎服上多出来的脚印,姜念兰瞳孔一缩,着急道:“你疯了吗?!” 她用力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却是以卵击石,她只能气喘吁吁地放弃挣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遵守承诺,兄长若有怨气,尽管冲着我来,但世子他是无辜的,你将他绑在这儿,若是还让他受了伤,让国公府的人发现了,就再也没有解释的余地,兄长可不要继续做傻事!” 楚南瑾附耳轻声道:“妹妹到了这个关头,还是想着关心我,哥哥就是死也甘愿。”见她神色骇然,他补充道,“放心,哥哥不会做傻事,我已知晓,你是因为皇帝的病情,才不得不应下了这场婚事,并非你自愿,又怎么舍得死呢?” 他眼神一暗,话锋转道:“若你是主动请旨与孟景茂成婚,哥哥才是真的要发了疯。如今只是对他略施薄惩,让他清醒清醒,妹妹不是他该肖想的人。” “孟世子如今是我的驸马!”姜念兰见他完全没有给孟景茂松绑的意图,忍不住拔高了声线,“即便我是因为父皇,才不得不与他成婚,但木已成舟,兄长不该再与我如此亲密,且孟世子什么也没有做,他是无辜之人,不该受此牵连,请兄长将他送回洞房!” 话说完,她有些懊悔,她本意是不想让楚南瑾得罪国公府的人,出口却是一派糊涂,可是话已经不能收回了。 楚南瑾的眼神刹时淬了冰,冷冷地落在姜念兰身上。 听她叫另一个男人夫君,为另一个男人求情,像是有一把在腹腔烧着,一根名为理智的弦逐渐崩断,语气却是淡然:“无辜?念兰可知,孟景茂他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人,我只是将他扔在这儿,已是格外开恩,他拿着救命之恩来骗你,骗陛下,无耻之径,活该千刀万剐,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你的驸马?” 姜念兰问:“如果孟世子不是我的救命恩人,那谁是?哥哥说他骗我,难道哥哥有其他的证据?” 楚南瑾对上她如潭水般泠泠清澈的双眸,心中郁结,漠然道:“不论是谁,总之,不可能是孟景茂。” 姜念兰摇了摇头,轻声道:“哥哥,莫要一错再错下去,将孟景茂放了吧。” 楚南瑾抱着她往外走,道:“念兰,你的夫君只能是我,你若再叫孟景茂一声夫君,我便用刀子在他脸上划上一刀,再为他求一次情,就让他心口多一个窟窿。你若想看他千苍百孔的模样,大可继续在我面前提他。” 姜念兰立刻噤了声,她隐隐觉得,现在的楚南瑾说到做到。身侧景色不断后撤,姜念兰内心一阵恐慌,“你要将我带去哪儿?新婚之夜,若我无故失踪,国公府的人一定会来找我。” 楚南瑾压下心底的怒气,忽然诚恳道:“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妥当了。只是我的行踪被不少人盯梢着,突然从江平郡赶了回来,那些人用脚趾也能想出缘由。念兰,你是我的软肋,若你继续留在国公府,便是我将软肋堂而皇之地展露在众人跟前,国公府在朝堂并非中立,孟国公暗中拥立的是逸王,你待在国公府一日,便是一日与我为敌。我不敢确定他们是否会拿你来威胁我,所以我只能将你带走。” 姜念兰揪紧了他的衣领,想起面色和善的孟国公,不曾想,他竟是逸王一党的人。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有父皇在,没人会对我怎么样,况且,孟景茂是我的驸马,又是国公府嫡子,只要他护着我,我定然是安全的。” 楚南瑾埋在她的肩头,低低一笑,道:“果然,念兰现在变得聪慧,不是哥哥三言两语就能忽悠过去的。” 姜念兰恼怒地掐了下他的肩头。 楚南瑾倏然咬上她的耳廓,“我自不可能让你留在国公府,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号,与孟景茂朝夕相对,更不可能将他送回洞房,你乖些,我会告诉你春香夏凉的去向。” “……你把春香夏凉怎么了?” 任她如何反抗,楚南瑾岿然不动,打定了主意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喜庆欢腾的国公府逐渐远离在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皇宫巍峨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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