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瑾厉色道:“念兰莫要胡编些理由搪塞我,即便你现在瞒着我,待回了京,我依旧能知晓真相。我听指挥使道,你要嫁的那人是个痴儿,若你养父母真将你视作女儿,又怎会将你嫁与此人?你一个女儿家,又怎需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小花被他一连串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蹲在床前,微敛眼帘,眼珠子四处转着。 诚然,爹娘是待她不好,事到如今,她不会还像以前一般处处向着爹娘,可是哥哥受了重伤,她怕他操心过劳,忧思成疾,才欲要含糊揭过。 楚南瑾慧眼过人,不消她说,便知晓了大概。 “若你养父母待你视如己出,论功行赏,加官晋爵,莫论陛下,我也会体恤他们的一片善心,赏金万两。可既然他们待你苛刻,届时审问,若牵出他们当年有见不得光的勾结,念兰也莫要以养恩为由,为他们求情。” 小花担忧他的身体,乖巧地抿着嘴不说话,怕自己嘴笨,会惹得他更生气。 楚南瑾性情温和,鲜少动怒,见她垂着头不敢多言的模样,眉宇逐渐缓和了下来,下一瞬,又因为撕扯到了伤处紧蹙了起来。 小花焦急地起身,轻声唤道:“哥哥……” “无妨。”乏意袭来,楚南瑾双眸微阖,眸中带着困倦。 小花往日打盹时,娘都是直接抓着她的臂,拧她的胳膊肉,这法子虽然粗鲁,却很管用。 可小花不舍得去掐他,那般折磨人的法子,她怎会用在哥哥身上。 可她忍不住担忧,总觉得房间某处,就躲着阴险狡诈,手持七尺金钩的鬼差。 她全身戒备,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楚南瑾身上。 被她直白的目光盯了许久,楚南瑾无奈道:“念兰可又是怕哥哥被鬼差拘魂?” 小花重重颔首,便见楚南瑾身体动了动,以为他是要翻身,直起身子,扶住他的左臂,想助他侧身。 手落至半空,小指忽地被勾住。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小指逐渐蔓延,扩散至其余几根指上,小花指尖微蜷,睫上似落了风雪,扑簌簌地颤着。 只一低眸,便与楚南瑾呈满柔光的温眸对视,他唇无血色,却有一种凄冷凋敝之美,染血的袍子恍若一朵妖冶孤美的红莲,反衬他如圭如璋,温润如玉的面容,反差之大,反衬出一种飘零的破碎感。 楚南瑾唇角带着恬淡的笑意,温声道:“据闻民间孩童之间玩乐之时,以拉钩为誓,若有违背誓言者,会遭受誓言的反噬。” 楚南瑾小指一屈,勾上她的,肌肤紧贴之处,隐有温热流动。 小花不敢抬头,仅用余光瞥着,小指在他的带动下,在半空中微晃,划出水波般的弧度。 “如此便算拉钩了。我向你许诺,若真遇了鬼差,也一定会奋力反抗,平安归来。若有毁誓言……”楚南瑾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毁诺的后果,便由念兰来定吧。” 小花不知为何,脸上忽地浮上一抹羞意。 他可是把她当小孩儿了?她不由得想起,那鬼神话本,正是她从村里小童手里借来的。 他将其当成玩笑时,她没觉得害臊,他一本正经地和她发起誓来,她终于觉得臊了,低声道了句:“那我就不理哥哥了。” 楚南瑾犹豫道:“这惩罚太过严厉,不若念兰换一个罢。” 小花飞快道:“不换。” 楚南瑾凝起眸子,“如此酷刑,叫哥哥如何敢违诺。” 小花垂下头,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跃出了胸腔,像喝了蜜糖一般,晕乎乎的甜。 “哥哥既然这样觉得,那就不该违诺才是。” 楚南瑾望着她轻笑,“万不敢违。” 这下,小花感觉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禁怀疑自己生了疾。 这般幼稚的话语,也只有哥哥会陪她胡闹。 她别开视线,不自在地回眸,望着外头天色,轻声道:“我去打些水,顺便收拾一下屋子,哥哥休息吧。” 说罢,她轻步退出了屋子,轻掩上门。 屋后有一方小院落,院角摆放着尘灰的弓箭,生了蛛网的猎圈,小花由此判断,曾居于此处的应是一家猎户。 猎具旁躺着一只红木箱笼,小花拉开箱屉,从中找出了一把斧头、一个小盆,和一些生活必备的工具。 她眼睛一亮,不知这猎户还是个讲究人,搬走前还将带不走的物件收拾得这般好。 小花掂了掂斧子,琢磨着晚上天冷,她可以先去山上采药材,再砍些柴来生火,最后收拾屋子。 她提着斧头,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第10章 枯枝凋敝,雪意融融。 小花穿着双精秀小巧的绣鞋,踩着落地枯枝,发出“吱嘎吱嘎”的细响。 在山上绕了许久,都未寻到可治伤的草药,身上也被累出热意来,小花在一块小石上停歇片刻,背着篓子准备继续寻觅。 她选的坐地正巧在一棵槐树下,又正巧起了阵大风,树头堆积的残雪从顶上“簌簌”落下,全数落在她的身上。绣鞋浸了一圈水印,冰凉凉的。 小花被冷得直打喷嚏,暗道倒霉,弯腰去拍身上的雪沫子,拍完抬头,余光瞥见了匿于石缝间,微微探头的伞状草药。 小花眸中露喜,认出那草药有疗伤之效,顺藤摸瓜而去,竟发现了一丛生长着此种草药之地,不禁笑弯了眼,也不觉倒霉了。 半个时辰后,小花满载而归,脚步轻盈,乐滋滋地下了山。 她将柴扔在院角,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楚南瑾仍睡着,身体微微蜷曲,面上毫无血色。小花偷偷碰了下他的手,凉得像冰块。 她登时一慌,视线上挪,瞧见他胸膛起伏平缓,这才松了口气。 她转身出门抱了柴堆进来,生了火,潮湿阴冷的屋子变得暖融起来,又将有活血化瘀之效的药草碾碎,敷在了楚南瑾的伤处。 做好这一切后,她蹲在床前,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的面容,见他并无异色,稍稍宽心,撸着袖子去了后院的小厨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厨房内必要的厨具应有尽有,只是蛛网密布,乍一看十分脏乱。 小花端了盆水,洒在地上和墙上,找了块破布洗净,开始收拾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原本乱糟糟的小厨房焕然一新,小花叉腰舒了一口气,颇有成就地放下笤帚。 …… 楚南瑾睁眼时,已是暮色四合。 他向来浅眠,稍些动静便能惊醒他,却因着受了伤,连睡了好些个时辰。 他从榻上起身,牵扯到了伤口,一阵刺痛,他只微微皱了下眉宇,视线便落在了半阖的木门上,月光透着缝隙钻了进来,门外有窸窣的动静。 他步履轻浅,如踏绵云,以至于走到小花身边时,她都未察觉,仍埋头做着事,清冷的月光如同缎面,柔柔地覆在她的侧颜。 楚南瑾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她从哪儿寻来的针线,膝上搁着他那件损坏的鹤氅,穿针走线颇为熟稔,秀眉因为专注紧紧簇成一小团儿。 针尖一顿,小花后知后觉到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眉目一喜,桃仁眼弯成一道月牙儿,道:“哥哥醒啦?” 月色是极好的掩盖,楚南瑾青白的唇色像是被月色所染,小花没看出异样,问:“哥哥既能下床走动,身体可是好些了?” “嗯。” 楚南瑾微微俯身,嘴角扬起一弯浅浅的弧度,指着她手中的针线,“念兰在做什么?” “我……我在缝衣裳……”小花磕磕巴巴地说道,“我知道,哥哥是太子,有很多华丽漂亮的衣裳,弄坏了丢了便是。可是这件对我来说不一样,这件,这件是……” “是如何?” 小花脸涨得通红,“是”了老半天也未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头反倒是越来越低,恨不得低到脚尖上去。 “哥哥不要问我了。” 见她实在为难,楚南瑾没有继续追问,“好。” 他细细端详起鹤氅上多出来的一团团小花儿。 裂帛缝合处新添上的蓝色鸢尾花,肆意绽放开来,恰好掩住了绵密的针脚,二者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楚南瑾毫不吝啬地夸赞:“念兰的绣工真好,即使是与接受过女工先生教导的名门贵女较之,也毫不逊色。” 耳边悄悄攀上绯红,小花双手紧紧攥着鹤氅上的白圈绒毛,小声道:“哥哥也太会夸人了,我哪里有这么厉害……” 楚南瑾倏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花微微一愣,顺着楚南瑾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指腹上的血洞,她慌忙将手藏在了身后,声若蚊吟。 “我以为在月亮下面能够看得清楚,哪知视线并不好,是我想当然,又太笨了,哥哥不要怪我。” 她想法奇怪,楚南瑾反倒被困惑住,“我为何要怪你?” 小花脸上浮起痛苦之色,“哥哥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可我却没用,连这么简单的小事也做不好,给你平添麻烦,对不起,是我蠢笨……” 并非她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及,而是牵及过往,阵阵锥心。 她学针黹,是为了给一家人缝补衣裳,后来学艺精了,娘让她再接些绣活。 可她总是笨手笨脚,针戳的血洞更多,伤口虽小,却密密麻麻地疼,没法摸斧头劈柴,娘就打她骂她,说她是没用的贱丫头,连这等小事也做不好,给家里添麻烦。 她虽然初时难过,多年来也听惯了娘的责怪。 可哥哥不一样,他这般温和,连重话都未对她说过,若就此觉得她是个蠢笨丫头,光想着这个可能,小花的心脏就紧紧地揪了起来,那些针线好似扎在了她的心上。 楚南瑾一眼便明白了缘由,琉璃般的温眸中划过一丝微芒,转瞬即逝,化成碎碎点点的怜意,掌心微翻,落在小花秀密的发上。 “十指连心,那时可是很疼?” 小花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她虽一句话未说,哥哥却像已然知晓她的担忧为何。 她摇摇头:“不疼。” 楚南瑾绕过腰际,握住她藏在身后的手,带到跟前,搁在细软的氅绒上,“念兰在哥哥面前,也要说谎么?” 被按到伤处,小花手肘一颤,忍不住“嘶”了声,楚南瑾收了手,终是不忍继续惩罚她的嘴硬。 沽售手膏的那家胭脂铺见楚南瑾出手阔绰,另送了瓶带有药效的香膏,正在此时派上用场,这瓶是清雅的百合香味,淡淡扑鼻,膏体润滑。 楚南瑾指端撑起她的,轻柔地搽上香膏,触到血洞时,小花不觉得疼,反而有一圈又一圈的痒意荡漾开来,指腹像被一根羽毛轻挠。 她紧抿着唇,裹在圆领下的脖子一片绯红。 搽完香膏,楚南瑾静静地抬眸,两人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小花心尖一颤,正要将视线移开,楚南瑾的动作更快,将她的脑袋扳正,视线交汇到一处,他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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