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渲皱眉,一时听不懂陶仲文的意图:“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珩也没有多说,只是点到即止:“陶仲文说,若想让宫中平安,当二龙不相见。若这是真的,接下来东宫形势恐怕不会很快明朗。你不要因为外物改变对裕王、景王的态度,认真跟着太傅读书就是了。” 陆渲虽然还不能立刻明白这其中的政治意味,但已经从父亲的话音中听出来,接下来几年,朝中都不会太平。 陆渲听到这些事后不免心情沉重,陆棠、陆梓虽然似懂非懂,但也知道家里在商谈大事,自觉安静下来。王言卿看着身边儿女,长子自小出入宫廷,心性沉稳,温文尔雅,安静多思;而长女陆棠活泼好动,快人快语,反应快也会来事;幼女年纪尚幼,看不出性情,但王言卿却觉得,陆梓才是兄妹中性格最像陆珩的。 等孩子们走后,王言卿和陆珩说起外面的事:“若皇帝相信二龙不相见,以后莫非真的不再见两个儿子了?” 为人父母,王言卿实在没法想像这种心态。陆珩叹息,道:“要不说皇帝都是孤家寡人呢。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两个皇子好。” 王言卿挑眉,恕无法理解。陆珩揽住妻子的肩膀,说:“二龙不相见说是陶仲文的提议,其实就是皇帝的态度。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过几天,皇帝会做些变动,将严维推到景王那边去。” 王言卿诧异,问:“为何?若这样一来,两个皇子将来必有一死。皇上只剩下这两个儿子了,他都不心疼吗?” 陆珩摇头笑笑,并不多语。心疼又怎么办,在帝王家,情感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看来,继大礼议、倭寇、夏严党争、庚戌之变后,太子之争会成为接下来十年朝中的主流风向。臣子们斗,皇帝才能安稳修道。 而且,皇帝的儿子快死没了,下一任皇帝只能从裕王、景王中诞生。提前让他们熟悉朝廷斗争,将来继位后才能压制住臣子。毕竟实战才是学习的最好途径,与其让人教他们帝王心术,不如皇帝制造党争,让他们自己学。 陆渲是裕王伴读,陆家已经绑定在裕王这条船上了,所以皇帝接下来肯定会让严维站到景王那边去。这根本不是严维愿不愿意的问题,哪个臣子不知道珍惜羽毛,不要轻易涉足夺嫡呢?但是,皇帝让你帮着他儿子斗,臣子根本没得选。 双方旗鼓相当,才能斗得起来。接下来是裕王、景王的皇位斗争,也是陆珩、严维的权力斗争。看来接下来十年,陆珩都要和严家父子打交道了。他们两家分出胜负之时,便也是太子人选确定之时。 王言卿问:“严家做下那么多阴损事,恶名远扬,皇帝还放心让他去辅佐景王?” “我名声不差吗?”陆珩笑道,“多年后史书写我,恐怕也不会说我好话。人性本恶,任何一个人官至宰辅都不可能至清至廉,皇帝根本不在意私德,他只在意有没有用。” 严维能结束首辅魔咒,稳坐内阁,便是因为有用。皇帝终于找到了一个完全合他心意的首辅,他继续张敬恭在位期间未能完成的土地清丈,严维比张敬恭圆滑、阴损,是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 皇帝借着严维之手推行自己的政策,严维会很好地处理掉推行过程中的实际问题,若问题解决不了,就解决反对的人。皇帝完成了很多构想,若成功,是皇上英明,若失败,就是奸臣严维弄权。 王言卿本能道:“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就凭庚戌之变时你力排众议放难民入城,你在我心里就永远是不一样的。”王言卿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成婚多年,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时,依然如初见一样充满了安全感。王言卿想到宫廷里的事情,叹息道:“如果是我,我实在没法在自己的孩子中做出取舍。所以,我才只能是一个普通人吧。” “普通人怎么了。”陆珩怀里抱着貌美肤白、窈窕有致的妻子,说,“将军百战,宰相千谋,不就是为了守护全天下的普通人吗?要我说,普通人的生活才是最值钱的。” 王言卿仰头看他,眉尖轻轻一挑:“值钱?” “我说错了,我和卿卿的生活是无价之宝。”陆珩笑着箍紧王言卿的腰,这个姿势两人紧紧相依,亲密无间,她身上的柔软也完全靠在陆珩身上。陆珩感受了一下,突然说:“卿卿,我觉得你胸变大了。” 王言卿没想到刚才还在讨论朝事,他突然跳出来这么句话。她又羞又气,红着脸道:“住嘴。你放手,我要出去。” 陆珩哪会放手,他顺势将人压倒,说:“你只慨叹皇帝,怎么不心疼心疼我?皇帝好歹有两个儿子呢,我只有一个。” “怪我吗?” “怪我。”陆珩已经成功剥掉了王言卿外衫,他俯身,气息暧昧地扑打在她耳垂上,“卿卿,我们今天换个地方怎么样?” 王言卿脸颊薄红,却最终没有拒绝。 郭勋、傅霆州接连亡故后,朝堂斗争虽然不再像早年一样剧烈,但私底下的暗流从未平息过。之后漫长的太子之争,也可以预见不会平静。 但哪怕外界有再大风浪,他们一家一直在一起,便也不会觉得辛苦。 陆珩官职晋为左都督,已至臣子顶峰。后来他又立功,官职升无可升,皇帝只能进封他为太子太保、太傅,不久加太保兼少傅,仍掌锦衣卫。历史上从没有以公兼孤的例子,皇帝特意下诏,说可以这样加封,才为后来的权臣开了先河。 连那个眼高于顶的恶魔严庆楼都说,天底下只有三个人值得入目,乃他自己、杨博和陆珩。 陆珩掌管锦衣卫达三十多年,他前期利用锦衣卫屡起大狱,斗倒了每一个和他作对的人,杨应宁、张敬恭、夏文谨、郭勋、傅霆州、司礼监太监……甚至多年后,权倾一时的首辅严维亦倒在他手中。 风流人物来来去去,嘉靖朝首辅几易其位,锦衣卫指挥使却唯有一人。 但在陆珩权势到达巅峰、进入稳固期后,他却开始整顿锦衣卫,致力于治理锦衣卫中冗员、冗费、冗滥。他还上书历数百姓甲役劳累,提出“均甲役、革铺长、照实给价”。他屡次从皇帝手中救人,朝中党政激烈,小人横行,他保护了许多真正的有识之士,折节士大夫,未尝构陷一人,朝野称赞。 正德十六年,他随着父亲从安陆出发,一路护送着病弱的兴王世子进京。他步入大明门时,同样,步入了他绚烂又危险的一生。 纵横权斗,一生不败,联姻亲贵,羽翼满朝,始终荣遇。以三公兼三孤,权倾朝野,终明一代仅见之。 他便是光禄大夫、柱国、太保兼少傅、锦衣卫指挥使、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陆珩。
第139章 番外养妹之一 嘉靖元年。 最近朝中因为大礼议闹得人心惶惶,左顺门的血腥味似乎还没有飘散。陆珩练武过后,照例去正房给母亲范氏请安。进门时,他听到里面人和范氏说话:“夫人,老爷送来了信件,说后日就能抵京了。” 范氏听到,问:“后日?这次督军遇到了什么危险不成,怎么慢了这么多?” “好像是老爷在战场上捡到一个孤儿,父亲战亡,唯一的老祖母也病死了,老爷看她无依无靠,正好夫人一直想养个女儿,就带回来了。” 这时候门帘掀开,从外面吹来一阵迅疾的风,风中似乎还裹着细沙。 范氏来京城一年了,依然不习惯北方的气候,她回头,看到来人后立刻笑了出来:“你来了。你爹来信了,你来看看。” “我已经听到了。”陆珩刚练过武,身上出了一层汗后,越发显得他皮肤冷白,睫毛浓郁,那双眼睛格外冷淡幽深。 陆珩说:“大同历来是蒙汉交战前线,一个父母亲人俱亡的孤儿,怎么会这么巧被父亲遇到?她来历不明,说不定是敌军奸细,父亲不该带她回来,更不该为了她耽误行程。” 范氏听得卡住,其实,她还挺想要一个女儿的,可惜生了两个儿子后,她再没法生育。但范氏也知道陆珩说的没错,二儿子基本算是在兴王府长大的,他从小就有主意,和多智近妖的世子相处了五年,越发精明的像是妖精。 他们家不同于普通人家,兴王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时刻都走在钢丝上。陆家是从安陆跟过来的,皇帝缺乏人手,将曾经兴王府的旧臣全部提拔到险要职位,若是他们家混入奸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范氏终究不忍心,说:“哪怕是收养,一旦养了就要承担父母责任,哪能说养就养、说弃就弃呢?你爹把她从大同府带回来,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把一个小姑娘扔下。先让她在我们家住下,我们趁机给她寻找靠谱的养父母,也算全了这段缘法。” 其实陆珩依然不同意。他娘现在就不忍心,等住一段时间后,只会更不舍得送出去。但人都带来了,也不能扔出去,陆珩只能同意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最多三个月,不能再久了。” 两天后,陆松果然回来了。陆珩如今在锦衣卫担任舍人,上午要去卫所历事,等中午回家,才知道父亲回来了。 父亲回来,他少不了要去正房请安。然而今日,陆府正院却格外热闹,陆珩刚进院门,就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陆珩心想有什么好笑的,等掀开门帘,看到站在堂中的那个小姑娘时,他才骤然想到,对,父亲带了个疑似奸细回来。 随着陆珩进来,屋中短暂地静了静。那个小姑娘转身,看到门口的少年呆住,眼睛细细浮动,似乎拿不准他是谁。 陆珩注意到她的眼神,面上笑了笑,放下帘子道:“给爹、娘、大哥请安。不知爹今日回来,未能远迎,是儿子的罪过。” 陆松当然不会和自己十二岁的儿子计较,挥手让他起来:“你刚去锦衣卫,正要谦虚谨慎,多学多看,哪能因为这种事就告假?快进来吧。陆珩,这是你的妹妹王言卿。她家人都在战乱中死了,我见她孤苦无依,就将她带回来了。以后她会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你可不能欺负她。” 王言卿终于确定这个少年是谁了,立刻低头行礼:“陆二哥。” 她意识到,这个少年和陆夫人不一样,并没有那么欢迎她,所以不敢叫他二哥,而是加上了姓氏。 陆珩低头看着她,她年纪小,营养也不好,个头小小的,还不到他胸口。陆珩轻轻笑了笑,道:“好啊。” 一个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的孤儿,能识别别人的脸色,快速察觉对方的态度并且看碟下菜?陆珩是不太信。 这一定是个精心训练过的奸细。大同背后到底有什么势力,竟然培养小女孩当细作,还苦心孤诣送到京城? 他们所图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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