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夫人是武定侯郭勋的妹妹,今日随长嫂一同进宫给太后请安。永平侯府在外面还算有头有脸,然而在蒋太后面前,洪家完全不敢放肆。永平侯夫人开口都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听蒋太后和武定侯夫人寒暄,洪晚情更不敢插嘴。 武定侯夫人今日一看到蒋太后的脸色就咯噔一声,心里知道蒋太后不行了。她们也不敢戳破,小心翼翼地宽慰蒋太后,洪晚情站在后面,听到舅母对蒋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您尽管放宽心养病。皇上孝顺,您的福泽还深厚着呢。” 蒋太后淡淡摇头,并不说话。她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能熬过新年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过别人说儿子孝顺,哪个母亲听到都开心,蒋太后沉沉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年纪大了,只能护送他到这里了。哀家别无牵挂,唯独不放心皇帝的身体。他呀,来了京城后身体就不大好,若真有佛祖,哀家倒希望佛祖多保佑皇上,哪怕把哀家的寿数折给他都无妨。” 这话武定侯夫人和永平侯夫人都不敢接,武定侯夫人斟酌着措辞,说:“太后慈母心肠,佛祖菩萨知道,定会保佑太后、皇上的。” 蒋太后这些日子听惯了这类话,并不放在心上。武定侯夫人正说着一些没什么用的废话,突然有宫人进来,行礼道:“太后娘娘,陆指挥使求见。” 洪晚情和武定侯夫人、永平侯夫人齐齐吃了一惊,陆珩怎么来了?武定侯夫人立刻起身,说:“妾身叨扰已久,不敢再打扰太后清养,妾身告退。” 蒋太后也没留,派身边的宫女送武定侯夫人、永平侯夫人出去。洪晚情跟着舅母、母亲离开,出慈宁宫大门时,正好看到太监引着一个年轻男子入内。 武定侯夫人扫到那个男子,立即垂了眼,微微福身:“陆指挥使。” 永平侯夫人、洪晚情也跟着行礼,对方看到她们,淡淡笑了下,拱手道:“武定侯夫人、永平侯夫人安好。” 洪晚情站在母亲身后,借着衣服遮挡,悄悄去看前面的男子。她的视线又轻又快,惊鸿一瞥,倒让洪晚情大吃一惊。 他穿着大红色飞鱼服,彩织云肩,通袖襕、膝襕上绣着两角飞鱼、福山寿海,边缘还饰以五彩云纹。刺绣本就鲜艳,飞鱼边缘还用了金粉,站在阳光下金光粼粼,耀眼不可方物。 更让洪晚情意外的,是他的年纪和长相。 陆珩在京城出名已久,在洪晚情的印象中,她很小便听父亲提起陆珩,语气颇为严肃。洪晚情本能觉得陆珩是和她父亲同期的人物,她在心中脑补出的形象一直是个三四十的中年男子。没想到今日一见,陆珩本人竟如此年轻。 且如此俊美。 洪晚情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头,心中难掩惊骇。武定侯夫人和永平侯夫人见了陆珩就紧张,武定侯夫人僵硬地笑了笑,紧绷着身体,侧身让陆珩先走:“原来是陆指挥使。兴国太后还在里面,勿要让太后久等,指挥使请。” 陆珩道了句不敢,后退一步,抬手道:“不知武定侯夫人在此,多有怠慢。侯夫人先请。” 洪晚情忍不住抬头,又惊讶地瞄了陆珩一眼。他脸上带着笑,说话的声音轻缓柔和,动作落落大方,丝毫看不出是恶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反倒像是一个谦逊守礼的学生。武定侯夫人无意在慈宁宫内和陆珩纠缠,道了声失陪,便越过陆珩,领着众女眷往外走去。 洪晚情低头跟在母亲身后,擦肩而过时,她仿佛感觉到陆珩的视线极轻地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转瞬便收了回去。洪晚情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幻觉,等远远走出慈宁宫后,舅母和母亲才长长松了口气。 洪晚情憋了一路,此刻终于小声地问出来:“母亲,舅母,那便是陆珩?” 永平侯夫人也一脸难以置信:“正是他。他比我想象的倒要年轻些。” 武定侯夫人听闻,在旁接话:“他今年才二十三,可不是年轻。” 永平侯夫人早就知道陆珩年少成名,但亲眼看到远比想象冲击多了。永平侯夫人唏嘘,忍不住问:“他是外臣,来宫里做什么?” 武定侯夫人摇摇头,讳莫如深道:“多半是为了这段时间闹鬼的事。他小时候时常出入兴王府,基本算是在兴国太后眼前长大的,关系比我们亲近多了。皇上将案子交给他,他来后宫查案,顺势拜会兴国太后,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武定侯夫人说到这里,心里无声叹息。京城中人都说陆珩跋扈,然而依武定侯夫人看,他分明谨慎的很。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放在哪家儿郎身上不得飘到天上去,但他却很清醒,在宫里遇到女眷都主动让路。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这个年轻人,不可小觑啊。 武定侯府虽然和蒋太后有故,但关系仅限于武定侯曾是蒋太后父亲的下属,除此之外,郭家和蒋太后本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们这种关系,哪比得上半个儿子一样的陆珩?所以武定侯夫人一听到陆珩来了,马上就识趣告退。 武定侯夫人百感交集,还不忘警醒小姑子和外甥女:“别看他长得俊俏漂亮,其实心机深着呢。切记离他远些。” 永平侯夫人连连点头:“正是呢。说也奇怪,他那双眼睛我看着就心慌。晚情,尤其是你,以后见了他就绕路,记住了吗?” 洪晚情表面温顺应下,实际上却垂下眼睛,遮住里面的思索。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珩,那天出现在王言卿身边的男人,竟然是他。 慈宁宫里,陆珩坐在榻边,亲手给蒋太后递上茶水:“许久没来给您请安了。您近来感觉怎么样,上次那帖药有效果吗?” 蒋太后病倒后,陆珩从各处收集了许多秘方、药材,托人送到宫里。他人虽不在跟前,但存在感一日没停过,说不定比皇帝都殷勤。 蒋太后见到陆珩,脸上神情比郭家人在时放松多了。她带着责备的口吻,道:“我已经到岁数了,生老病死乃是常理,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别为我麻烦了。你那些药方天南海北,收集起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没必要。” “不碍事。”陆珩淡淡笑着,说道,“臣不懂医理,帮不上您,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尽点心。只要您身体有起色,臣就心满意足了。” 蒋太后说着责备的话,但脸上全是宽慰。蒋太后用茶压了压嘴里的苦味,欲要放下。宫女见状立刻上前,但陆珩先宫女一步接过茶盏,放到一边的端盘上,动作自然妥帖。 宫女垂目,捧着端盘退下。蒋太后嗓子舒服些了,问:“皇帝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东边闹鬼的事吗?” 陆珩点头,虽然他心里觉得很棘手,但面对蒋太后,依然一副从容笃定的模样:“您放心,臣一定尽快找出装神弄鬼的小人。您只管安心养病就行,不用操心外面。” 这一点蒋太后并不担心,她拍了拍陆珩的手,说:“哀家信得过你。你和皇帝都是聪明孩子,小时候没少折腾人。你们两个一个心眼多,一个有执行力,哎呦,那算计起人来,一个王府都不够你们闹腾的。” 蒋太后想起他们还在兴王府的事情,话里又是埋怨又是笑意。陆珩微笑,说:“小时候不懂事,多亏您担待,以后还劳您多照料。” 蒋太后叹了声,说:“你们不用宽慰我,我年纪到了,自己有数。我这一生从京城嫁去安陆,又从安陆回到京城,享过福也经历过风雨,早没什么遗憾了。我唯独放不下你们两人,皇帝身体不好,到现在了连个子嗣都没有。你更是不让人放心,老大不小,连婚都不成。” 皇帝比陆珩大三岁,但在婚姻上已经领先陆珩一大截。陆珩至今未娶,而皇帝后宫妃嫔众多,连皇后都换了两个了。 陆珩悄悄抬了抬眉梢,觉得十分无奈。每次进宫,他必要被催婚。皇帝的子嗣事关社稷安稳,被人惦记就算了,他又不用担心传宗接代,急什么呢? 蒋太后说,陆珩就微笑着听,时不时点头应是。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但坚决不改。 蒋太后说了半天,见陆珩认真听着,便问道:“今年你都二十三了吧,怎么样,有中意的没?若有合适的就定下吧,趁哀家还在,赶紧给你赐婚。” 陆珩一听不敢再装死了,忙说:“我还得替父亲守孝呢,没心思考虑这些事。” 蒋太后一脸嗔怪,语重心长道:“孝虽然要守,但人选也可以留意起来了。方才出去那位洪小姐,你看到了吗?” 陆珩点头,蒋太后说:“她们家便是这样,夫婿虽然还在守孝,但两府早早就相看起来,等夫婿一出孝,立即便能下定。我觉得他们这个办法就很好,趁着没订婚,两个小新人还能培养培养感情。她们刚才提过,她的夫家好像叫……” 蒋太后记不起名字,面露迷茫,陆珩浅笑着补上:“镇远侯傅霆州。” 蒋太后拍了下手:“就是这个。怎么,你认识?” 陆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手指缓慢摩挲关节:“略有些渊源。” 蒋太后看着陆珩的表情,直觉其中有猫腻。她微叹,说:“我久在宫中,已经跟不上你和皇帝了。你们两人都有主意,用不着我操心,但我身为过来人,还是得提醒你们,别光顾着朝堂,多分些心思在家庭上。功名利禄最后都是虚的,唯有家人,才能陪你们一辈子。” 陆珩一脸受教地应下,蒋太后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和皇帝这个年纪正值雄心大略、不可一世,哪能听得进去这些呢? 这种事情不自己经历一遍,旁人是劝不动的。蒋太后忍不住低头咳嗽,陆珩见蒋太后脸上有疲色,道:“多谢太后教诲,臣若有中意的女子,会带来给您看的。您安心养病,臣先行告退。” 蒋太后知道陆珩还有事忙,点头让他走了。蒋太后住在西边的慈宁宫,张太后住在东边的慈庆宫,中间隔了乾清宫、奉天殿等中路大殿,距离足有半个紫禁城。也正是因此,慈庆宫闹鬼才没有波及到慈宁宫。 陆珩从慈宁宫出去,顺着司礼监走到右顺门。郭韬等人已经在左顺门口等着了,瞧见陆珩,连忙行礼:“指挥使。” 陆珩淡淡应了一声,问:“人带齐了吗?” “属下把南镇抚司里最好的人手都带来了。” “好。”陆珩说,“去慈庆宫吧。” 陆珩心想他这一天可真忙,他接到命令后立刻赶往乾清宫,然后去慈宁宫给蒋太后请安,现在又来慈庆宫给张太后“驱鬼”,快把整个皇宫都绕一遍了。然而东宫的人,却一点都不体谅他。 陆珩去拜见张太后,才刚提起闹鬼的话头,张太后就激动起来,斥责他们办事不力。陆珩静静等张太后骂完,然后问:“兴国太后,最近宫里到处都是怪力乱神的传言,臣也非常忧心。臣奉命前来调查慈庆宫流言一事,敢问太后,正月二十九那夜,您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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