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如意宝珠不大,是慕容樾祖母的遗物,当初高祖皇帝送给自己的宠妃一串八宝琉璃佛珠,如意宝珠就是那串佛珠上的,慕容樾的父亲死后佛珠便做了陪葬,慕容樾只取了这颗如意宝珠下来留作念想。 如意宝珠通体宝蓝,在橙黄的烛光下散着幽幽莹莹的光,慕容樾将其在手指间转着,看着如意宝珠变幻出来的色泽。 他提笔伏案专注时,倒是有肃然之色,亦会不由自主地掩去一些眉眼之间的昳丽,让人望之生畏。 而此时他靠坐于座上,一条笔直有力的长腿随意架起,一手便置于膝上自然垂下,看似没有一点力,实则指尖却牢牢捏着如意宝珠。 慕容樾的俊美无俦,清逸翛然便显露无疑,又因慕容樾比寻常男子多的那几分仙姿佚貌,却是平添上些许妖异,远远望见便不敢上前。 下属明参正在向他禀报着事情,慕容樾有时垂着头,似是漫不经心。 “陛下的病又重了,”明参道,“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日夜在陛下寝殿外值守,看样子不太好。” 慕容樾轻哼一声,这事他很清楚,慕容胤还远不到死的时候。上辈子的时候慕容胤同样病入膏肓,便召了沈琬入宫陪侍,许是沈琬真的像相士说的那般命里带福,慕容胤果然好了起来。 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闲情逸致再听早就烂熟于心的事,且一半的朝堂尽在他手,便是太后也不能奈他何,只需要一些时间将另一半名正言顺地夺回来罢了。 将慕容胤的头颅斩于玉阶之下也很好,但他向来不愿做第二遍同样的事,换一种方式更有意思。 “那边呢?”慕容樾忽然开口问道。 明参一顿,继而赶紧说道:“义恩侯府没什么大的动静,章老夫人并没有罚沈小姐,而且沈小姐的身子好转,今日甚至没有让王大夫诊脉。” 听到这里,慕容樾的身子不着痕迹地正了正,他悄悄放下了如意宝珠,状若桃花般的眸子看向明参。 明参是慕容樾一手调/教出来,这便立刻会了意:“明日让王大夫继续去看看,借口要看看方子有没有效就是。” 慕容樾先是点点头,手指在桌案上敲击了几下,又改变了主意。 “先不用,她说好了那便好了吧,随便她。” 王大夫这事原本就在慕容樾的预料之外,他只是凑巧去了堂兄慕容檀府上,听说慕容檀正要寻一位名医,便荐了一位王大夫过去,不想正是沈夔为妻子崔氏所求,又正好遇上沈琬身子不适。 沈琬灵巧□□,稍一思量猜到些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慕容樾不想逼她太紧。 “继续让人盯着义恩侯府,”慕容樾低声吩咐道,“但是不要让她发现。” 明参先是应下,然后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如此关心义恩侯的嫡女?” 明参是一直跟着慕容樾的,甚至一同上过战场,慕容樾的事少有他不知道的,他可以肯定慕容樾从前与义恩侯府并无往来,但自从前段时间慕容樾加封大司马,将权势更进一步握在手中之时,却开始慢慢在意起了那个叫沈琬的女子。 闻言,慕容樾却也没有怪罪明参僭越,只是对他淡淡一笑,却并不说话。 明参自知问不出什么,便退了出去,不再打扰慕容樾。 慕容樾把如意宝珠在紫檀木架上放好,却因刚刚明参问的话有些微出神。 他前些日子才终于腾出手去沈琬那边,但若问是从何时开始关注她的,那已然是上辈子的事。 只是前世直到沈琬身死,他才后知后觉这种感情。 在这之前,他以为他们只是长辈与小辈的关系,即便有那么一丝萌发的枝桠,也被他警惕地掐断。 她是他侄儿的妃嫔,他怎可对她有半分觊觎? 那时的他端方温良,谨慎地恪守着属于自己应该做的事,从不逾越一步。宗室将他从边关请来京城,是需要他的身份与手中兵马去稍稍压制崔氏,并教导慕容胤,然而这也是崔氏妥协下的结果。 慕容樾很清楚自己只是一颗有用的棋子,但是他却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他的父亲在边关留了一辈子,而母亲半途便撒手人寰,临终前对年幼的慕容樾说了四个字,如履薄冰。 母亲的意思他也很明白。 于是便有一些人以为慕容樾懦弱可欺,明里暗里看轻他,甚至连一些慕容氏的皇室中人也是如此认为。 他们本来希望他们请慕容樾来,慕容樾能放手一搏拉下崔氏,为慕容氏重新夺得权势,但慕容樾却谨言慎行,连差错都不出,更遑论舍下身家性命去夺权,再加上慕容樾的长相,他们便觉得慕容樾不堪大用。 但是这些人他们都从没想过,慕容樾自十岁上便跟随父亲老定安王征战沙场,抵御戎国的侵犯,十六岁时父亲去世,戎国再次来犯,慕容樾竟于万人之中取下对方将领首级。 从此戎国不敢再侵扰,一听到慕容樾的名字便闻风丧胆,只道慕容樾人面如桃花,却以扬唇浅笑间大破敌阵。 这样的人,又怎会是怯懦弱质之辈? 一次宫宴上,慕容胤的宠妃孙昭容更是言行无状,直接对慕容樾冷嘲热讽,甚至故意让太监打翻了酒水在慕容樾身上,却迟迟不让人引他下去换洗衣物,只为看慕容樾的窘迫之态。 最后是沈琬看不下去,便让自己的宫人把慕容樾带到其他地方去,慕容樾这才稍微有了喘息的时间。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慕容樾对沈琬的感觉开始异样起来。 在众人迥异的目光中,只有她对他伸出了手。 然而也正是那一次,孙昭容见状竟起了极恶毒的心思。 她本就嫉妒沈琬,于是在又一次的宫宴中,孙昭容精心谋划,将慕容樾与沈琬一同陷害了进去。 只为了让沈琬彻底失宠,以及想看看慕容樾面若好女,到底能不能行男女之事。 慕容樾慢慢俯下腰背,用手撑住额头,脑海中不断交替浮现着沈琬前世的笑容与死前的惨状,最后停留在他昨夜见到她时,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沈琬那般善良,而他也是害了她的人之一。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第6章 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慕容樾…… 自从章氏的经书送来后,沈琬便顺水推舟紧闭了静影阁的院门,安心在家抄起了佛经。 虽然是章氏强制让她抄的,但沈琬开头抄了几句,便也渐渐静下心,倒觉得那些偈语谶言很有意思。 她正值心烦意乱,为噩梦还有慕容樾所困扰的时候,是以每次读佛经都是不一样的体悟。 于是那二十遍抄得也快,沈琬日夜都用上,没几日便抄完了。 还剩下崔若仙的,沈琬后来把章氏送去她那里的经书又取走了,崔若仙身子不好,不能久坐更抄不了那么多经书,沈琬不想让她劳累,便干脆自己替崔若仙抄。 给沈琬开蒙的也是崔若仙自己,崔若仙自己写得一手好字,鸾跂鸿惊,自然也看不上章氏为家中女孩儿们聘请的只教些三纲五常的女先生,沈琬方能拿得动笔,她就开始教她识字写字。 所以沈琬与母亲的字迹有些许相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这日午后,她正在自己房中抄写佛经,细雨声声,倒遮盖去其他的嘈杂。 沈琬写累了,便时而抬头看看窗外,屋檐挡不住外面的新绿,便是风中带来些潮湿也使人心旷神怡。 一枝嫩芽直从檐外伸到花窗下,沈琬不让人动它,任其生长着。 素娥轻手轻脚进了房门,对沈琬道:“如寄姑娘她们让奴婢来问问姑娘得不得空,她们想找姑娘玩儿。” 沈琬不语,只等写完手上的那句佛经,才搁下笔,说:“请吧,我刚得了好茶要请她们。” 不一会儿,章如寄果然拉着沈瑜慢慢吞吞从外面进来,沈琬立在檐下朝她们招招手,章如寄冲她一笑,而沈瑜则是略微撅了嘴,一边走一边忙不迭伸手拂去身上不小心沾到的雨水。 茶水正好煮沸,茶色清亮明丽,沈琬亲自为章如寄和沈瑜倒上滚开的茶汤,茶香霎时四溢,竟如酒那般醉人。 章如寄双手拾起茶杯,先是闻了闻,便道:“这茶真不错。” “也是别人给我的,”沈琬浅笑道,“你常来我这里坐坐就是。” 这茶是沈琬的姨母彭城王妃前几日托人给她捎带来的,彭城王妃因生气沈夔亏待妹妹和不喜章氏严苛,便不大与义恩侯府走动,只私下与妹妹还有外甥女来往。 章如寄也是意不在茶,她细品一口,又斜觑了沈瑜一眼,沈瑜一口茶都没喝,便放下了茶杯。 沈琬也随之放下。 沈瑜抿了抿唇,道:“姐姐......那日是我口不择言,姐姐别往心里去了。” 这倒是让沈琬有些惊讶,沈瑜今日跟着章如寄前来本也就是有要和好的意思,但沈琬没想到沈瑜会直接道歉。 见沈琬一时没说话,章如寄便握起沈琬的手,细声道:“都是自家姐妹,哪有过不去的呢?不几日都嫁了人,便是想吵也找不到人了。” 章如寄自小养在章氏那边,做事温柔妥帖,沈琬稍一细想便明白了,一定是章如寄做的和事佬。 沈琬原也不想多和沈瑜计较,于是也点了点头。 “瑜妹妹,喝茶罢。” “这才好,”章如寄欣慰地笑了,“老太太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很想你们和好,我回去告诉老太太,老太太一定高兴。” 沈瑜确实是她劝来的,虽然老太太没说什么,但章如寄一向明白章氏的心意,便在沈瑜那边劝说了几日,沈瑜终于妥协,知道卢氏毕竟只是妾,自己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崔若仙从中作梗她也只能受着,便跟着章如寄乖乖来认错了。 沈瑜已经叫了自己的婢女进来,指着婢女手上端着的东西道:“这是燕窝,我知道姐姐这里什么好东西都有,这些不值当什么,姐姐收了补补身子。” 闻言,沈琬的手却一抖,茶杯倾斜,竟是一半都洒在了桌案上。 章如寄和沈瑜一时也没料到,面面相觑。 沈瑜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连忙说:“这几个燕窝都是好货,我留着舍不得吃的。” “是我方才拿笔太久,这才失手洒了茶水,”沈琬知道自己失态,也赶紧解释道,“多谢瑜妹妹的好意了,我这里也有一些滋补之物,一会儿你们回去时带一些。” 因为那天慕容樾送来的药材补品,沈琬如今一听到这些便如惊弓之鸟,沈瑜一提起燕窝,她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慕容樾。 温热的茶水泼到自己手上,沈琬才醒了神,这是沈瑜送来的东西,根本和慕容樾不会有任何关系。 三人又闲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说了几句话,到了快用饭的时候,章如寄和沈瑜也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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