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姐姐相识的女子都已经成婚出嫁,多数不在京中,倒有个关系好的燕王世子妃,只是身怀六甲,王府顾得紧。 不远处紫檀木案桌边有个女子一直注意她们,她地位不低,摇细竹团扇,闲道:“婵儿本来也是打算来的,可惜前几天皇贵妃娘娘说她抄的经书心不诚,让她回去重抄,不知虞姑娘是不是曾和婵儿有误会过节,所以进宫那天说过些什么让娘娘有所误会?” 姜婵受罚的事不算秘密,为此不少人觉得虞翎是硬骨头,厉害不好惹。 “进宫那天?”虞翎手里捧茶,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娘娘那天只说让姜姑娘和四皇子来接我,但我没见过他们,方姐姐清楚吗?” 方茹冷淡转头,道:“姜婵闹脾气闹到娘娘跟前,到付姑娘面前就是一句可惜?” 杨柳长枝垂在碧湖中,涟漪随风轻轻荡漾,皇贵妃当年生产后落下病根,不能再有孕,四皇子是她命根子,虞家二姑娘被钦天监挑中冲喜,为四皇子挡灾,自要比旁的女子得她宠爱些。 姜婵在准四皇子妃进宫当日与四皇子一同不见踪影,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占理。 那位付姑娘似乎也知道非议皇贵妃不是什么好事,不置可否。 虞翎端坐旁侧,知道姜婵好友里有个叫付嫦清的,是怀远将军幺女,从前还去边疆待过几年,出了名的娇蛮,小手段多,帮亲不帮理,惹了是麻烦。 旁人探索目光时不时扫到这边,她抬眸回望过去,那几个又立即转开头。虞翎心里轻轻叹口气,皇贵妃想把她推到世家女面前,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妃,但有的人不愿意。 她对这个位置没抱过念头,若真要她来选,那什么都比不得她姐姐,只不过她也不是先吃亏性子。 碧透琉璃盏中摆金银夹花平截,上好山楂磨酱制的金糕卷层叠而上,蜜饯白果各呈七样,茶是信阳毛尖,一旁魏翘目光数次瞥过来,欲言又止。 虞翎慢慢放下了茶碗,丫鬟上前添茶,她摇头示意不用,只抬头望向方茹,轻提句自己有些头疼,想要出去走走。 方茹倒还记得皇贵妃吩咐今天要照顾好她,摆手随了她,让她别走远。 虞翎点了头,看到付嫦清在和人使眼色,她手慢撑起案桌,莲步款款,路过一个姑娘时,突然被伸出的脚绊一跤,嫩白双手撑在地上,她嘶疼出了声,丫鬟赶忙扶起虞翎, “虞姑娘小心些,”付嫦清撑头笑道,“路不平。” 想捉弄人的方法千儿八百,欺负一个刚回京的姑娘再容易不过,同付嫦清交好的姑娘们笑出声来,绊她那个也捂唇笑得起劲,道:“对不住虞姑娘,我这也是没瞧见。” 方茹冷脸站起来,付嫦清摊手道:“摔了便摔了,不过是扶起来的事,茹姑娘别动气。” 但虞翎没起,她手指微蜷起来,煞白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剧烈起伏的胸口喘|息着,嘴|唇都被咬出痕迹,任谁都看得出这不是简单摔了一跤。 方茹瞬间想起她天生心疾,大惊失色,连忙交代一句去找大夫,找来凉轿送她去厢房。 水榭再热闹也在虞翎近乎透白的唇色中冷寂下来,付嫦清和那几个姑娘脸色变了变,意识到闯祸了。 摔一跤还能算出丑,要是真在寿宴闹出事,就是不识礼数当众欺压准四皇子妃。 作者有话说: “我病了,装的” 以后改零点左右更新,发三十个小红包~
第8章 虞翎这次犯病惊扰一波人,方茹亲自送她去厢房,路中又连忙去差人把方大夫人请过来。 故意绊倒虞翎的姑娘姓陆,叫蓉蓉,多关注了些方府消息,听到有侍卫去侯府传消息时有些后怕,但无人提虞翎有什么事,方府也迟迟没人来寻她们,她悬在嗓子眼的心也七上八下,头一回遇到她这种人。 付嫦清摇扇嗤笑一声道:“她能有什么大碍?真出了事也没什么,你咬定是她自己不长眼,方家还能拿你怎么样?放心些,顶多雷声大,雨点小,你爹最近都要升迁了,面子还是有的。” 陆蓉蓉想了想,心觉也是。 直到临宴结束,要散去归家时,有个丫鬟过来朝她们行礼,恭恭敬敬说大夫人有请,陆蓉蓉心这才陡然一惊,看向付嫦清。 付嫦清皱眉说句没事,也没问什么,随行过去。 丫鬟没领她们去厢房,顺着青石板路通往客厅,陆家和付家的两位夫人也在,坐在厅堂内两侧的桌椅边,望着自己女儿前来,似乎也不知道出什么事。 方祖父膝下嫡系两子一女,长子嫡女都在京师,二儿子和方祖父闹翻,外调任职,数年未回京。 方茹母亲是大房媳妇,嫁入方家二十多年,持家有道,眉眼里都有淡淡的凌厉。 厅堂内正面皆挂了幽静字画,花几摆白玉红晶雕刻的荆杞盆景,她身着绣金线朱鸟银朱袍,头戴金累丝镶玛瑙莲花金簪,耳坠金珰,腕戴翠镯,雍容华贵里透出威严,让人不敢靠近,显然不久前还在命妇圈子里聊话。 付嫦清皱了眉,看得出她这是才办完事就直接叫她们过来,陆蓉蓉心中已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又不知虞翎情况,先硬着头皮进去道安,问:“不知大夫人要我们来做什么?” 方大夫人抬起头看她,朝外边道:“进来。” 屋外有个清秀丫鬟被管事领着进来,她着衣不是方府下人,只跨过门槛,轻轻行了礼,方大夫人手搭在案桌上,道句说吧。 付嫦清心底突然也升起些不好预感。 丫鬟犹豫片刻,道:“禀夫人,今上午奴婢掉了东西,特地寻着路回去看还能不能找到,偶然听付姑娘和另外几位在后院荷花池商议,说姜姑娘因虞姑娘受了罚,要给虞姑娘一个教训。” 陆蓉蓉面色立马惨白,坐在旁侧的两位夫人身子直起,脸色顿变。 “荒唐!”付嫦清冷笑道,“我何必放下身份去故意为难她?她自己不看路,怎么还想串通丫鬟故意陷害到在我们身上?大夫人这又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那不如直接告到官府,我倒想看看谁冤枉谁。” 方茹站在方夫人身边,长身玉立,淡道:“这丫鬟是燕王府上的,虞姑娘疼得受不住昏过去几次,才醒没多久,付姑娘这是想指燕王府心怀不轨陷害你?你好大的胆子!” 燕王是当今圣上同胞哥哥,曾为救先帝失去一臂,蒙皇恩浩荡,与当今圣上兄友弟恭,风头无两,不是付嫦清能妄议的,她也不蠢,神色冷下来,只字未言。 厅内鸦雀无声,只付氏想通了事,起身来笑道:“多大点事,茹姐儿别急,听错了又不是不可能,长辈掺和进来就严重了,明天让她们自己商量着解决,方夫人也知道,四皇子今日还找过嫦清聊天,若是让四皇子不高兴了,娘娘那里也不好说。” 太子之位空悬,几位皇子学识武艺皆不差,但四皇子母妃是宠妃,比起其他皇子又多几分可能。 方家是皇贵妃娘家,自也脱不开为他考虑,女儿家的事说大也不大,虞家又没什么根基,闹到皇贵妃跟前恐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谁来想都不如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方大夫人没说话,只摆手让下人都退出屋外,等没什么外人后,她才开口道:“今天是老爷子寿宴,我也不想闹大这种事,但圣上今天招平阳侯入宫面圣,他又听说这边有事,先来了一趟。” 陆蓉蓉心惊问:“平阳侯不是守丧吗?怎么还会来方府?” 方夫人扫过她们一眼,只道:“他和我说了,若你们和丫鬟各执一词,既需要主持公道看是否谋害性命,那也无须争论,让二位姑娘去官府一趟,侍卫说门口现在有衙役侯着,念在我们相识多年,我劝你们早些去求那位虞姑娘求求情,别到时闹得几家不合。” 她没说为什么谢沉珣会知道那个丫鬟的事,后面那几句话就已经足够吓到人。 付嫦清先前敢说一句告到官府,是猜到方家不会做这种事,倏地听到有衙役在,心猛然漏跳一拍,陆蓉蓉亦是没想到怎么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居然能变成这样。 …… 比起旁人私底下的议论,终是闹到明面上让人害怕。 虞翎原本只想避过一些麻烦,然后把事情摆到皇贵妃面前,让她主动摆平萧庚雪身边的那些事,没想到回侯府之前,就得了两声不情不愿的道歉和憋屈的下次保证不再犯。 她们感情倒是深,见到虞翎脸色就心生起后怕,认错时都往自己身上多揽了些。 虞翎靠着床榻,唇色微白,没说原谅,只安静打量着,还以为她们会抵死不认。 她在方府缓了好一阵才算是彻底缓过来,寿宴可以说错过了。不仅是没做到谢沉珣说的早去早回,反倒还给自己闹了病——即便是半真半假。 侯府的冯大管事来接虞翎回侯府,他跟她说:“侯爷今日来方府接姑娘时,姑娘没醒,便没让人叫,他有要事要办,回府恐晚些,现在不好来接姑娘,姑娘今日受的委屈不会白受,不消放心上。” 谢沉珣一回京接见的客人是谢大夫人娘家亲戚,这般速度,议的不可能还是母亲丧事,只可能是朝政,他手头上的事只多不少,这次能过来替她说几句话,就已经是抽出了空。 虞翎只轻应一声,被扶着上铺软垫的马车,有个女大夫与她同乘马车,一路替她摸着脉,等她一回到侯府苦药就端了上来。 侯府几个主子里谢沉珣最难以琢磨,但他性子却是最沉稳,什么都吩咐得齐全,闺房内青帐自上轻轻垂下,帐角绣缃色缠枝莲纹,窗牖用小叉竿支起,透进夏日浮暗香的微风。 谢四专门跑来看她,端着厨房新做的糕点,又拿一块喂给雪貂,雪貂不喜欢味道,嫌弃得往后退了退。 虞翎被逗得笑了笑,摸她的头道:“我今日有些累了,四姑娘回去歇着吧,我明天再找你玩。” 虞翎出生起就带着心疾,歇息时屋内总不能留太多人,免得污浊了气息,但也不能不留人,难免出事了还不知道。 绮丽月色如烟笼罩大地,约摸是在方府躺过一阵,真要睡时,虞翎又有些睡不着了。 她慢慢坐起来,长发垂在柔软胸前,谢沉珣愿意给她出头,至少说明他把她当谢家人,亦或说他极其偏向她,原因只能是因为她姐姐,他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 虞翎心疾控制得好,不受大刺激不会发作,她不想因为在方家的事影响心情,起身披上外衫,轻轻系上披风,打算去她姐姐的佛堂上柱香。 虞家没什么亲戚,虞翎姐姐离世没多久就嫁进侯府,葬进谢氏墓,另辟有间院子供奉牌位,书逝妻虞氏闺名泉之牌位。 院子离她这里不远,虞翎每隔几天都会修剪花枝送去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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